梁亦芝对自己的表情浑然不觉。
她解释道:“我只是在算,你会不会在一分钟之内结束电话。”
顾寅言说:“你来之前我也在想,你能不能在半小时之内准时到。”
被他讽刺一嘴,梁亦芝险些挂不住脸,清清嗓子:“这不是没耽误事吗?”
梁亦芝习惯了迟到。倒不是因为她拖拉,只是她每次临到出门前就爱磨蹭,突发奇想去收收这个理理那个,安排好的时间容量就不够用了。
再加上,对方是顾寅言。
那她就更不用慌张了。
顾寅言拨通内线,通知秘书:“刚刚让你订的餐,到了就送进来吧。”
梁亦芝跟他约好的时候,他就跟秘书吩咐好了。餐刚送到,分秒不差。
梁亦芝看着秘书小唐把两份餐食端进来,不满地“啊”了一声:“我们不出去吃吗?”
“想出去吃,你可以去22楼找你的男朋友。”
梁亦芝撇撇嘴:“我才不找他,他不喜欢我在公司找他。”
顾寅言问:“你还没告诉他?”
“什么没……”梁亦芝坐直身子,拆餐具准备跟他一块吃。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顾寅言指的哪一件事,想了想她才说,“啊——你说我跟你们公司的关系?他不知道。”
谢昀能入职明炬这家互联网大厂,其实是梁亦芝拖了关系,让顾寅言给他开了后门。
明炬科技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公司,负责的产品和业务几乎覆盖了百分之八十的市场,随手抓出一个都是耳熟能详,当之无愧的行业翘楚。
明炬又隶属于承晖集团。
而非常不巧的是,顾寅言正是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几年前,顾寅言从父亲那接手,监管了这家公司。
当时,谢昀和梁亦芝刚好上没多久,行业寒冬,他被公司辞退了。虽然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赔偿,但失业的时间久了,难免让人焦虑。
谢昀那一阵的心情不好,跟她说话也没好气。梁亦芝想帮他,可她从小到大一路直通艺术学院的大门,哪里晓得外面求职市场的险峻犹如风刀霜剑。
所以,梁亦芝干脆联系了顾寅言,让谢昀去这家公司试试。
顾寅言看过谢昀的简历。双非本科毕业,研究生考上了个211,但就业履历和项目经验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他用人的标准很严格,和梁亦芝实话实说。
“我可以给他一次面试机会。但入职和转正,要看他的表现。”
于是,谢昀就这么顺利地进入了这家大企业。他自己也算争气,三个月后成功通过考核,留了下来。
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之久,顾寅言没想到梁亦芝仍没有准备告诉他。
他随口问:“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梁亦芝小口咀嚼着,细细思索:“除了这件事,和我的家庭状况,别的就没有了。”
“你不怕他以后知道了生你的气?”
“会生气吧。”梁亦芝想,“但没关系,我肯定能哄好的。”
她和谢昀的关系很稳定,长时间的交往下来她对谢昀已经充分地考察过了。她对他有信心,谢昀不会像她之前的前男友一样。
顾寅言对她这话不予置评。
梁亦芝托着脸,手肘撑在大腿上:“不过你们公司也太辛苦了。昨天谢昀送我到家,快十二点了,工作消息还没停过。”
顾寅言放下筷子,拿餐巾纸抹了抹嘴。他教养极好,吃饭的时候极少像梁亦芝一样,嘴除了嚼东西还要动个不停。
“公司不鼓励员工加班,但是也不反对员工自己努力。在互联网行业,加班是常态。”
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梁亦芝时常会有这种错觉,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和机器人对话,她拿出手机随便找个AI,音调都能比他声情并茂上数百倍。
她执着道:“那你作为老板,就不能给员工减减负吗?”
“有人帮我挣钱,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要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瞧瞧,高傲冷血的资本家。
她在心底暗骂顾寅言两句,仍旧是想逼他从那平直的唇线下吐出一句有人情味的话来。
梁亦芝:“那就凭我们的关系,也不行?”
她妄图用她和顾寅言十年的交情,让他多照顾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可惜很不巧的是,她用错了方法,且顾寅言最不吃这一套。
他声线刻薄:“梁亦芝,不管是谁,公私分明一点。”
“别又吃从前的亏。”
顾寅言的语气其实不重,可他就算只是静坐在那,天生就带点不怒自威的气场。
不了解顾寅言的人会敬而远之,可梁亦芝熟悉他的脾气。若是平时,她自然是绝对不怵他的。
但在这件事上,梁亦芝自知理亏,也就彻底噤了声。
梁亦芝性格好相处,人又热心,一旦她认定是朋友的人,只要对方有困难,她总是会不遗余力地去帮他。
认识十年,她曾经吃过的苦头,桩桩件件都被顾寅言目睹过了。他时常讽刺梁亦芝是什么流浪猫狗救助站,不管别人碰到什么事情,她都要进去插一脚。
梁亦芝低下了头,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白米饭,把每一粒糯白都碾碎,粘在盒子里。
她埋着头,小声道:“哎呀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
顾寅言帮了她很多,她自然不敢再多麻烦他。
顾寅言也没再多说什么。
“来找我,就为了让我照顾你男朋友?”
“当然不是。”梁亦芝说,“我是看你昨天看完音乐会直接走了,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也没能说上话,过来找你聊聊天。”
梁亦芝和顾寅言有两个月没见了,虽说大家离得近,可彼此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抽出时间来正式见面并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梁亦芝问他:“昨天那场音乐会,你觉得怎么样?”
她在玉城本地的演出,顾寅言常来看,出勤的次数比谢昀要多得多,只不过他每次看完,都只是手机上告诉她一声,散场就离去。
梁亦芝觉得顾寅言应该挺喜欢古典乐的。他从小学钢琴,跟她开始学拉大提琴的时间差不多,父母又都是海归,自然得到不少艺术方面的熏陶。
他不像谢昀。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昀温柔又和善,谈吐风趣幽默,既尊重又照顾女生,天然的给人亲切感。
顾寅言养尊处优,恪守一切从小习得的教条,待人有礼。唯一的缺点是不擅长利用他那突出的外貌优势,再好看的一张脸,总是冷着,也会令人望人生畏。
顾寅言长得真的很好看。坦白说,顾寅言是梁亦芝这么多年见过最好看的人,她从前的男友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
欧洲也有很多长得好看、五官浓丽的金发帅哥,不过他们和顾寅言不太一样,他们长得太西方了,盯着那过分异域的脸看的时间久了,有时会让她觉得怪异。
她不自觉扫描顾寅言的脸,想看透他在思索的东西。
顾寅言没想什么,只是脑海里回放起昨晚后台,谢昀亲密地将梁亦芝搂在怀里。他的手搭在那块雪白到几近刺目的肌肤上。
顾寅言没进去找梁亦芝。
怎么好破坏情人热恋的氛围。他不是那样的人。
顾寅言说:“跟以前的都差不多。”
他冷不丁站起身,对梁亦芝道:“会议要开始了,你吃完不想收拾就放在这,让小唐叫保洁处理。”
梁亦芝仰着头,看着顾寅言出了办公室,扁了扁嘴,觉得自讨没趣。
她究竟是怎么和这种人当了这么多年朋友的,真是神奇。
梁亦芝独自用完餐,把顾寅言留在那的餐盒顺手收拾了。出门时跟小唐说,让保洁再来清理一下。
她下楼,在楼下咖啡厅买了杯冰拿铁,碰上了不少这栋写字楼里的员工。她们挂着工牌,有说有笑地在等咖啡。
梁亦芝想了想,也给顾寅言和小唐买了。一杯冰美式和桂花拿铁,送上楼后她才离开。
她给顾寅言发微信:【我走咯。给你买了咖啡,叫小唐送过去给你。】
【好。让老张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就行。】
梁亦芝回了家,拿了谱子和大提琴去乐团,今天下午有排练。
她七岁开始学大提琴,人才长得跟琴身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如何抱琴拿弓。最初时,她觉得拉大提琴的样子不好看,想改学小提琴。梁妈妈是音乐教师,只要是音乐方面的,孩子有想法就任由她去。
可梁亦芝才拉了几天小提琴,就开始怀念起能坐着拉大提琴的日子。因为想坐着偷懒,她又临时变卦。时间一晃而过,再枯燥的日子也熬过来了,如今大提琴已经成了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热爱拉琴,也热爱这份事业。
梁亦芝在乐团一直练习到傍晚。
回家后她简单吃了个饭,洗漱好换了身衣服,看时间差不多了,再次出门。
梁亦芝打车来到醉声阁ktv。
赵泠的生日场子定在这里。
进包厢时,人声喧闹如潮,耳边歌声轰鸣。谢昀看上去已经喝得很醉了,眼神朦胧,整个人斜斜地横在沙发上。
梁亦芝进去后,先和众人打了招呼,又和赵泠道了生日快乐。她没有在此多留的想法,就准备带谢昀离开。
临别时,赵泠帮她一块把人扶到门口。
梁亦芝挎着谢昀,拿全身力量撑着他,对赵泠说:“谢谢大寿星,不能再麻烦你了。今天是你的主场,快回去吧。”
“不麻烦。”对面的赵泠抱着双臂,开玩笑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泠:“亦芝,我知道你们俩恩爱,但有时候你也得多放谢昀跟朋友们玩一玩,有了你之后,他都不爱搭理我们了。”
说完,她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声在周遭朦胧不清的音乐声中,显得格外清脆而突兀。
梁亦芝没懂她这笑声的含义。
她自己有异性好友,也从未约束过谢昀跟朋友们来往,赵泠这番话说得好像谢昀和他们一众好友渐渐疏远,都是她在从中作梗。
梁亦芝内心无语,可嘴上仍旧给足面子:“怎么会呢?谢昀经常念着你们的,他只是工作太忙了。”
赵泠没再和她掰扯。
她忽然凑近倚在她身上的谢昀,伸手把他肩膀上一根长发捻了下来。
赵泠看着她:“你男朋友真的很好。”
“你知道么?”
……
出了醉声阁,梁亦芝仍在回想刚刚和赵泠说的那些话。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可惜她没来得及细想太多,刚拉着谢昀来到路口打车,他就扶着一旁的电线杆吐了。
梁亦芝忙着替他清理,好不容易把人塞上了车,终于能休息一下。
车上,谢昀靠着梁亦芝肩膀,不停地喊她:芝芝、芝芝……又是和她道歉自己酒量不够好,又是抱怨朋友们个个都胡来,灌了他太多酒。
话多到梁亦芝都烦了,她索性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闭眼休息一会儿。”
“我不要。”醉酒的人格外的犟。
“那你想干嘛?”
“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我舍不得用来睡。”
谢昀声音很低,带着酒气。他牵过梁亦芝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捏了捏,又用自己的手指尖,一根一根的顺着轮廓描过去。
经过梁亦芝指尖时,她缩了下,想扣住谢昀的手,不让他看,可又被谢昀抓住了。
他眼神失焦,借着车窗外沿街黯淡的光线,努力辨别视野内的画面。
谢昀盯着梁亦芝的指尖:“宝贝,你的手指有很多茧。”
梁亦芝拉了十几年琴,手上当然留下了痕迹,连两只手掌的大小都不一样。左手因为按弦,手指会比右手长一点点。
她的指尖短圆,上面留下了很多茧,粗粗硬硬的。梁亦芝不喜欢自己的手,也总不好意思展示给谢昀看。
她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见。”
谢昀又把她的手拿近了点看,手指接连在指尖的茧子上反复划过。
谢昀满脑子混沌,喃喃着:“亦芝,你的茧子真可爱……摸起来很特别……”
粗粝的触感,很奇异,让他有点上瘾着迷。
梁亦芝感觉自己被他的酒气熏到了,她的脸烧了起来。
“你别哄我。”
“真的。”谢昀摸了又摸,痴迷一般,语调也变得缓慢柔情起来,“如果你愿意帮我……肯定……会很舒服的……”
谢昀摸够了,捏着梁亦芝的手,引她来到某个满胀的部位,把她的手摁在那布料之上。
梁亦芝瞬间一僵,为自己刚才的脸红觉得羞耻。
她惊得立即想要把手甩开,可是谢昀的力气竟然那么大,大到她怀疑他可能根本没醉。
她又加了一只手,拨开他的,才真正把自己从那地带解放出来。
谢昀彻底醉倒在她肩头,睡了过去。
梁亦芝没想到,谢昀第一次对她有那方面的需求,竟然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而她的生理反应告诉她,她极为反感他这么强硬的触碰。
梁亦芝心虚地瞄了眼前面的司机。
司机师傅淡然直视前方的夜路,车开的安稳,应该没有听到或者看到刚才发生的那些。
梁亦芝又看向窗外,降下点车窗透了透气。她两手放在腿上,绞在一起,不停抠着那里因磨损而发白的旧茧。
这印记是她苦苦练习成就的烙印,而不是用来做某些苟且之事的工具。
这个夜晚突然就变得有些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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