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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个谎言

夏雅是个私生女,她从小就知道。

这个秘密,除了她死去的母亲,与她自己,没有人知道。

她的母亲,夏晴雪,死于她五岁。

车祸,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她被紧紧护到了身下,毫发无伤。

她的母亲是个孤儿,母亲一死,她也成了孤儿。

只能说,殊途同归。

或许好一点的是,她在上城区的模范孤儿院,不用挨饿,不用被打,更注重教育,提倡读书改变命运。

她是有生理学父亲的,但父亲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更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

她是一夜情的产物。还是母亲为了攀附权贵,故意扎破了避孕套一夜情的产物。

母亲夏晴雪在脑海中幻想了一副异常美好的认亲蓝图,她觉得尹家会给她一大笔钱让她远走高飞,而她的女儿,也会摆脱贫苦的命运,成为上城区豪门的小公主。

可惜,现实总是比想象更残酷,她因一场车祸,死在了带女儿奔赴认亲的路上,尹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两人的存在。

她应该早点认亲的。

孩子在破旧的小诊所刚生下来的那一天,她看着皱巴巴的小脸,皱了皱眉,好丑。心想,养一年吧,好看了,会叫爸爸妈妈,讨人喜欢了,说不定认亲更顺利。

孩子一岁的时候,她刚想去认亲,就从电视上看到尹家三岁女儿走失的消息,她想,这时候就不凑热闹了,女儿丢了,家里兵荒马乱的,这时候凑上去不是讨人嫌嘛。

孩子两岁时,尹家又生了个小女儿,她想,再等等?人家刚生了小孩,自己女儿送过去肯定是顾不上的。

孩子三岁时,她刚要准备上门,她那个一夜情对象尹仲霆的妻子就死了,看着新闻上那个男人伤心的模样,还有三个年岁不大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她想,这时候过去,不是往人家孩子心口捅刀嘛,对死去的原配也不尊重,不合适不合适。

等夏雅终于到了五岁,不,这个时候她还叫尹叶,她的母亲说尹家走失的那个孩子叫果果,尹果,那你就叫尹叶,叶子保护果实,有个好寓意,不招人厌。

她的母亲也是知道私生女上门是招人厌的,但她想要钱,这是她想出来最快得钱的法子。夏雅从记事的那天起,夏晴雪就给她灌输她的爸爸是谁,大妈是谁,哥哥是谁,走失的姐姐又是谁,最小的妹妹是谁。

夏晴雪出身贫寒,无父无母,在下城区的孤儿院里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上学,儿时发烧还导致记忆一直不太好,所以孤儿院只断断续续读供她读到到初中,就让她回院里带孩子做杂务了。

她18岁彻底脱离孤儿院后,得到的最好的一份工作是在上城区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当服务员,虽说没学历,但够漂亮,嘴又甜,眼里还有股子灵气,被酒店的经理意外看到,直接就破格录取了。

夏晴雪最初的理想不过是吃饱饭,找个体贴的爱人,有个温馨的小家。但上城区酒店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客人,渐渐滋长了她的**,她也想有很多很多的钱,受人尊敬,有漂亮的衣服,还可以去国外旅游。

这些本出现在电视上的生活,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让她深刻地感受到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为什么不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呢?

夏晴雪没什么文化,无法从书籍中汲取知识滋养自身,更没有人给过她好的教导,她在社会上跌跌撞撞生活,现实而又单纯,认知狭隘,又有些虚荣,听着酒店同事对她美貌的赞美,给她出的馊主意,她立刻就把那奉为了金科玉律,无比感激。

她对着有些醉意的尹仲霆自荐枕席,那人自然也没有拒绝。一夜.欢愉,醒来时对方已经离开,还体贴地帮她续了房。

夏晴雪在发现自己怀孕后就辞去了酒店的工作,跑到位于上城区边缘地带的乌托县租了个房。

她对上城区的尹家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新闻,对尹仲霆所有的了解也只来自于那次一夜情。她把她有限的了解都教给了儿时的夏雅,又带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和向往。

她觉得尹仲霆是一个很绅士的人,尹仲霆的妻子也是个温柔的富家小姐,他们的孩子从小不愁吃穿,精英教育,教养也一定很好。只要夏雅到了那里有礼貌,守本分,嘴甜一点,她那么聪明,他们会接纳她的,毕竟血浓于水,他们是亲人。

夏晴雪孤儿出身,无父无母,对血缘牵绊有着过于美化的滤镜。她没上过什么学,在孤儿院里饿一顿饱一顿,道德观奇怪,眼界也有限。十八岁在酒店打工,凭借美貌上了一次尹仲霆的床,就做起了改变命运的美梦。

她想要一笔钱摆脱贫穷,环游世界,也想让自己的女儿有一个更美好的人生。她的女儿那么聪明,五岁就可以看书识字了,还会所有的加减乘除,又乖又可爱,只要进了尹家,一定能成为一个超优秀的人。

她想的很好,可现实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在终于要带夏雅去认亲的路上,一场车祸,让她当场死亡。

那天的雨很大,出租车侧翻在路上,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混杂着血水与雨水,五岁的夏雅颤抖着蜷缩在夏晴雪的怀里,她明白,自己没有妈妈了。

她在五岁的年纪,就直面了死亡。很多年后,从梦中惊醒,还赫然是那日的场景。

她的母亲没有亲人,母亲死后,她的归宿自然也是孤儿院。

她那时因为剧烈的惊吓与悲痛短暂失声,当警察问她还有没有其他亲人的时候,她迟疑了下,摇了摇头。

她不是母亲,没有那么天真,没有人会接受私生子的,那是背叛婚姻的罪证。

她宁愿成为孤儿,也不想当私生女,低人一等。

自大暴乱之后,上城区一直在出台政策,促进上下城区文化交流,宣传人人平等。即便新闻上说,上城区与下城区的人权是平等的,只是居住地域的不同,但私生女在哪里都是低人一等的。

她更不想当尹叶,她想要跟着妈妈的姓,想要快点上学,姐姐说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妈妈要打工,经常把她丢给隔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姐姐照顾,夏雅跟着姐姐识字看书,从书上和姐姐的教导中,似是而非地懂得了一些道理,她爱自己的母亲,但并不完全认同自己的母亲。

母亲和出租车司机都当场死亡,而造成他们车祸的另一辆车,大雨天闯红灯超速驾驶的人,听警察叔叔说也是抢救无效重伤死亡。

夏雅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模样,那天的雨很大,她蜷缩在妈妈的怀里,被赶来的交警和医护人员发现后,就立刻被蒙上眼睛抱了出来。在经过简单的问询,知道她没有亲人之后,就把她送到了上城区最好的孤儿院。

当孤儿院的院长妈妈问她的名字和年龄的时候,她在本子上轻轻写下了,“夏雅,7岁。”

她的母亲经常告诉她,女孩子要优雅,所以她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跟着母亲的姓,叫夏雅。

而七岁,是一个可以上学的年纪,她想要快点去上学,故意多谎报了两岁。

她才那么小,就会说谎了。

她想,她也不是妈妈和姐姐口中的好孩子。

……

“雅雅,别发呆了,男神的辩论赛再过半小时就开始了,晓婷给我们占了两个位置,招呼我们快点过去呢。”

“好的,好的,马上。”,夏雅被室友打断了思绪,一看时间已经两点了,辩论赛两点半开始,要快点出门了。

室友唐思琪拐着夏雅的胳膊进了学校的大礼堂,刚走到前排,就看到另一个室友叶晓婷高扬着手,“雅雅,琪琪,这里,这里。”

“来了来了。”唐思琪边回应,边拉着夏雅向第一排右侧方的位置跑去。

前两排中间是校领导评委席的位置,叶晓婷直接把座占到了评委席旁边,只隔了一条过道,也真是勇。

但她不勇的是,夏雅刚过去,叶晓婷就把她按到了右边过道最靠近评委席的位置上,“雅雅,你坐这。男神肯定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你。”

“你小声点。”夏雅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叶晓婷嘿嘿笑了笑,摸了把夏雅的小腰,“我们雅雅还不好意思呢。”

“少贫。”夏雅捏了捏她的脸,“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你这么大声嚷嚷,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哦~~上次陆学长约你去图书馆,是谁一脸甜蜜的。原来只是朋友啊~~”唐思琪也在一旁调侃道。

“你快别说了。”夏雅刚放下的手又急忙捂上了唐思琪的嘴,满脸臊得通红。

她与陆霄现在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还没完全捅破那层窗户纸,宿舍的人看出了苗头,总来调侃她。

今天是辩论赛的决赛,辩题是“爱情是不是谎言?”

进入决赛的共8个人,分为两组,针对辩题进行辩论。评委会根据8人的表现分别进行打分,得分最高的人为本次的比赛的最佳辩手,四人加起来得分最高的组为本次比赛的优胜组。

陆霄所在的组抽到的论点是“爱情是谎言”,而另一个组抽到的则是“爱情不是谎言”。

陆霄抽到这个论点的时候,下意识看了台下的夏雅一眼,夏雅立刻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辩论的论点是随机抽取的,考验的是罗辑思维能力和临场能力,又不代表本人的真正想法。

陆霄看着台下冲他笑得灿烂的女孩儿,耳朵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扶了下眼镜,墨色的眸子微敛,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大庭广众,眉目传情。”身旁的叶晓婷立刻撞了一下还盯着学长笑的夏雅,“雅雅,你不是要低调吗?”

夏雅有些不好意思, “谁让陆霄太帅了,没忍住,抱歉抱歉。”

“雅雅,你要快点下手了,听说法学院的院花最近在追陆霄。”唐思琪提醒道。

“不急。”夏雅笑了笑,“我不也在追。”

“我们雅雅可是民选的校花候选人。”叶晓婷接着说道。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唐思琪翻了个白眼,“你还嫌针对这个问题的讨论不够血雨腥风啊。”

“别聊这些了,辩论开始了。”夏雅打断了两人的话。这个问题从她入校就开始讨论,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她已经主动宣称不参与校花评选,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不想过多探讨。

就事实而言,夏雅觉得自己的长相完全符合自己的审美,是她照镜子都忍不住欣赏陶醉的类型,但审美各异,不代表别人就不漂亮,美本来就是千姿多彩的。

但学校论坛里对这件事的争论并不在这里,而在于校花的评选是只看颜值还是综合条件。

夏雅没入校前,这个讨论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都默认综合条件是必要的,下城区考上来的人,就算有五官长的格外好看的,又怎么比得上富家千金的气质与美貌。

但夏雅不同,她长得足够美,孤儿出身,却无丝毫苦相。性子温柔洒脱,不卑不亢,还是上城区联考第一的成绩考入的庆京大学。

很多人都喜欢她,也承认她很美,但在庆京大学论坛的校花评选榜上,她连前三十都进不了。

原因也很简单,家世不行。

校花评选分为四项,美貌,家世,气质,才华。

上城区孤儿院里的孤儿,家世这一项得分为零。纵使其余三项是满分,加起来也不过七十五分。

而目前庆京大学校花榜排名第一的白韵,得分是96分,父亲是国会议员,爷爷是上任议会长,外祖父是兵权在握的将军。

如果单论美貌,各花入各眼,或许夏雅的美貌毋庸置疑,但加上家世,她就被远远甩到了身后。

夏雅大一入校时,美貌出圈,却在校花榜只排到了三十一位,引起了许多她的颜粉的不满,在论坛上挑起了修改校花评选规则的提案,因此引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探讨。

她最后主动提出不参与校花评选,才逐渐平息了舆论。

夏雅喜欢的陆霄学长,在学校校草评选排行榜上是第二位。第一名是白韵的小舅舅,将军的老来子,谢津度。他是大四,如今不常在学校,夏雅没怎么见过。

至于第三名,尹枫。

对,尹家的二儿子,尹枫,21岁。如果论血缘关系,他是夏雅生理学上的哥哥。

夏雅上月刚和室友一起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当然因为幼时多谎报了两岁,所以实际上她只有十八岁。

尹枫据说是留了一级,所以21岁才上大二,和夏雅同届。他们两个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认识,见面还会打个招呼,但尹枫和陆霄据传一直不和,夏雅和陆霄传出暧昧后,尹枫上次看见夏雅,直接冷哼一声,装作视而不见。

夏雅倒并不介意,只觉得尹枫有些孩子气,她虽说并不打算认亲当私生女,也不想和尹家有什么牵扯,但身为孤儿,对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尹家,还是存在一丝好感的。

再加上她习惯与人为善,所以在尹枫对她爱搭不理时,她也只是笑笑,礼貌地打个招呼,并无不满。

台上的陆霄温文尔雅,却言辞犀利,暗藏锋机,把对方四辩说的哑口无言,神情慌乱,这边辩论比赛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身旁的叶晓婷看辩论看的入迷,拉了拉夏雅,有些好奇地问道,“雅雅,你觉得爱情是一个谎言吗?”

“当然不是,爱情、亲情、友情都是人类最美好、最真挚的感情。”夏雅肯定地答道,眼中闪着光亮。

就像妈妈,危险来临的那一刻,把她紧紧护在了身下,即便她是孤儿,但她当然相信感情,因为她被人切切实实地爱过。

……

辩论赛很快结束,不出意外地,陆霄所在的组总分第一,而陆霄得分最高,赢得了“最佳辩手”的称号。

颁奖之后,比赛很快结束。陆霄婉拒前来祝贺的同学好友,挤过拥挤的人流,来到了夏雅面前,“雅雅,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夏雅开心地笑了笑,“好,不过上次看电影是你付的钱,这次得我付。”

“嗯,依你。”陆霄温柔地说道。

一旁的叶晓婷和唐思琪笑着起哄,把夏雅推到了陆霄身旁,“陆学长,那雅雅就交给你了,我们就不打扰小情侣约会了。”

陆霄主动牵住了夏雅,说道,“好,有空请大家吃饭。”

夏雅脸瞬间红了,心中涌起无限的甜蜜。她意识到,今天友情这层窗户纸,就要捅破了。

陆霄就这么牵着夏雅的手,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学校比赛的大礼堂。

等离开了人群,陆霄才开口问道,“雅雅,我们去哪里吃?”

夏雅还沉浸在甜蜜里,忽然听到陆霄问自己,才回过神来,“学校旁边有家粤菜馆,可以吗?”

“当然可以。”陆霄立刻答道,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问道,“那里人均消费好像要两三百,我们要不找个便宜点的?”

夏雅笑了笑,“便宜的你吃不惯的,上次吃麻辣烫,因为肉不新鲜害你胃痛,我可是愧疚了好久。这次吃点好的。”

“那你?”陆霄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怕伤到夏雅的自尊。

夏雅知道他的顾虑,笑着说,“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我从高中就开始当家教,每年的奖学金也不少,还有偶尔兼职给人当翻译,我存了不少钱的。”

“我们雅雅好棒。”陆霄眼中浸满了温柔,笑着看向她。

夏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撒娇似的轻锤了陆霄一下,“别总撩我。”

陆霄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雅雅,你知道我心意的。”

“我们先吃饭。”夏雅脸红得更厉害了,整个人火烧起的,心脏砰砰乱跳。

“嗯。”陆霄轻轻答应道。

那家粤菜馆离得很近,夏雅和陆霄就这么牵着手走了过去,路上遇到了不少同学,一脸兴奋地看向他俩。

虽说之前一直有传闻,陆家的大少爷陆霄和经管院的女神夏雅很暧昧,但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这无疑是坐实两人真的谈恋爱了。

陆霄品学兼优是众所皆知的,但没想到他真的不在乎门第观念,和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一起了。这件事很快就冲上了论坛的首页,半小时就有了几千条的讨论。

而沉溺在甜蜜恋爱中的陆霄和夏雅却并不知道这些,两人此刻坐在粤菜馆里,边吃饭边聊天,空气里都仿佛冒着粉色的爱心泡泡。

吃过饭后,天色已黑,夏雅和陆霄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最后走累了,便找了处草坪,坐下来继续聊起了天。

两个人总有着说不完的话,夏雅望着陆霄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心中无限甜蜜,又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情啊。

陆霄的心中也无比触动,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儿,他本来以为自己那么理智,是不会随便对人心动,总有一天要走向联姻那条道路的,却没想到,喜欢是理智无法控制的,心动更是不能。爱情来的是那么地突然。

他轻轻地抚上了夏雅的脸庞,带着心中悸动的爱意,说出了那句早就想说出的话,“雅雅,做我女朋友吧。”

夏雅心中的弦砰的断了,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巨大的幸福笼罩着她。“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陆霄看着面前羞涩美丽的女孩儿,心中也格外甜蜜与愉悦,他轻轻吻上了女孩儿柔软的嘴唇,女孩儿愣了一下,也试着回应了起来。

这是他们彼此的初吻。不得章法,却又青涩美妙。

青春慕爱,最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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