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林杏子
春日已暮,一树出林的杏子悄然熟透,轻轻摇曳间,几枚金黄饱满的果实不慎跌落,恰似天赐的珍馐落入精致的金盘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然而,旁侧的林姜却轻蹙黛眉,齿间似乎还残留着过往酸涩的记忆,对这份甜美带着几分畏惧与犹豫,生怕那酸甜交织的滋味再次触动心弦。
李管家站在林姜姑娘的身边,他受太子所托,照看这位“太子妃”。并没有册封,但是太子吩咐众人如此称呼她。
林姜说:“李管家,看你也十分无趣。让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李管家只得应下,生怕这位“太子妃”又发什么疯。
林姜说:“故事是这样的,大祁太子言之澈秘密地娶了巫楚的公主。
正在新婚燕尔之际,他却忽然出手灭了巫楚。
巫楚公主,无法相信这事,她追到大祁京城,看到了言之澈登基。
他看到她,就立刻囚禁了她,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施加在她的身上。
各种凌迟、酷刑、毒药,让她度过了生不如死的三年半后,她终于在一池酸液中融化。”
李管家说:“太子妃,大祁灭了巫楚,其实也是情势所逼,大祁内忧外患,没有这场战争就要亡国了。胜利了又能续命百年。
您可不要再编这么可怕的故事,太子殿下怎么会喜欢巫楚那种不开化的野人公主呢。您一定会和太子一起,平平安安,幸福长长久久的。”
林姜说:“哈哈哈,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她大笑了一番,仿佛听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林姜重生了,正当她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重生了。
重生的世界里,巫楚刚刚被灭,然而言之澈也已经死去,代替他的是一个叫周京墨的男子,
他戴着言之澈的面具,实际上却是效忠于林姜的,巫楚的复仇工具。
周京墨竭力想要给林姜幸福。但是林姜却内心阴暗、疯狂、病娇、但求一死。
林姜笑够了,对李管家说:“好了,你走吧,去叫言之澈来。”
李管家听了这话,眼中隐隐焦虑。但还是应下。
林姜看着李管家走了,点起一支芳菲香。这是巫楚的香草秘制的线香。
“林姜姑娘,您叫我来?”不久一个衣着华贵,长身玉立的男子翩然而至。他容颜绝美,神情疏离,不悲不喜。
“言之澈,是你。”林姜回头看见言之澈,她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我正在吃梅子呢,你想不想吃。”
言之澈说:“多谢姑娘好意,但实在抱歉,在下怕酸。”
林姜说:“没关系,是我准备不周到。那你看看这份礼物怎么样?”林姜拿出一幅刺绣,是一幅巫楚山川舆图,绣工精巧,美不胜收,是她熬了许多个日夜绣成的。
林姜说:“听说你想要一份礼物,去进献给父皇,这幅图怎么样。是我日夜兼程,为你绣的。我的绣工,价值千金。”
言之澈说:“林姜姑娘的大作自然是美不胜收,价值连城。只是无功不受禄,在下与姑娘并无干系,还请姑娘不要送在下过于贵重的礼物。”
林姜说:“好。”她伸手接了一下雨丝,雨丝仿佛在轻轻挠她的掌心,而心中某种隐秘的执念也在发动,一下一下挠在她的心扉上。
她自嘲地一笑,该换了口气说:“接下!”眼中漏出一些偏执的光来。
言之澈退后一步,眼睛不看她,态度却是坚决:“林姜姑娘,不要再逼在下了。自我与姑娘见面之后,姑娘一直穷追不舍,总是要向在下示好。只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草自春。您如天边皎月,本是尊贵美好的存在。还请您不要过于自轻自贱才是。”
林姜:“那算了你不要,就扔了吧。”林姜随手把她的绣作丢弃在泥地里。泥水浸没了洁白的丝绸,各色丝线都染满了污渍。
言之澈:“姑娘这是何必。”
林姜笑道:“有一天你会怀念我吗?当你失去我的时候?”
言之澈:“何出此言。姑娘,在下并没有拥有过,也谈不上失去。姑娘倾国倾城之貌,又家世显赫,为何要为难作践在下,莫非是拿在下取乐不成?”
林姜:“我是真心待你。绝不会有丝毫拿你取乐之意。”
言之澈说:“请恕在下愚钝,不通情爱,也不解姑娘的深意,烦请姑娘坦诚相告。毕竟,若林姜姑娘的意思是要与在下成亲,那也并非不可。”
林姜:“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无此意。”
言之澈说:“那,林姜姑娘,是否要作在下的伯乐?在下虽然现在寒微,但若将来高升,定不负姑娘的资助。”
林姜:“资助你,我肯定是要资助的。但是你高不高升的我并不在意。”
言之澈说:“还请姑娘示下。”
林姜说:“我只是有一腔疯狂,酿作酒,想要逼你喝下。”
言之澈说:“如果坦诚布公,未必在下不愿意主动喝呢?”
林姜说:“自然是逼你,比看你自愿更有意思。”
言之澈说:“哦,还有此事?”
林姜见言之澈越发从容不迫,心里说不出的烦躁。转而又践踏了几脚地上的绣品。
言之澈说:“姑娘似有一腔不痛快,是冲着在下来的吗?不知在下何处得罪姑娘?”
林姜并不说话,只是用脚尖继续碾压着地上的绣品,那白绢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完全染满了泥水。
林姜说:“的确是你的错,就是因为你生得过分美丽。让我的人生都没有了别的意思。只想将你放在我眼前,并且折磨你。因为折磨过的美丽才会更为动人。——就像这幅绣品一样。”
言之澈说:“姑娘的确是有一盏疯狂。只是士可杀不可辱。在下并非是一个物件。姑娘言行实在有些不合礼数,请恕在下今日无法继续奉陪了。”
林姜说:“这是自然的。你当然是会离开我的。就像这世界上所有我喜欢的人一样。”
言之澈说:“并非如此。我只是今日不奉陪了。明日我还会再来。”
林姜说:“那好。明日我给你准备一点别的惊喜。”
林姜注视着言之澈离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涌上心头,不知不觉让她泪如雨下。
言之澈从林姜的屋中出来。李管家迎上来。
李管家说:“王爷,王妃还是这样的疯癫吗?”
言之澈说:“慎言,李管家。王妃只是受了惊吓失忆了罢了。”
李管家说:“王爷与王妃恩爱两不疑,实在是一段佳话。”
言之澈说:“吩咐下去,好好照顾太子妃的生活起居。不要叫任何人去刺激她。”
李管家说:“遵命。”
言之澈径直来到了他与林姜的往日寝宫。
里面有桃之夭夭宜室宜家的一幅绣品,是当年定情之时,林姜亲手所绣所赠。
春风拂面,桃花盛开,京城郊外的一片桃林成为了林姜与言之澈定情之地。那日,两人相约踏青,步入桃林深处,只见满树繁花似锦,花瓣随风轻舞,如同仙境一般。
言之澈手执一柄折扇,风度翩翩,他停下脚步,深情地望着林姜,眼中满是柔情与认真:“姜,此情此景,我愿以天地为证,桃花为媒,许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雕刻精美的玉佩,轻轻系在林姜腰间。
林姜脸颊绯红,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羞涩地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澈,我愿与你共赴白首,无论世间如何变迁,我心永不变。”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和这满园的桃花见证着这份深情。
言之澈抚摸着白绢上栩栩如生的桃花,和桃树下的一双璧人,往昔的回忆纷沓而至。
言之澈离去后,林姜依然站在原处。
林姜凝视着盘中那半残的杏子,金紫相间的外皮虽已斑驳,却依旧能窥见内里一抹鲜艳的唇丹色,如同林姜唇边不经意间留下的淡淡印记,诉说着季节的更迭与情感的细腻。南面的田陌之上,落花随风轻舞,铺就一条绚烂而又寂寥的小径,细雨绵绵,为这景致添上几分朦胧与哀愁。
林姜静静地立于其间,不言不语,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在了那双含烟带雨的眼眸之中。春日的逝去,不仅仅是季节的更替,更是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伤怀。林姜的眉宇间,轻轻萦绕着一抹淡淡的忧愁,如同这春日里细雨斑驳的痕迹,既是对美好时光的留恋,也是对过往云烟的淡淡哀思。在这一段静默的时光里,林姜独自品味着伤春的情愫,将所有的情绪都细细地,悄悄地,藏在了眉间。
言之澈摘下面具,又成了周京墨,他站在院子的阴影之后,等待着林姜开口。
等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
林姜开口了:“京墨,你说吧,如今是何事让你挂心。”
周京墨说:“公主,您知道,大祁和与我巫楚交战,并且灭了巫楚。如今巫楚派了很多刺客在大祁皇宫和都城以及各地执行暗杀、投毒。宫内宫外都在肃清刺客。”
林姜:“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林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与坚定:“京墨,你身为巫楚的暗卫首领,此次潜入大祁布局刺杀,确实是凶险万分。我虽以王妃之名居于这王府之中,但心中所忧,与你无异。你所说的困难,莫非是刺客的行动受阻,或是我们内部出现了泄露?”
周京墨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声回道:“公主洞察秋毫。近来,我们的行动确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大祁似乎提前得到了风声,加强了皇宫与都城的安保,不少兄弟因此丧命。更令我担忧的是,似乎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在暗中监视我们的行动,导致我们的每一次计划都未能如愿。”
林姜闻言,眉头紧锁,她缓缓踱步至院中,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而坚韧。“这股不明的力量……是否与大祁皇室内部有关?我们之中,是否真的有叛徒?”
周京墨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自责:“我不敢断定是否有叛徒存在,但每次行动失败后的细节分析,确实指向了某种内部信息的泄露。公主,我们必须更加谨慎,同时加快行动步伐,否则,我们的复仇之路将遥遥无期。”
林姜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周京墨:“京墨,你我都是巫楚的子民,肩上承载着亡国之恨。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们都不能放弃。从现在起,加强内部排查,确保每一个参与行动的人都是可信的。同时,调整策略,避开大祁的锋芒,寻找更为隐秘有效的刺杀方式。”
周京墨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公主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即使前路是刀山火海,我也将一往无前,只为巫楚的荣耀与复仇!”
林姜轻轻点头,她的心中既有对周京墨的信任,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但她知道,作为巫楚最后的希望,她不能倒下,必须带领这些忠诚的战士,继续前行,在暗流涌动的大祁皇宫中,编织一张复仇的大网。
周京墨望着香炉里燃尽的香,又将一匣子香交在林姜手中:“公主,这是巫楚最后的一匣子芳菲香,点燃后,能让一个人忘怀往事一炷香的时间。”
林姜说:“好。”
她接过香,离开树林朝屋里走去。
周京墨拾起地上泥泞的绣品,小心地收入了一个竹筒之中。又将竹筒收入袖中,才转身离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