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饭店门口等季学，叶归也陪我等。
现在是7月酷暑，我和叶归身上却都没有汗。
我感觉我们俩像两个游离在人间之外的残缺魂魄，我需要专一的爱来填补我的空缺。而叶归需要什么，我现在还不清楚。
我猜想他需要的是失去。
保持失去的状态，这样也许他才感觉自己在活着。
“苏青，你这种恋爱方式会吓跑对方。”叶归听完我对感情的看法后，受到不小的震撼。
“在确认关系前，我会反复给对方离开的机会。一旦我投入其中，我就会付出我的全部，毫无保留。叶哥，难道你不想拥有毫无保留的爱情吗？”
我盯着他酒后依然白晃晃的脸，这家伙喝酒脸不红，你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喝多。
“我和你恋爱的方式不同，苏青。”他不再多说，点燃一颗烟，烟头在忽明忽暗中，照亮他颜色极淡的瞳仁，他还没找到自己的猎物。
“学长，你和苏苏是一对吗？”是我一个系但不同班的同学姜语。她今天打扮的像一个森林里的梅花鹿，纯洁又俏皮。
“我在学长的店里打工，他是我老板，我有男朋友，姜语。”
“你的猎物来了吗？”我轻轻对着叶归说完，拍拍姜语的肩走开了。
远处，季学正气喘吁吁的跑来。
“苏苏，怎么不早点和我说，我好早点开过来等你。”
“以后你都不用急着跑向我了，季学，我们有的是时间。”我轻抚他的背，他汗渍渍的样子令我感到心疼。
“你有小名吗，季老师？”我拿出纸巾给他擦汗。
“有的，小时候家人都叫我炎炎，他们希望我长成一个坚强阳光的男孩。”
“那以后我叫你小名好不好，季老师？”
季学有些不好意思，“不要了，苏苏，你叫我小名，我还以为你是我的长辈，你以后就叫我阿学吧，好不好？”
季学拉下我给他擦汗的手，牵起来带我走向停车场。
“大胖在家等我呢吗，阿学？”
“嗯...，我骗你呢，它应该早就睡着了。”季学俯身过来亲了亲我的侧脸。
“那是大胖想我，还是你想我啊？”
“当然是我想你了，苏苏。走，咱们回家。”
到了季学的房子里，大胖果然睡着了，它发出巨大的呼噜声，这声音让我决定建议季学再给他减少点猫粮和罐头。
“阿学，我想在你小区里租房子，这样离你近，你帮我找找好不好？”我洗完澡走出来，坐在沙发上，季学正襟危坐在看电视，但是他的耳朵红红的。
我猜测他想做点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现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了对么，苏苏？”季学转头看向我，红晕从他的耳朵蔓延到全脸。
我只围了一个短短的浴巾，还是季学的。
“对，所以我想要离你近一些，每天都能看到你，阿学。”
“那你不要租房子，我们同居吧，苏苏，你愿意吗？”季学想搂我的肩膀，又觉得无从下手，因为我穿的太少了。
“我当然愿意了，阿学。”
“苏苏，虽然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但我却总觉得我还没有完全的拥有你。”季学的眼里浮现出悲伤的情绪，他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下来。
“为什么你回学校时，会和我断联呢？是在考虑是否和我交往吗？”
我用手拨弄季学的短发，“在考验你，同时在和我上一段恋情告别。他失踪了，警方已经宣告他为失踪人士，再过两年就要认定他死亡了。
他就失踪在我的家乡，确切地说，失踪在我家附近的山里。”
“你怕不怕，阿学？”
“不，我不怕，苏苏，如果你需要我向你证明我的爱，我也愿意为你出去探险，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去做。”
“我不需要你探险，我只要你永远爱我，阿学。”我捧住他的脸，轻轻亲吻他的眉眼，我身上唯一一块浴巾慢慢滑落。
我和季学开始了快乐的同居生活。
“阿学，晚上吃什么，我买菜回来。”我坐在季学的车里，他每天早上都会送我去上班。
“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菜，我晚上做。今晚我开会，你下班先回家，不要等我接了哦，苏苏。”
“好，我买好菜在家等你，你回来太晚就提前告诉我，我来做，阿学。”
“嗯，好，尽量还是我做。”季学向我眨眨眼，他体会过我的厨技，非常难以下咽。
我对食物没有任何渴望，我每天逼自己进食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季学看我瘦，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他似乎并没有看出来我并不热衷于进食。
我最喜欢工作和他。
工作里我最喜欢的是手术的部分，切开，分离，缝合，完美如初。
叶归称赞我是天生的手术圣手，因为我的手很稳，稳得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我喜欢季学缠着我，就好像我是他的全世界，每每这样的时刻，我才能强烈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无法割舍的、不会被抛弃的存在。
我可以一直拥有工作，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一直拥有季学对我的爱。
“学长！”姜语蹦跳着跑进‘动物之家’，“学长，我准备考研，最近要先放松一段时间，可以没事来你的店里观摩学习嘛，我每天给大家带自己做的点心来交换观摩学习的资格好不好？”
姜语拎着一大盒粉色包装的糕点，她今天穿着碎花长裙，不像来观摩学习的，像是去野外郊游的小女孩。
我正在和叶归策划一场流浪猫狗免费绝育活动，未来一个月内，本市范围内流浪猫狗，如果有人送来‘动物之家’，可免费为它们进行绝育。
如果是家庭宠物，绝育费用八折。
叶归抬头看着姜语，他的脸上渐渐浮上笑意。“小学妹，当然欢迎。”
“小飞，把小语带过来的糕点分给大家。”叶归让前台给各个办公室平分了糕点。
“小语，这期间你就跟着苏青观摩学习就行，她现在已经能独挡一面了，毕竟她大三就开始在这里实习了。”
“苏苏，你真棒，不像我，现在什么实操都不会，实验课一只动物都没有弄死过。”姜语努力装成一朵小白花的样子，不过她长得有一点平庸，不太像小白花，和叶归手机桌面上的女生也比不了。
但是她年轻，她的皮肤紧致，光滑，年轻是很好的加分项。
“叶医生，我刚拿执业证，现在带不了人。”我转头离开叶归的办公室。
姜语的目的很明显，我可不想成为他俩的电灯泡。
姜语没有跟着我离开，她顺理成章的留在叶归办公室。叶归所说的五年等待到期了吗？
下午五点半，我正准备脱下白大褂，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生走进门，抱着一条脏兮兮的小狗。
前台正在沟通，我看到她惊惶的小脸上慢慢浮上痛苦的表情，只几秒钟，她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怎么了，小飞？”我走到前台。
“苏医生，这个小狗是小孩捡到的，她妈妈不让她将狗带回家，求我们帮忙寄养一段时间。我们这里毕竟是宠物诊所，不是专门的寄养中心，况且我们寄养服务都是收费的。”
小朋友，你来我的办公室吧，我来想想办法。”小女孩点点头，眼泪还挂在圆乎乎的肉脸上。
“姐姐，我不是让你们白白帮我养它，我有攒的零花钱，在家里的储钱罐里，你先帮我收下小狗，我回家偷偷取了钱就过来给你。”小女孩抱着瘦弱肮脏的小狗，抬头看我，眼泪又源源不绝地流下来。
“妈妈最讨厌动物，她说她伺候我们一家子还伺候不过来，还要她伺候一个畜生，小狗已经是被她扔掉的第三次了，求求你了，姐姐，你帮我寄养一段时间，我会努力说服妈妈的。”女孩转为嚎啕大哭。
我给她怀里呜咽着的小脏狗倒了一小盆牛奶，我示意她让小狗去喝奶。
“妹妹，我们是宠物诊所，我可以动用权限让你免费寄养五天，五天后你不来带走小狗，我们会把它送入收养中心找人领养，如果没人领养，最后它会被安乐死。”
小女孩看着小狗喝奶，本来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崩溃了。她抽噎着抚摸小狗，好像已经预见到了它会被安乐死的结局。
“妈妈在家帮你养小狗时，你放学会主动溜它吗？”
女孩抽泣着摇了摇头。
“你给小狗洗过澡吗？”
女孩又摇了摇头。
“你有拿出自己攒的钱，作为小狗的生活费给妈妈吗？”
小女孩平静下来，她不摇头也不点头，她沉默了。
“想要某种东西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即使你是个小孩，也要明白这个道理。回去吧，妹妹，小狗会在这里安稳的待五天。”我给小女孩做了一个牌子，告诉她五天后可以凭牌子领取小狗。
大概率这条小狗五天后会被小孩领走，然后小孩会在家里好好的照顾它一阵，接着小孩喜爱的事情太多，她的注意力被分散，她不再愿意付出自己的精力和零花钱照顾它。
最后它依然是被抛弃的结局。
人们总以为自己会好好爱护某样东西，数十年如一日。但是往往事与愿违，能够坚持的人太少太少。
小狗如果能选择，是会选择一直流浪，还是选择短暂的拥有小孩的爱呢？
姜语还在叶归的办公室里坐着，我抬头看向他的办公室，叶归似有所感，也抬头看向我。
我向他摆摆手，离开了办公室。
“阿学，今晚大概几点回来，要不要我来做饭？”路上，我给季学发消息。
“苏苏，我们还在开会，刚才有老师说一会要集体订餐，在会议室吃了，今晚你别等我了，自己在外面吃完再回家。”
“好，早点回家。”
我没有在外面吃，也没有自己做饭，今晚我准备采用糊弄学晚餐，就是家里有什么就吃点什么，什么都没有就不吃。
我刚一进门，就看到大胖坐在自己的饭盆前沉默地看着我。
因为他太胖了，最近我对它的饮食又进行了削减，它似乎知道是我做的决定，最近对我越发冷漠。
“大胖，无声的抗议呢？”
大胖继续沉默，似乎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硬的不行来软的，我无奈地给它填了两勺猫粮，它走过来蹭了蹭我的小腿，欢天喜地进食去了。
我的电话响起来，是宋光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通过话。
“喂，光明？”
“苏青，你毕业了是吗？”
“是的，光明。”
“毕业快乐。”
“怎么了，光明？”我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踟蹰。
“你的妈妈回来了，苏青，就在你的房子里。”
“多久了？”
“一周了，她还没有离开。”
“好，我知道了，如果她离开了，你再告诉我。”
挂了电话，我走向阳台。
外面的晚风是热的，蝉鸣声很大，妈妈，你离开了这么久，还记得回家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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