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屏幕两侧都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秒钟被拆分成八瓣,每一小份都在等待的驱使下变得冗长。
方祁夏眼眶微酸,突然甩了甩头,难受的掐上眉心。
他的左耳又在擅自制造噪音,这次是指针落在老旧唱片上发出的“呲呲”声,Z沉默许久后的回答都被异响稀释得很轻。
“看过他的电影,怎么了?”
方祁夏无奈的堵住左耳耳孔,暂时缓解噪音带来的干扰,开口说:“周见唯他……”
“叮咚——”
方祁夏的声音被门铃盖住。
“Z先生,我先去开门。”
左耳深处的声音越来越响,头也随之隐隐作痛。方祁夏按下突突跳的太阳穴,脚步一凝,很想直接拐进卧室去吃药。
此时,门铃又响了一声。
“叮咚——”
巧的是,这所房子的门铃和方祁夏在伦敦用得是同一种,熟悉的声音瞬间勾起苦痛的回忆。
伦敦、发病、门铃……蒋明臣。
所有方祁夏想抛弃的过去,病都好心的替他收藏,然后反复折磨。
他半梦半醒的走向玄关。
显示屏里陌生的面孔瞬间将他拉回现世。
方祁夏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抖,“……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你的邻居,住在你家对面。”听筒中,经过电子加工的声音温和平静。
“这么晚了,有事吗?”方祁夏本能升起戒备。
“白天就看见就有人搬进来了,那时候没来得及问候,现在才有时间祝贺乔迁新居。”
“……”
方祁夏犹豫着打开门。
他的眼前卧了层雾气,即使那人近在咫尺,他也很难看清。
“我叫庄沐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身体不舒服吗?”
新邻居的脸白的惊人,唇也只剩淡淡血色,像没被施加任何颜色的干净画布,庄沐礼有些担忧的问。
方祁夏撑着门框摇摇头,嘴角微扬,生拉硬扯出一个干枯的笑,“可能是时差没倒过来吧。”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他递给方祁夏一个牛皮纸袋。
方祁夏微微后退了半步。
庄沐礼轻笑说:“这里面都是我自己做的果酱和点心,没有多贵重,只能当做小小的见面礼,你收下吧。”
方祁夏警惕心强,但该有的礼节一个不少,他双手慢慢接过纸袋,“……谢谢。”
“不用谢,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请你去我家里坐一坐。”庄沐礼指了指对门。
“……好。”
庄沐礼临走前又嘱咐他说:“果酱里面加了些芒果,不知道你会不会对它过敏,吃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方祁夏再次和他道谢后,关上门。
他把纸袋放在茶几上,径自走进卧室。
再出来时,方祁夏的状态好了很多,只是依旧觉得脚下飘忽,地板都变软了。
方祁夏坐回地毯上,通话还在继续。
刚刚Z先生的声音就有些疲惫,方祁夏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么久,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于是放轻声音问:“Z先生,你还在吗?”
“在。”Z立马回答他。
“刚才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病又发作了吗?”
方祁夏的心悸余震被Z轻轻抚去了。
或许是对方和他都深受心病困扰的原因,方祁夏在Z面前可以短暂卸下自己的伪装,变回一个需要关心的病人。
方祁夏舌尖还泛着药片的微苦,他苦恼的说:“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国之后发病次数就变得多了。而且,我的病可能还有什么恋旧属性,总让我回忆起伦敦、summer……很多不好的事。”
“要不把你送回圣德纳堡,再让梵妮照顾你一阵子?”
Z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人。
方祁夏忙摆手,“不用,我自己调整调整就好了。”
Z默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会儿,他忽然说:“你说周见唯,他怎么了?”
方祁夏的思绪被拉回来。
关于周见唯,他有太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方祁夏认真的注视画面中的手,“他……可能在不久后,也可能是未来的十几年二十几年,如果你不可避免的和周见唯有交集的话,我希望先生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我这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在多管闲事……”
“我不觉得。”
方祁夏浅淡的笑,“Z先生,我……出生之后就一直被别人讨厌着,可能是天生不讨人喜欢吧,所以我一旦遇上对我好的人,都会特别特别的珍惜。”
“其实……我偶尔还挺庆幸世界上有‘白骑士综合症’这个病的,不然我也没有机会遇到像Z先生这样好的朋友……”方祁夏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突然想到什么,又忙添了一句。
“真的真的只是偶尔,我一点儿都不希望Z先生生病的。”
手机里传出很轻的笑。
方祁夏声音温柔的像春天的风,风吹过的,是他在心中小心保护着的一小片沃土。
“Z先生是因为这个病才不得不接触我……但在我心里,先生早就是最最贵重的了。”
对面静了许久,静的方祁夏眼眶发热,纯洁的画布被轻轻抹上两道羞赧的红。
后知后觉的尴尬让他忍不住撇开眼,将半张美好的脸庞埋在臂弯里。
话筒里忽然传出Z的声音,有些干燥的哑:“好,我听你的,一定小心。”
方祁夏轻轻的掀起眼皮,清透点绿的眼睛不说话,两颗漂亮小痣替他做了应答。
“你很怕他?”Z问。
方祁夏摇头。
他只是一个小炮灰,周见唯从没做过对他不利的事情,两人甚至没有交谈过,自然谈不上害怕。
恰恰相反,周见唯针锋相对的都是曾经伤害过他的人,沈言凡、沈德……方祁夏暗戳戳的想,或许自己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划分到了反派阵营。
“你问我,你适不适合做演员,是想演戏了吗?”
方祁夏低低“嗯”了声,“panda今天跟我说,他想让我进嘉裕。”
“你的想法呢?”
方祁夏把抱枕抱在怀里,一手撑着下巴,隐隐担忧道:“我还在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进入演戏这个行业,毕竟我不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
Z说:“科班出身的人不一定都能被叫做演员,半路出家也不代表他不会成为行业标杆。”
方祁夏一顿。
Z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总会用三言两语抚平他的困扰。
两人的协议上写得是方祁夏帮助Z治病,可事实上,Z才是他的医生。
Z:“我会支持你的所有选择,你之后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方祁夏……我也很珍惜你……至少在你我的协议存续期间。”
方祁夏愣愣的点头。
挂断电话后,Z最后那句话像在他耳边反复按播放键。
方祁夏想,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他给panda发了条消息,做了肯定的答复。
panda迅速回复他。
panda:
—哈哈哈哈哈,小.逼崽纸
—还是落回我手上了吧
—[鸡哔你]
方祁夏把手机放在一旁,不理他,目光不自觉落在茶几上的纸袋。
他挪过去,打开,点心的香味一下子飘了出来。
他定定的看了许久,站起身,把纸袋全部放进垃圾桶,又严丝合缝的盖好盖子。
“……对不起。”方祁夏在心里面小声道歉。
新邻居看起来是个好人,但接受和善的陌生人的食物,然后被食物里的烈性药物迷晕,险些被迷.奸……痛苦的事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不敢不长记性。
如果日后有机会能与他成为朋友,一定要当面好好道一次歉。
***
翌日。
方祁夏扔完垃圾,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垃圾桶里的东西折磨了方祁夏一整晚,他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所以早早地就醒来扔垃圾。
万幸没有遇见邻居,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方祁夏心里总算稍微舒服了一点,想要立马回去补个回笼觉。
一声尖尖的小猫叫声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方祁夏循声回头。
小猫又叫了一声,好像是从灌木丛里传出来的。
云川昨晚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雨,树叶和未成熟的青杏被打落许多。
方祁夏半跪在地,灌木枝条直愣愣的戳着,扒开很费力。
他的两条袖子湿哒哒的黏在手臂上,脆弱的皮肤被划出几道小小的红痕。
未久,他看见了缩在灌木根部,满身泥水的小白猫。
方祁夏小心翼翼的把它托在掌心。
小猫半个巴掌大,浑身冰凉,一条后腿好像断了,软软的耷拉着。
未足月的小猫不可能独自在外,方祁夏开始沿着花坛一点点寻找。
终于,他在另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了已经死去的大猫和其他小猫崽。
大猫是被毒死的,僵硬的尸体姿势怪异,像是经受过极大的痛苦,嘴角还流着一滩绿色的沫子。
其他的小猫崽口中满是血,身体表面没有被伤害过的痕迹,像是活活掐死的。
这只小猫估计是因为断腿没被发现,才逃过一劫。
方祁夏想象不出,到底多坏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幸存的小猫窝在他手里轻轻颤抖。
方祁夏把它贴近自己的身体,聊胜于无的传递给它热量。
他记得昨天和panda闲逛的时候,看见对街就有一家宠物医院,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直奔医院。
*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咨询台的护士对匆匆推门而入的青年道。
“救小猫。”
方祁夏摊开手掌,露出奄奄一息的猫崽,“这只小猫的腿好像断了,我怕弄疼它……”
“哎呀……可怜死了幺儿。”护士皱眉从他手里接过小猫,忙用座机打了个电话。
她递给方祁夏几张纸巾,温声说:“我们院长今天正好在,他很厉害的,不用担心。”
方祁夏微微点头。
没过半分钟,院长从楼梯快步走下,身着一席笔挺的白大褂,衣角随风翩然扬起。
方祁夏看见他的胸牌。
——医生:庄沐礼
有点儿熟悉……
对方先认出了方祁夏,边走近边露出款款的笑容,“新邻居,好巧。”
方祁夏一瞬间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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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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