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公主只是受了风寒与惊吓,并无大碍,喝点驱寒压惊的药物即可。”
公主寝殿,太医诊完脉,向麟奕汇报星罗公主的情况。
星罗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麟奕内心那股躁郁也退了大半。
内心平静下来,麟奕按着自己胸口,对自己刚才的反应,颇为奇怪。
他不是原主,甚至今天才认识星罗,他没理由这般在意她。此外,他向来感情淡漠,根本不会为了旁人落泪。
那他方才,为何会觉得愤怒、心疼,甚至升起一股暴虐的情绪?
难道,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位臭名昭著的暴君,还存在吗?
离开公主寝殿,麟奕被湿冷的秋风一吹,才察觉到彻骨的凉意。
昭王与穆衍候在殿外,见麟奕出来,都抬起了头。
昭王靠着朱红的廊柱,面色不好看,见了麟奕,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行了一个礼。
经过早上那么一闹,麟奕也看清楚了局面。昭王此番,是被无辜牵连了。
昨日那毒计,是冲着他来的。若非穆衍进宫行刺他,那今日,他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如此手段,恶毒攻心,比之暴君对付穆衍的毒计,阴毒更甚!猖狂更甚!
这些下作之人,根本没把皇室放在眼中!
那股愤怒的情绪,再度升起,左右了他的思绪。
麟奕忽然抬手,一掌拍在巨大的实木廊柱之上。反震地闷疼,令他烦躁的神经,短暂地平静下来。
他见昭王还现在蒙昧的情况,挥了挥手,让人走了。
昭王离去,麟奕长舒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头的郁愤。思绪清明,身体上的疼痛便剧烈起来。
穆衍察觉异样,上前问:“没事吧?”
麟奕不想在这种时候露怯,嘴硬道:“孤能有何事?”
说完,他站直身体,大步……
“嘶……”
身体内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麟奕站不住,单手撑着廊柱,躬起了身子。
一只手突然不由分说地环过他的腰。穆衍上前,将他打横抱起。
麟奕用手掐着穆衍的脖子,斥道:“放下!”
穆衍无视他的抗拒,转头对太医道:“跟上。”
麟奕咬牙,用力收紧双手。
穆衍面不改色,步履十分稳健。麟奕拼尽全力想要恐吓穆衍,但落到穆衍身上的力道却似挠痒痒一般。
麟奕这才发现,自己连掐人的力气都没有。
*
“啊!”
穆衍将麟奕冰冷的身体强行按进了热水之中。滚烫的水流漫过肌肤,刺激着麟奕身体上的淤青,疼得他两眼发黑。
眼见穆衍要帮他沐浴,麟奕忙道:“这种事情让宫人来就行了。”
穆衍置若罔闻,拿过一条帕子,将麟奕按在汤池里搓洗起来。
“啊!!!!!!”
好疼!!!!
麟奕是真忍不住疼了,相较于打斗时逐渐麻木地疼痛,如今这种疼,是一种越来越清晰,逐渐被放大的疼痛。现如今,麟奕的伤处就算轻轻被剐蹭一下,也能疼得他龇牙咧嘴。
偏生穆衍下手还极重,跟洗一个物件似的揉搓着他。
生理性泪水从眼眶溢出,麟奕忍无可忍,攀着汤池的边缘,唤道:“来人!”
声音还未传出房间,便被人捂住了嘴。
麟奕当即回身,用头撞向穆云澈的胸膛,骂道:“你别太过分了!”
穆衍一顿,似对他的表现十分意外。
麟奕重新拾起伪装,假笑道:“这些事情,让宫人来做就行了。”
穆衍固执道:“不行。”
麟奕略微失态,不解道:“到底为何啊?”
穆衍静了会儿,说:“你的身体里,有我的东西。”
麟奕:……
*
麟奕洗完澡,换好衣物,总算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穆衍从寝殿外回来,端来一碗褐色的汤药。
麟奕瞧见,问:“什么东西?”
“伤药。”穆衍将药放在桌上,往他所在的方向一推,说:“你喝。”
麟奕看着那碗药,半晌没有动作。
穆衍见状,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又递给他,“没毒。”
麟奕仍旧摇头。
穆衍脸上缓缓浮现疑惑的神色。
麟奕道:“都是皮外伤,不喝药也行。”
穆衍盯着他看了会儿,似有些无奈,只得改口说:“昨夜那药太烈了。太医说,你得调养一些时日,否则可能会……不行。”
麟奕猛地抬头,看向穆衍。
穆衍将药碗推向他。
麟奕苦着脸,将药喝了。
喝完后,穆衍又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麟奕忍着嘴里残余的苦涩,皱眉问:“这是什么?”
穆衍看着他,欲言又止。
麟奕好奇,将那小瓷瓶拖在掌心,打开来看了眼。瓷瓶内装着一些白色的膏体,看起来像女子用的香膏,闻着却没什么奇怪的问道。
他狐疑地看向穆衍,又问了一次这是什么东西。
穆衍背着手,将视线挪向别处,含混道:“你后面,用这个。”
麟奕意会了一下,明白“后面”是何处后,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小瓷瓶摔地上。
他缓了缓,将瓷瓶放到一旁,坦然道:“孤的身体无碍,将军无需如此。毕竟,将军也算受害者,不是吗?”
穆衍以拳抵唇,轻咳了声。
麟奕知道他听进去了,便不再这事儿上多言,转而问:“将军不出宫吗?”
穆衍道:“这事儿没查清楚前,我都住在皇宫。”
麟奕闻言笑了起来,“这事儿还用查吗?无非是阉党或氏族动的手。至于目的嘛,也很直白,就是污人清白,叫人无颜苟活于世罢了。”
穆衍沉声道:“党派是党派,个人是个人。身份、立场不能决定一人的好坏。氏族也出为天下谋的贤者,宦官中亦有刚正之辈。你是皇帝,若不将此事查清,揪出幕后主谋,肃清党派风气,日后岂非看谁都不顺眼,看整个朝堂都是谋逆之辈?”
麟奕闻言一怔,眯眼看向穆衍。穆衍说得认真,神色间全无虚伪敷衍之意。
见识过早上那般动静,穆衍竟还能说出这番话。
麟奕没由来地想起了话本里对穆衍的评价,说他人如其字,澄澈洁净。
此时看来,倒还真是。
麟奕抿唇,轻笑了声。
穆云澈看向他,皱眉道:“觉得我说得不对?”
麟奕敛笑,正色道:“孤觉得将军说得很对。只是将军不怕吗?若查到最后,牵连过多,你我无从应对呢?”
穆衍看着他,认真道:“纵恶者,虽多不留。你若想查清此事,只管放手去做。你若无错,我定护你周全。”
麟奕失笑,对穆衍的诚心感到意外。但穆衍自愿帮他,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伸出拳头,举在半空,道:“那孤先谢过将军。”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穆衍没有和他碰拳,反而提醒说:“你若乱来,我亦会阻止你。”
“哈哈哈!”麟奕没忍住,笑出声来,穆衍再次皱眉。
麟奕同穆衍交底:“放心吧,将军,孤要做太平年的清闲皇帝,自不会乱来。”
说完,转身对外间的内侍道:“备轿,孤要去司礼监。”
*
大黎朝堂的官署体系为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
二十四司设在皇宫大内,又细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是宦官、内侍及宫人任职的所在,操持着皇宫王室的内外事务,最初不涉朝政,但随着氏族的发展,十二监的宦官被王室当做棋子丢进朝堂,二十四司的性质也就发生了改变。
司礼监是二十四司中权利最大的内务衙门,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与掌印太监分别掌管着皇帝朱笔批红与盖印发文的权利。
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春明年迈,这朱笔批红和盖印发文的权利便都落到了秉笔太监何春如的头上。
暴君能上位,也全赖何春如鼎力支持。
不过,何春如只把暴君当做傀儡皇帝。暴君上位后,何春如谋得帝王之权,便自行处理起朝堂事务来。如今他在这皇宫,可以算得上只手遮天,比皇帝还要像皇帝。
早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没露面,可见他并不在乎皇帝的死活。
而今他头疼的,怕是穆衍。
相较于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穆衍这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可重要多了。
司礼监官署设在中央大殿西面,据朝堂不过一墙之隔,位置绝佳。即便不能上朝的宦官,也能随时探听朝堂的情况。
麟奕进殿时,何春如正由两个宫人伺候着吃饭。一应用度,与帝王无异。
见皇帝来了,何春如也没将这排场收起来,坐着道:“陛下怎么来了?”
麟奕压下心头的不悦,无视殿内众多的宦官与宫人,装作怯懦无能的模样,抱怨说:“亚父!你可害惨孤了!”
“陛下何出此言?可是发生了事情?”何春如年过五十,瘦削的脸盘骨架撑不起松弛的面皮,一做大的表情就会现出层层叠叠的褶皱,瞧上去很是鬼相。
麟奕不信他不知道,却还是装作无知的模样,坐到何春如身旁,抓起何春如瘦如木柴的手,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末了埋怨:“亚父!你不是说要给那穆衍下疯药,怎么是下成了那种药,还害得我也中招,被那穆衍给……”
“陛下,你可冤枉奴才了!”何春如打断麟奕,无辜道:“这事儿可与奴才无关!再者,给大将军下毒,也是陛下的计谋,奴才不过是替陛下分忧罢了。”
麟奕心道这老狐狸倒是机警,竟一点祸事都不想沾。他敛了些许埋怨,带上点怒容:“那亚父的毒下在了何处?为何那穆衍如今还好生生的?还有星罗,怎么会牵涉其中?亚父,你是不是厌弃孤了?”
何春如闻言,不慌不惧,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细细审视起麟奕。
麟奕垂眸,装作惧怕的模样。
良久后,何春如拍案道:“我说陛下怎么有空来司礼监,原来是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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