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将手中的另一份报告翻到数据页,语气恢复医者的专业与冷硬:“告诉我实话,你的身体真的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吗?”
“你的异能力增的很快,比以前强了不止一两倍,身体却没有变化。”
这句话问出,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陈棠忽然感觉到自己右侧肋骨下的某个位置,隐隐作痛。
想起早晨醒来时,喉咙深处那股熟悉的铁锈腥甜似乎还残留着,自己藏在枕头里的,沾了点点暗红血迹的纸巾。
几秒钟的沉默,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没有。”
他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但微微侧过脸,避开了林砚那双仿佛能穿透一切假象的眼睛,目光落在洁白的被单上。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林砚静静地看着他。
视线在他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他下意识攥紧了些许被单的指尖。
没有追问,只是忽然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的力道,狠狠的揉了揉陈棠头顶柔软微凉的黑发。
那发丝意外地软,触感很好,像抚摸某种矜贵的猫科动物。
“是吗?”
林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叹息。
“没有就好。”
手指在陈棠柔软的发丝间停留了片刻,指尖的温度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最终,他加重了语气:“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不许瞒着。”
那指尖的温度仿佛带着电流,陈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依旧没有看林砚,只是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嗯。”
陈棠极轻地应了一声,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比起应承,更像是一种妥协的敷衍。
林砚说的问题肯定是大问题,早上咳嗽不是大问题,所以不用说。
陈棠说服了自已,但还是不敢直视林砚的眼睛,那眼神太锐利,似乎能刺破他这身苍白平静的,不堪一击的伪装。
日子就这样过着,陈棠每天卡点将自己“犯罪”的证据销毁,饶是林砚也没发现,这日病房里迎来了个特殊的探望者。
“我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陈小棠你就给我折腾成了这样子!”
一道带着震怒疲惫,以及更深沉心疼的男声,如同惊雷般在病房门口炸响。
陈棠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连带着盖在身上的被子都往里卷了卷,试图把自己藏进去。
他像只受惊的猫,飞快地抬起眼瞥了一眼门口,又迅速垂下,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不敢再看第二眼。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风衣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容英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此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正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实质的心疼,死死钉在病床上那个苍白单薄的身影上。
这个人叫萧泽,前国际人类联合会华国代表,现任国际人类联合会主席。
也是陈棠的小叔,最疼他的长辈。
“完蛋,小叔肯定要骂死窝了…”陈小棠藏在被子里,带着一点鼻音小声嘀咕着。
“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只能看到你光荣牺牲的墓碑了?啊?!”
萧泽的声音拔高,带着痛心和后怕:“陈小棠你别躲,给我出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病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萧泽简直不敢回想。
一场该死的跨国紧急会议,让他意外卷入的空间缝隙乱流,被困在那个鬼地方整整一年。
与外界彻底失联,国家都甚至差点把他追封为烈士。
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挣脱出来,恢复身份认证,参加的第一场国际例会,那群老家伙躲闪的眼神和语焉不详的报告,就让他嗅到了不对劲。
等萧泽动用最高权限调阅了所有绝密档案…
自愿成为实验体,天灾清扫计划核心供血源,多次异能透支濒危…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泽的心上。
他视若珍宝,护着长大的崽崽,身体弱得风一吹就倒,却倔得像头驴的陈小棠。
竟然在他被困的这一年里,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
躺在研究所的病床上,手臂上全是抽血的淤青,脸色白得像纸。
一想到昨天那群老家伙闪烁其词,试图轻描淡写的样子,萧泽就气得肝疼。
好一群道貌岸然的老头,压榨我家崽崽,好你个陈小棠,敢自愿当实验体!
想起这件事,他就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缩在被子里的家伙揪出来狠狠打一顿屁股。
“小叔,消消气消消气,喝杯水再说。”
楚木川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太了解自家小叔了,平时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国际主席,一旦碰上陈棠的事,那护犊子的劲儿能掀翻屋顶。
萧泽重重哼了一声,接过水杯,看也没看,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团裹在被子里的身影。
一年不见,这孩子似乎更瘦了,露在被子外的那一小截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唇色都淡得几乎透明,眼下的青影浓重得像是晕开的墨迹。
看得他心口一阵阵发紧,于是那滔天的怒火里,又掺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我真的知道错了……”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带着点鼻音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您刚回来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吧小叔……”
陈棠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淹没在被子布料里。
他悄悄从被子边缘露出一只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萧泽铁青的脸色,又立刻缩了回去。
停钝了几秒,又露出眼睛拼命朝楚木川使眼色。
楚木川接收到信号,无奈地摊了摊手,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开玩笑,这可是他亲小叔,打断他的腿也不敢和萧泽反抗关于陈小棠的事。
差不多六年前,就是小叔把刚被发现异能,在社会流浪受尽白眼和欺凌、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小陈棠带回了家,亲自照顾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的萧泽,简直把陈棠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他这个亲侄子看了都忍不住酸溜溜地想: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
为此他没少挨小叔的爆栗子,“陈小棠就是用来宠的!”这句话几乎成了小叔的口头禅。
现在,看着小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小叔没当场掀了研究所已经是极度克制了。
萧泽看着被子里那团不安分地拱来拱去,一会儿盖住眼睛一会儿又偷偷看他的小猫。
那点强撑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了大半,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酸软。
他嗤笑一声,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点疲惫的纵容:“行了,别卖萌了。组织不会放过你的,卖萌也没用!”
萧泽站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你好好休息,我去找林砚聊聊。”
“好的,小叔再见。”
陈棠立刻从被子里抽出一只苍白的手,小幅度地挥了挥,想表示一下自己很乖巧。
结果手刚伸出来,就被萧泽一把抓住,塞回了被子里,还用力掖了掖被角,裹得严严实实。
“老实待着!不准乱动。”萧泽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带着一身低气压,和楚木川一起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合上。
陈棠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小叔没深究,他心虚地想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今天清晨的画面。
他挣扎着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喉咙深处那股熟悉的铁锈腥甜的痒意瞬间涌上。
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洗手间,死死捂住嘴,压抑着撕心裂肺的呛咳,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溢出,染红了掌心。
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拭,毁尸灭迹般将带血的纸团冲进马桶,又用冷水狠狠泼脸,试图压下那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感。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惨白如鬼、冷汗涔涔的脸。
下一秒,季望惊慌失措的呼喊和林砚就出现在门口。
“………”陈棠与林砚四目相对。
万幸林砚那套精密仪器检查了一圈,居然没查出什么大问题。
虽然林砚盯着报告单眉头拧成了块,认为不对劲,但至少咳血的事没暴露。
强撑着说“只是没睡好,有点头晕”,林砚虽然满脸写着“我信你个鬼”,但最终还是被他糊弄过去,只勒令他今天必须卧床休息,连日常的抽血都停了。
想到这里,陈棠在被子里忍不住偷偷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小小的、狡黠的笑容,像只成功偷到小鱼干的猫。
危机暂时解除。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而来。
陈棠盯着天花板上柔和的光晕,视线渐渐模糊,意识开始沉入混沌的深海……
就在他即将被睡意彻底淹没的边缘。
“陈组。”一个刻意放轻,带着点恭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棠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
一个穿着研究所标准医疗制服,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端着一个金属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和消毒棉签。
“这是林教授新配的药,让我给您注射。”男人走到床边,声音平稳。
陈棠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苍白的手背在灯光下几乎透明。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托盘边缘时,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刺穿了他昏沉的意识。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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