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煦算准了时机,借着萧灼巫云蛊发作之时,将他抱到了云游寺。
等萧灼再度睁开眼时,四周都是石壁,青苔水浸,遍地残骸,他意识模糊,似幽幽离魂,萧灼浑身无力,扶着湿漉漉的石壁起身,一旁的苏煦一脸看戏似的盯着他,他拼尽全力走到苏煦面前:“苏明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嘘!”苏煦指了指上面,仿佛仰头低头间便能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先不要着急喊我,萧大人先听。”
瞥了一眼石壁之上的水滴,正巧落在他的眉眼间,顺着脸颊滑落,如同美人泪滴。
周遭石壁不停滴水,在泠泠的回声下,似空谷颂声。
萧灼掐了一下胳膊,尽量保持清醒,隐隐约约间,听到了齐王和鲁王的对话。
“我怎么能不伤心?”齐王李钰昶一次次用拳头砸墙,现在说什么都难消心头的恨意,“母妃死后,你我就如同这寺中的门槛,空有一层被尊敬的皮囊,实际上还不是任人践踏?”
“那你为何不报仇?”齐王李钰昶一针见血,话语如同决堤,击溃鲁王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
“懦夫!”齐王李钰昶生气的说,懦夫二字,他不是吼鲁王,而是吼当时的自己,当时怎么不直接算账呢,非要拖拖拉拉到今日,“曾经的我和如今的你不愿意蹚浑水,不愿意讨个说法,不去找他算账,我自己算!”
“哥!”鲁王李钰棠跪了下来,抱着哥哥的腿道:“我求你,不要!”
“那个位置距离你我只有一步之遥,你难道一点也不动心吗?”齐王李钰昶蹲了下来,看着一点决心都没有的弟弟,这样下去他会吃亏的,甚至有可能连命都没了。
这个傻子更担心的是他,抱着他的腿哭喊着:“哥,你会没命的。”
“我不在乎!”齐王李钰昶冷着脸道,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两位王爷说话几乎用吼的,地道里的萧灼听着也十分真切。
只是在某一刻他听到一句话后僵住了,身体变得不受控制。
“你看看萧寻安,他倒是卖命,可你看看他现在憔悴的样子,还不是已经半只脚迈进了棺材?”齐王李钰昶话锋一转:“当年母妃之死与那位有关,萧宴海之死,难道就与那位无关吗?”
听到这句话,萧灼心神震动,如同枯冢外的钟声,生死一线。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的萧灼已经快要丧失理智,但意识到上面可能听得见,萧灼还是很小声的说:“苏明筠,你回答我!”
“当年,诛杀萧宴海不是先帝下的令,先帝当时已经不知所踪了。”苏煦说出了隐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答案,这么多年来,不是他不想告诉萧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那你的父亲呢?”萧灼近乎哽咽,刻骨铭心的问:“苏烈呢?”
“他也是听命行事。”苏煦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时候好像什么都懂了,可又什么都不懂,有些事,直到现在才明白,又或者,现在还不明白,“萧寻安,你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难道连最基本的立场问题,都看不明白吗?”
“你在挑拨离间。”萧灼还是不敢相信,以苏煦的为人和手段来看,他能让自己听到他想让自己听到的,他大可以串通齐王和鲁王演这么一出戏:“你想离间我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好趁虚而入,将我取而代之。苏明筠,你好歹毒的心思,与你父亲一样歹毒。”
苏煦:“……”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寻安,我知道你恨我,也恨我父亲,但我希望你仔细想想,我父亲当时已然收兵,若不是当时的太子下令,我父亲怎么敢擅自出兵?”苏煦真想扒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问题,能困住萧灼这么多年。
是忠臣吗?是贤良吗?
都不是,萧灼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萧灼冷静下来,面色铁青:“你今日与我说这些,是想反吗?”
苏煦:“???”
这脑袋是怎么长得,想的怎么和正常人这么不一样?
“萧寻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苏煦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地道。
萧灼在地道中站了许久,里面光线微弱,几乎没有日夜之分。
灭掉手中的火折子,心如滴蜡,心中之蜡已经燃烧殆尽,灰飞烟灭,泪却滴不尽。
无言独留在阴暗潮湿的石壁下,上面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他却什么外在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像只离开水将死的鱼儿在地面上扑腾。
心如死灰的他跪了下来,跪天地,跪父母,也跪自己。
“萧寻安,你怎么快死了才知道?”萧灼扪心自问,自责之情已经将他逼到绝路,懊恼,生气,亦或是忏悔,已经说不清也道不明了。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道里跪着,一直跟着他和苏煦的萧逸突然出现:“少主,北渊公主就要册封了,陛下叫您去准备。”
“哈哈哈……”萧灼仰天长笑,面部狰狞:“好啊,甚好!”
这一笑,惊动了地面上的齐王和鲁王,两位王爷几乎一个表情。
“???”
萧灼出来透了口气,见到齐王和鲁王冷静道:“两位殿下,要反就快些,不要让寻安等太久。”
一看泪眼婆娑的萧寻安,齐王李钰昶心中万般不忍:“寻安,你看起来好憔悴。”
还以为听错了,刚才的笑声怎么也不像是从这个面色惨白的人嘴里发出来的,可实际上就是。
鲁王李钰棠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忙着关心萧灼:“寻安,你变了好多。”
“寻安告退。”萧灼有气无力的说。
离开云游寺后,萧灼就着手准备露笙的册封礼。
再次期间,他们约好在春花楼相见。
“萧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陛下,是陛下对不对?”露笙焦急的想要得到句准话。
萧灼木讷的点了点头:“是。”
“是陛下害死了姐姐。”甄月哭丧着脸瘫坐在床边,如卧石枕云,身子又沉甸甸的,亦是轻飘飘的,她自己都感受不到,只有无尽的麻木与枯槁,她浑身不停的颤抖,是害怕,也是畏缩,嘴里囔囔自语道:“是陛下,是陛下啊!”
“我就知道是他,”露笙气愤又无力的说:“我竟然还要嫁给他?”
“不对,陛下要的是北渊公主,要想换来北渊公主,他就必须杀一个质子。”露笙分析道:“也就是说,是我间接害死了姐姐。”
“不是的。”甄月哭着摇头:“不是的。”
“甄雪姑娘不过是春花楼的姑娘,何时成了质子?”萧灼感到诧异,只是知晓甄雪是北渊人,他们的相遇与接触也是半个算计的偶然,后来成为了知音,萧灼自认为与甄雪还算相熟,质子一事倒是从未听甄雪提起过。
“锁四方之约。”露笙坚定道,眼中的泪如同血珠,一滴一滴的剜过心头血:“陛下要大周与北渊,南蜀,西域三方边境安康,就同他们定下了锁四方之约。锁四方之约只有王室知晓,我是北渊公主,所以我知道,而我也来了。”
“陛下一开始就想要你?所以你为了不嫁给陛下,一上来就说喜欢苏明筠?”萧灼猛然想起刚一见到露笙是她说的话,那时候的北渊公主还是俏皮可爱的,如今双眼中竟然也多了一丝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深沉:“你不是喜欢苏明筠吗?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让你嫁给苏明筠!”
正在门口偷听的苏煦:“……”
推门而入,苏煦恼道:“萧寻安你脑子是不是腐朽透了,北渊公主嫁与陛下,如今已经昭告天下了,你怎么这么糊涂?”
“是啊,我嫁给陛下是注定的。”露笙无奈的说:“你我都无力改变。”
听到露笙这语气,不祥的预感冲击着萧灼的脑海:“露笙,千万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露笙点了点头:“如果我只是一个北渊百姓,我定然杀了他报仇,可我是北渊公主,我身上肩系着北渊与大周的和平,我没有权利去死。”
“那你……”萧灼不忍的看着她,那个初见面时娇俏的小公主,日后也要被锁在深宫之中了,“在深宫之中,多谨慎些。”
“放心吧!”露笙笑着说:“我是北渊公主,陛下若不想与北渊明面开战,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萧灼和苏煦同时抱拳,似是感激之情,也有庆幸之意。
往外一看,露笙眼含热泪:“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走后,甄月站起来,憋着的话也终于说了出来:“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北渊百姓,但我知道,我无力杀他,亦不能随姐姐而去,大周既与四方约定,若我自戕于此,必定还会有其他的姑娘同我这般生不如死,所以,为了她们,为了姐姐,为了公主殿下,我也要活下去。只是,从今以后,我要习武。”
“习武不是为了杀人的。”萧灼劝解道:“你是个好姑娘,不应此生只剩下仇恨。”
“他是皇帝,我自知能力有限,只是……若有一日,需要我甄月赴汤蹈火,我定做扑火的飞蛾,助贵人一臂之力。”甄月看着萧灼和苏煦,看着自己认定的贵人。
“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给苏煦使了个眼色,萧灼就走了出来,苏煦紧跟其后。
“萧大人,我有一计。”离开春花楼后,苏煦抓住萧灼的后肩,凑过去说道:“今晚武相府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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