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被抓起来了吗?当年,你伤得这么重,是谁救了你?”
楚沉的问题,其实不难回答。但辜苏知道,一旦说出口,就会牵连出背后的一系列问题。
警察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那个人没有被抓?为什么穆盛洲会恰好出现在他家门口?
辜苏明白,楚沉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威胁到她的隐患,势必会去追查当年刺杀她的人,也会去查穆盛洲。
这一查,如果没查到什么也还罢了,万一触及到冤案真相呢?
穆盛洲如今已是大集团的总裁,背靠几十亿市值的上市公司,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他们两个,说白了只是普普通通的无业游民,其中一个还背着案底。
只能咽下这口气——
楚沉不可能咽得下。
但如果要复仇或是翻案,无疑是以卵击石,只有头破血流一个结果。
她绞着手指,字斟句酌地写道:
【他逃走了,没有抓到。是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我。不过不用担心,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到那个凶手,他应该以为我已经死了,或者是潜逃了。】
她的安抚显然收效甚微,楚沉神色依旧凝重,看上去在思索怎么追查。
她只好试图转移话题:
【我饿了。】
很拙劣的手段,却成功地吸引了楚沉的注意力,甚至叫他忘记了追问照片的事。
他回过神来:
“今晚吃什么?”
……
“你——每天就是吃这个?”
楚沉站在超市柜台前,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折后2.1一盒的……白米饭配一根青菜的盒饭。
辜苏点点头,掏出手机的记账本给他看,上面详细记载了每天的支出。
晚饭两到三块钱,一般都是临期或者打折盒饭,和一根青菜盒饭的搭配差不多,她是配着拌饭酱吃的。
半夜下班回家的夜宵是十块钱一大包的挂面,卧个鸡蛋或者火腿肠。
每个月买一次临期水果,保证最低的维生素摄入。
每周买一次鸡翅尖,二十块钱两斤,省一省能吃很久,也算是肉类了。
她一天就吃两顿饭。
记账本密密麻麻看不到头,这样的日子,不知她过了多久。
楚沉心口窒闷,眼眶发热,视线落到她纤细腰身和手腕上。
她手腕细得他两根手指就能圈住,腰也没有几两肉。
他之前抱她的时候,怀中人像纸片一样轻,风一吹就能飞走。
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姑娘爱美,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瘦,原来是因为过得不好。
曾经没被他短过吃喝的小姑娘,是怎么忍受这么大的落差的?
当她第一次对两块钱的盒饭伸出手时,会难过得躲起来偷偷哭泣吗?
楚沉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隐晦的猜测——
在他坐牢的时候,她没有来看他,会不会仅仅是因为,穷得连车票都买不起呢?
当年他的案子,受害人家属恨他恨到对她也下了手,那在赔偿款上必然也不会手软。
她那时候才十七岁,被他保护得太好,什么都不懂,怎么周旋得过那些人?
他留给她的钱,是不是全赔出去了?
她当年被刺杀受伤,肯定要住院,又花出去多少钱?
她至今,是不是还背着债?
仅仅只是猜想,就令他酸涩难忍,之前的恨意,几乎要烟消云散。
他咬着牙自己劝自己,算了吧,不要计较她的背叛了。
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辜苏拿了自己的那一份盒饭,又看了眼楚沉,犹豫片刻,拿起隔壁一个也是打折的盒饭,不过内容就比这个丰富多了,有米饭、烧腊鸭、半块鸡蛋,还有腌白菜,打折标签上写着十块钱。
盒饭被塞到楚沉手上的时候,他嘴唇动了动,手指微颤,竟觉得有些烫手。
他苦涩地想起,就算这样省,她租的公寓也是配有独卫的单人间,也许是实在不愿意回到合租生活的混乱当中去。
如今他来了,她又辞了职,生活负担陡然加重,不得不搬回她深恶痛绝的环境,再一次忍受和别人共用厨房和卫浴……
“苏苏!”
他忍不住叫住捧着盒饭想去结账的辜苏,眼眶微红。
她侧过身,微微歪头看他。
眸色平静,神情麻木。
就好像,她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孩子,这样将就地吃饭,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你……”他快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盒饭与她对调,努力想摆出从前那副大家长的模样,严肃道,“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可惜时隔多年,他摆得有些生疏,看起来像是动了怒。
她垂眸,看着被硬塞到手里的盒饭,有那么几秒,没说话。
“……辜苏?”
楚沉不确定地唤了她一声。
“啪嗒!”
一滴沉甸甸的泪掉在了盒饭的塑料包装上,激起闷响。
下一秒,楚沉只觉怀中一热,她竟直直抱了上来,双手环紧,将脸埋在他肩颈处,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哭得压抑,没有声音,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他领口,砸得他心房震颤,神魂俱碎,不由得抬手,轻抚她后背,轻声哄道:
“怎么了?你别哭,苏苏,别哭……”
路人投来奇怪目光,他全然不顾,只慌乱安抚手底颤抖得几乎崩溃的身躯,想叫她不要发抖,不要再哭了。
他快被烫伤了。
几分钟后,她才渐渐平静下来,低着头,从他怀里退出去,不停用手背和手掌抹眼泪。
楚沉满眼心疼,一手托起她下巴,用自己的袖子给她轻轻擦拭,哄小孩的语气: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哭,不哭啊。”
辜苏抽抽搭搭,眼睛红肿,抿着唇将他手里的两块钱盒饭放了回去,换了一盒十块钱的。
楚沉盯着她毛茸茸发顶,默默走在她身后,不经意抬手擦了擦刚刚被她哭过的肩窝。
脖颈已经全都湿了,泪水顺着肩膀和锁骨流进衣服里,一大片都是湿漉漉的,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熟悉体香。
她从前,几乎不哭的……
没有爹妈的孩子,嚎破嗓子也没有人疼。
摔一跤,见了血,爬起来拍拍灰尘继续向前走。
反正伤口早晚会愈合,有时间哭,不如想想怎么走得快一些。
这个道理,楚沉懂,辜苏也懂。
而今天,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她突然流泪的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可以吃到十块钱的盒饭,喜极而泣吧……?
背对着他结账的辜苏垂着眼帘,默默抚上心口。
只有她明白,那是残留在原主身体里的情感。
那些年,孤寂的、沉默的委屈终于被人看见,被人体谅。
终于找到出口。
……
第二日一早,辜苏就被摇醒了。
她作息倒得有些困难,这个点还是困,脑子晕沉沉的。
揉了揉眼睛,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纸张,花里胡哨的。
她迷茫向后退了退,才看清,被楚沉举在手中的,是一张刮刮乐。
“苏苏,我今天早上去买早饭,顺手买了张刮刮乐,中了五千块!以后终于可以吃点好的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僵硬,但在她看过来的瞬间,还是迅速扬起个表演过度的笑容。
破绽很多。
首先,他出狱后基本不笑的。
其次,昨天才发现她吃不起饭,他今天就中奖了,未免太巧。
最后,上面印刷的兑奖日期已经过了,他不可能在今早兑现。
糊弄鬼呢。
辜苏看了眼那张身价五千元的刮刮乐,又看了眼楚沉,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没有戳破,只是配合他表演地眯眼笑了。
楚沉明显松了口气,蹲在她床边,豪气道:
“我给你买了你以前最爱喝的艇仔粥,快起来洗漱,趁热喝。”
辜苏乖乖点头,洗漱完,就坐到了桌前。
这间卧室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还有一个衣柜。
桌椅被她征用了,摆满做手工要用到的UV胶、硅胶笔、手套、亚克力板之类的材料。
桌子前面的墙上,钉了个浅色软木挂板,上面列了材料清单和订单列表,按照轻重缓急、耗时,详细安排了每天的工作。
这是她从前上班之余的兼职。
现在这些手工材料被堆到一边,给艇仔粥腾地方。
辜苏拿起勺子之前,想起什么一般问楚沉:
【你吃吗?】
“我在外面吃过了。”他摆摆手,催促她,“快尝尝好不好吃。”
她听话地舀起一勺,送进口中。
还没等她咽下,手机忽然叮地响了一声。
它就正面朝上,毫无防备地放在桌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我有个朋友,想开拳击馆,你问问你哥,愿不愿意去当教练?】
发信人:
【洲】
辜苏单手拿起手机,看到果然是被从黑名单拖出来的穆盛洲。
她没给他备注,他的微信名只有一个洲字。
很明显是男人的名字。
……怎么看怎么暧昧。
经历过何助发来的亲密照后,楚沉此时已经有些草木皆兵。
没想到除了那个备注【何先生】的,她微信里还有别的男人,忍了几秒才问:
“他是谁?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介绍工作?”
辜苏明白,这大概是穆盛洲知道真相之后,在主动补偿楚沉。
可狱中八年造成的伤害——与社会的脱节,和亲友的离别,被世俗加之于身的偏见与歧视,还有永远抹消不掉的案底……
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份工作可以弥补的。
而且,如果楚沉哪天知道真相,发现自己的工作居然是仇人介绍来的,恐怕会发疯。
她于是安慰他:
【你不用工作也可以的,我赚钱养你。】
她甚至隐约有些好奇,当今早的“刮刮乐奖金”花完之后,他会不会想出新的借口,让“天降之财”合理合法地钻进他兜里。
……真的挺好奇。
但她打完这句话后,手腕就被攥住了。
楚沉就着她的手,将手机上那行字迅速删去,神情复杂地深深看她,沉声道:
“不必。我去找工作。”
她眨了一下眼,只听他又隐含敌意地补充道:
“这个叫洲的,你帮我拒了。我的工作,我自己找。”
转头就给曾程发了条消息:
【你说的手底下缺人的朋友,现在还要人吗?组个饭局,我请客。】
楚沉:我有案底,这代表什么?
代表我和苏苏的孩子不能考公!
我要翻案!
告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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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感谢各位收藏我的宝宝!
我第一次体验到编推起飞的感觉,热泪盈眶了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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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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