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梁逸驱动轮椅就要出门,谈佑冲贺丙使了个眼色,见后者飞快拦住就要离开病房的身影再将人揽回床上,慢悠悠地开口:“不急,主事儿的还有半小时才能挂完点滴,我先给你检查一下。”
“这人想进审异局,另有目的。”梁逸平躺到床上,任由仪器摆布。
“当然,”谈佑接话,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操作,“前一阵有消息说玺域研究中心在搞什么新型‘病毒’,估计与它有些关联。”
仪器罩到腹部,梁逸低低“嘶”了声,贺丙立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安抚地轻轻揉了揉。
梁逸偏头对着贺丙的方向,语气柔和下来:“我没事。”
“其实重点不在于讨论的过程,”谈佑很好地适应两人之间的恩爱氛围,思路丝毫没受到任何影响,“越昱就是想让你自己来决定一些事。”
“我知道。”
汇合汀,四个人面对一个虚拟显示屏,玺域研究中心代理负责人单枪匹马,他先是拿起水杯饮下一半,气势似乎很足,准备舌战群英。
只是一半水没未来得及在肚子里落踏实,就听见毫不客气的开场白。
“我不同意。”
谈佑以医研部副部的身份率先回应。
“我也不同意,”贝北低头还在翻看今天的病历,似乎对屏幕对面的人提不起一丝兴趣,但很客气地补了一句,“但我遵从梁部的想法。”
梁逸坐在紧挨着越昱的位置,声音淡而冷:“我不同意,可以结束了。”
越昱什么都没问,直接回了个“好”字,抬指按向衬衫纽扣就要切断会话。
“等等!”
这位代理负责人忙叫了声,这场会话他仅仅做了个自我介绍,还未来得及多阐述半句想法。
他脸上有尴尬,但很快就堆起笑:“越局,我记得邦盟中心有规矩,审异局的每个部门需要确认部长有能力担任,邦盟中心才能放心把人族的安全交给你们。”他将视线短暂地落到梁逸身上又移回,“我听说医研部部长梁逸的身体状况奇差,不知道他是否还有能力继续担任这个部长。”
代理负责人的目光直视主位的越昱,将自己与审异局的局长摆在同等高度,却听到一声冷极的笑声:“你听谁说的?耳朵是用来塞屎的吗?”
他猛地调转视线,将目光落在慢条斯理地说话的梁逸身上,脸色一时青白交加,不过很快便平复下来,故作恍然大悟:“哦?这位就是梁部长?您这是……您该不会是还要坐轮椅吧?”
他啧啧两声似乎极度惋惜,“看来传言果然是真的,您连走路都做不到,我可以合理怀疑您完全没有资格再胜任部长这个职位,更何况……您应该连我都看不到吧?又瘫又瞎真是……唉……”
音调时高时低,语气尖酸嘲讽。
梁逸面上除了常年的苍白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变化,但他的全身都被银色的殊力光波环绕。
他的脊背拔得倍儿直,双脚平稳地落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向后退了半步,目光如炬精准地对上虚拟屏幕上的那张脸。
“谁告诉你坐轮椅就是瘫子?还有……”梁逸缓慢又优雅地绕到越昱的另一侧,双手撑在桌沿,俯身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透过屏幕直击在对方的身上,“我们都睁着眼,你在说谁瞎?”
他额间的冷汗在头顶灯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光,越昱盖在纽扣上的手指下按,虚拟显示屏立即被收起。
碎光弥散的瞬间,梁逸周身的银色殊力光波破裂,他的身体剧烈一颤,身侧的谈佑与贝北几乎同时站起身伸出手臂。
“没事……”额间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梁逸闭目稳了稳睁开眼,寻着越昱的方向望过去,瞳孔无神,神色却很淡定,“你是该考虑一下这位玺域研究中心代理负责人的话了。”
“我指的是……”他喘了口气补充,“你考虑下我身边的这两位。”
越昱起身,视线扫过谈佑、贝北:“你问他们愿意吗?”他没等两人的回答,或者说他不在乎答案,而是继续说,“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医研部最强的。”
“照顾好你们的部长。”主事儿的走了,留下的话不多,却足以表明态度。
重病在身,逞强使用殊力短暂地提高身体机能令梁逸浑身虚脱得稳不住脚。他刚晃了半下,他的两位副部自觉地迅速站成一左一右的布局,一个扶住他的肩,一个把着他的小臂。
梁逸微微怔了几秒神,突地笑了:“你们说,越扒皮是不是想榨干我?”
这笑对于整个医研部的部员来说都是难得一见,谈佑和贝北十分配合地挑起唇角应和。
“是。”
一来一回没多久,贺丙守在门口接人,梁逸出来透了风就不想直接回病房。
贺丙瞧出他的意思,主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可以。”梁逸顺着台阶就下。
穿过瀑布屏障,大路笔直向前延伸,适合推动轮椅。
下午两点,阳光在穿透茂密的树林时被裁剪成淡金色的细碎光影,映在贺丙的肩膀,洒到梁逸的侧颊。
两人走得不快,约莫二十分钟行至路的尽头便准备折返回去。
毕竟到这里,人就开始多起来。
医疗中心、审异中心分别矗立在道路两侧,这里接待非审异局的异者以及被殊力或异动波伤到的普通人,人流量不少,鱼龙混杂。
贺丙侧过身准备调转方向将轮椅往回推,变故就发生在此时。
一名在此守株待兔的陌生男子忽然冲到两人身前,冲着梁逸高喊:“请你离开贺丙。”
停在路边的一对喜鹊瞪了他一眼,蹦跶两步煽动翅膀双双飞上枝头,风吹树叶簌簌响,引来三五个人向此处张望。
贺丙搭在轮椅上的手握紧又松开,脚刚向前踏出一步蓦地停下来。
“贺丙,”梁逸叫他,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是来人能听清的程度,“你喜欢梁逸吗?”
贺丙俯身去听,立即回应:“当然!”
梁逸抬手,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这辈子,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你都愿意尊重他,照顾他,爱护他吗?”
仿佛置身事外的证婚人,又似担着神圣又虔诚的任务,梁逸语气平淡,却镇定得不容拒绝,他身体虚弱,音量高不起来,一句话尾音刚落就被微风轻缓地卷走,但余音却足够让贺丙震耳欲聋。
“不止这辈子,每一世都会如此。”贺丙答。
梁逸五指慢慢收拢在贺丙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他垂着眸,似乎在认真地看着贺丙的手,嘴上却对不速之客说:“耳朵没聋吧?”
“什么?”来人没反应过来,
梁逸抬头,寻声望过去。他眼前重重薄雾,依旧看不清人,就是这样的眼神在外人看来似在蔑视对方。
“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默不作声离开才是明智之举,过往所有言论可以当做年少轻狂不知无罪。”
来人似乎没听懂:“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梁逸又垂下头,大概是不想看他,嘴上淡淡回,“你聋了吗?”
来人气急败坏,他见梁逸坐着轮椅真如传言一般不良于行便无所顾忌,抬手就要往那张苍白的脸上招呼,只是刚伸过去的手臂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蛮横地拍下去。
“你聋了吗?”贺丙收回手,压着嗓子低吼。
“贺三少!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和一个病秧子在一起?”来人扶着疼得发抖的手臂,口不择言,“你是玺域的人,更何况你现在有自己的公司,还要委曲求全受困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吗?”
他上前一步,语速飞快:“你可以看看我啊,我年轻、健康又高大,”他的声音尖锐,尽显得意,“我们在商展上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家在源城的事业做得很大,只要你我联姻,不知要比你和这个病秧子在一起要好上多少倍呢,他不就是有张脸吗?他还有什么?他现在病成这样,每晚搞一下就会死吧?你们之间连基本的幸福都没有,你如果跟我,我可以每天让你飞升享受极致的快乐……”
“说完了吗?”贺丙不耐烦地打断,“你没聋,却听不懂话。”
最宝贝的人被当面如此羞辱,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蔓延,但很快又收成一团团小火苗。
“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是梁逸的人,生死如此。”
不再是十九岁的年纪,贺丙学会控制情绪,但赤热之心犹在。
梁逸垂着的长睫极轻地煽动了一下,眼前的薄雾似被一双无形的手徐徐撕开,贺丙结实的手臂映入他的眼帘。他缓慢地抬头仰颈,视线上移,瞳孔逐渐清明,目光缓缓地放到贺丙身上。
“什么三少这样的称呼不要冠在我的头上,我从来都不是,”贺丙说,双手抬起搭到梁逸的肩膀轻轻揉了揉,“如果他愿意,我甚至可以姓梁。我是谁根本不重要,而是我与他,我们是一体。”
他不再废话,推着梁逸转身往回走,清风将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带得很远。
沉默在平坦的大路弥漫,却不显得尴尬,两人似乎都在安静地仔细捕捉树叶沙沙的响动。那对喜鹊跟着他们的脚步溜达到瀑布屏障前又双双飞上枝头,几下便不见踪影。
贺丙在屏障前停下,换回乖巧模样,低声嘟囔:“以后再也不来外林区逛了,精神病真多。”
梁逸没吱声,一直垂眼望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直到现在贺丙偶尔还是猜不到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梁逸是何种心情,他总怕梁逸生气怕他的伴侣身体不舒服,于是故意调节气氛:“梁梁,我刚才帅不帅?”
他说得小心又忐忑,全然没有方才的气势。
梁逸抬臂向后,贺丙忙将自己的手送过去给他握:“我不会多想,也不会为此生气,更何况……”
“我选中的人,除非我死,谁也别想撬走。”他说。
贺丙乐了,立马承诺:“死也不走。”
大抵是经历太多次的半脚踏进鬼门关,两人往往会很默契地避开谈论生死,但偶尔似乎对此又毫不忌讳。
“行。”梁逸回他,又说,“你到前面来。”
贺丙听话地上前蹲下身眨巴眼望梁逸,等待他发号施令。
“贺丙,我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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