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确定嫌疑人的呢?
看着她好奇的目光,萩原研二轻咳了一声,制止了对面那三人即将再一次爆发的争吵,进一步解释他刚刚说的话。
“岛中圣美女士是一名花艺师吧?”
虽然岛中圣美没有正面回答,但看到她沉默地移开的目光,在场的人也大概能猜出答案。
这点其实是萩原研二通过她的手推测出来的。
身为家中的次子,他偶尔也会被打发去买花,在花店的时候,他曾经观察过花艺师的动作。因为需要处理植物的枝叶,花艺师常常会使用一些辅助性工具,比如剪刀、花艺刀等等,长时间的摩擦,不免在花艺师指侧和掌心留下不同程度的茧。除此之外,与不同植物打交道,枝干上的刺、薄而锋利的叶片也会在花艺师的手上留下痕迹。
在刚刚劝架的时候,岛中圣美的男朋友寺根真明为了防止她过于冲动而拉住了她的手腕,萩原研二在那时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特殊的痕迹。
而那把红色剪刀上残留的一小截线头……
“那把剪刀是岛中圣美女士平时使用过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是用来剪缎带之类的。”萩原研二眨眨眼,仔细观察着岛中圣美的神色。
制作花束需要绑带,为了绑出漂亮的形状,绑带的长度也需要根据花束的大小来调整。因此,花艺师常常也需要一把用来剪绑带的剪刀。
“所以呢?说了这么多,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吧?仅凭这些猜测,你又有什么理由怀疑我呢?”岛中圣美抱着臂,神色忿忿地反问。
“线索吗……可以请您把右手伸出来吗?”
因为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微表情,萩原研二没有错过她猛然一缩的瞳孔。果然……
“为什么不愿意呢?是怕大家发现你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吗?”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是咖啡店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一旦将店门关上,店内开开着暖气,就十分暖和。他和小阵平进进出出好几次,都把自己身上穿着的外套脱下来了,更不用说一直待在店里,刚刚还吵了好几架的这三个人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岛中圣美却一直将自己的袖子往下拉,好像很冷的样子。
要不然就是真的非常怕冷,要不然就是想掩盖什么……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诈一下,看来确实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进一步验证了“她心里有鬼”这个想法。
松田阵平看岛中圣美低着头迟迟没有动作,上前一步想要验证萩原研二的想法。然而一直表现得急切暴躁的岛中圣美现在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后撤一步躲开他的手,“没错,人确实是我杀的。”
这、这就承认了……?“初来乍到”的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岛中圣美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流着泪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都怪那家伙……他死得活该!明明只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向他借了一点钱,明明他也不缺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听起来就是一个糟糕的故事。
萩原研二说的没错,岛中圣美确实是花艺师。从小就怀着“成为花艺师”这样的梦想,她踏入了大学,并在一次联谊会上结识了志手理子、寺根真明以及死者织隆士。四人渐渐熟识之后,织隆士知道了她的梦想,也知道她的家境并不足以支撑她在这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花店,就主动提出要借钱给她。
岛中圣美一开始以为这是实现自己梦想的开端,可是没想到,这其实是噩梦的开端。
原来实现梦想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她怀着一腔热血,却撞得头破血流。一开始的本金已经消耗完了,但是却没有赚回来多少。在织隆士提出可以继续借给她钱之后,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的岛中圣美选择再一次进行尝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向他借了那么多钱……我一开始只是想着只要能够回本,就把赚到的钱还给他的,可是借的钱,加上利息,就变成了一个对我来说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数字。”
织隆士明明不缺钱啊,为什么要催得那么紧呢?不仅他自己来催,还叫专门的催债人员来堵她的门,原本稍有起色的花店就这样又一次沉寂了下去。
“……所以,在理子提出今天再在老地方聚一次的时候,我带上了自己店里的剪刀。我本来也没想要真的杀他的,可是他又一次在卫生间堵住了我,又一次催促我还钱……还钱、还钱,我都告诉他了,如果有钱我就马上还啊,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呢?”
“我这样问他,可是,你们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岛中圣美将捂着脸的手放下来,紧紧地盯着自己掌心纷乱的掌纹,它们交错着,就像她当时听见织隆士的回答时的心绪一样杂乱。
“‘我就是故意的啊,你不觉得这样的你看起来很可怜,也很有趣吗?’”她毫无感情地重复出他当时对她说的话,甚至还能回忆起他当时恶劣玩味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都想了一些什么,等我再回过神的时候……那把剪刀就已经插进去了。”
她无法形容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害怕,震惊,释然,庆幸,甚至是侥幸,又或者都有吧,不过,她并不后悔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或许是心存侥幸吧,可是我不想我的人生悔在这样一个人渣身上。”讲到这里,她也冷静了下来,不顾旁边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的寺根真明和志手理子,她拉开一把椅子,将自己摔了进去,顺便接过那个不认识的女生递给她的面巾纸擦眼泪,一边继续讲述她后面所做的事情。
“所以,我必须要做出掩盖。因为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就经常来这里,所以我知道前台有一把和我带来的差不多形制的剪刀,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我偷偷换了两把剪刀,并且处理了我的那把,将它扔到前台的柜子缝隙里。”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换上织隆士暂时还没沾上血的外套,打算通过后面的暗门将他的尸体送到外面,并伪装成他的样子在玻璃窗外走过。这时候,我发现他的外套里有一把匕首,我就想到,用他自己的东西会不会更隐蔽一点呢……说不定、说不定能帮我多拖延一点时间,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把剪刀换成他自己的匕首,伪装了伤口。”
岛中圣美的眼神在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黯然地转开。
“在外面,我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看起来很虚弱,也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一时冲动,就把匕首偷偷塞进了她的口袋里。就是这样了。”
说完这些,岛中圣美也长呼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一脸释然。
就这样结束好像也挺不错的。她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让她自己来承担吧……虽然最后看来,她的人生好像还是被那个人渣给毁了啊。
听完了所有的故事,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复杂的神色。
在他人的人生中,他们没办法,也没有资格去判断谁对谁错。但是作为警察,他们应该做的就是承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找出所有的真相,然后交由法律来审判这一切。
而现在……
“那把匕首,应该不是死者织隆士的吧。”
出现的时机不对,叙述的前后逻辑有断层。在讲述其他几件事情的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唯独提到匕首时与他们产生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能让她如此帮着掩盖的、能为她提供这样一个时机的……就只有她了。
“志手理子女士。”
一直在旁边默默无闻地听着岛中圣美叙述的她突然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见大家的目光在一瞬间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轻轻歪了歪头,疑惑不解地回望。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被念出,一直保持情绪稳定、在今天所有人看来与岛中圣美关系最差的志手理子轻轻掀起眼帘。
“哈,开什么玩笑啊,警官先生?”岛中圣美抱着臂,一脸不屑地望向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我和她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跟她合作呢?”
在她试图撇清关系的时候,其实也正是暴露的时候吧。
看见那位“无名小姐”对岛中圣美的话没有反应,又垂下纤长的睫毛,恢复了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再理会由她扔下的那颗惊雷,萩原研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看起来也是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呢……嘛,这件事之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出所有的真相。这样想着,他把思绪收回眼前。
岛中圣美此刻也反应过来她的话对于“关系很差”的两人来说确实有点多余,皱了皱眉,指甲无意识地刺入掌心。
“……如你们所见,警官,我确实是帮凶。”
志手理子也知道现在的沉默只是无用的拖延,顿了顿,还是决定将真正的事实如实告知。
她与织隆士家世相当,而在她的这一辈,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弟弟。作为被夹在中间的次女,对她的家族来说,她最大的作用或许就是联姻了吧。
可是作为一个与织隆士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为人呢?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和自己跳进火坑里有什么区别吗?可是在庞大的家族面前,她无法反抗,似乎也不能反抗。因此,隐忍与明哲保身是她在成长过程中学会的两件事情。
直到……她知道了织隆士对岛中圣美所做的事情。作为在大学就相识的人,她知道岛中圣美的性格,也知道织隆士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后果。
不过她并没有提醒。
为什么要提醒呢?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绝佳的彻底摆脱织隆士的机会,不是吗?
所以,在矛盾激化到最严重的时候,她找到了岛中圣美,为她提供了这样一个合适的、可以解决恩怨的场合。
而且,她也做了二手的准备。她自己带上了一把匕首,如果岛中圣美没有那个决心解决他,那么就由她亲自来——当然,以上的这些,志手理子在之前并没有告诉岛中圣美。在当时的她看来,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逃离火坑的棋子。
可是在织隆士跟在岛中圣美后面的时候,志手理子又犹豫了。
“坐在那里,我想着,这样像什么呢?明明在那个家族里,我是最厌烦这些相互利用、勾心斗角的事情的人,可是为什么在我想逃离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也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呢……”
所以,她以想换一杯咖啡为理由,支走了寺根真明。可是当她匆匆赶到卫生间附近时,织隆士已经死了。
“或许……这也是天意?可是当时的我来不及想这些了。”志手理子自嘲地轻扯了自己的嘴角,又继续说道,“用剪刀……不管是那一把,岛中圣美自己带过来的也好、店里的这把也好,指向性都太明显了。所以我就用自己带来的这把匕首掩盖了他原来的伤痕。”
不管怎么说,最终岛中圣美还是替她杀了织隆士,解放了她,那么她也必须为岛中圣美做一点事情,就当是……慰藉自己仅存的一点良心也好。
“之后的事情,就跟她说的差不多了。因为前面有寺根真明,我不能离开太久,只能急匆匆地赶回去。由于太过匆忙,这两把剪刀也没有彻底处理干净,最后才被你们抓住了漏洞。”
结束了。
志手理子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闭上眼睛,隔绝了周围复杂的目光。
织隆士死了,她没有亲自动手,顶多只能算是帮凶,根据法律也不会判她太重的处罚。一切好像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运行,可是……心里却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只剩下空荡的、阴冷的气息在其中盘旋。
一时之间,在这小小的咖啡店里,却没有任何一人在说话。在这样的困境面前,好像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才不会让自己后悔……没有人可以给出答案,包括亲历者。
无辜或是该死,利用或是被利用,当你真正踏上那条钢丝时,才会发现不管前进或是后退,你都会掉下去。
窗外寒风呼啸着吹过,将警车停下时扬起的粉尘吹走。松田阵平转过头,余光看见那个一直没有告知他们姓名的女生靠在窗边,咖啡店外招牌上点缀的一圈五颜六色的假花倒映在她蜜色的眸子里。
——
等做完笔录出来,天早就已经黑了。
她从警视厅门口走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把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
身无分文啊……这要怎么生活下去呢?鸢尾陷入了沉思。
是的,刚刚在警视厅,面对自己的一问三不知,和自己一样疑惑的警察通过这里的人口系统,帮她解决了一件大事——也就是,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结城鸢尾?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念到“结城”两个字的时候总有一种恶寒的感觉,但是念到“鸢尾”的时候倒是挺熟悉的。
“结城小姐?”
啊,就是这种难受的感觉……
鸢尾悄悄打了个冷颤,转过身,向身后两位熟悉的警察解释,“晚上好……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叫我的姓氏总感觉有点奇怪呢。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叫我鸢尾就好了。”
“啊……好,鸢尾,”萩原研二顺从地改口,“你待会儿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和小阵平现在正打算一起去吃饭,不如我们请你吧?多亏了你发现的伤口,否则案件可能还没办法这么快就被解决呢。”
“好,谢谢你们。”
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大忙——就算当时她没有发现伤口的不同,在后面的尸检应该也能找到差异。不过……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来说,一顿饭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毕竟吃了这一顿可能就没有下一顿了。
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人。等我恢复了记忆……一定多还你们几顿饭!
虽然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但鸢尾表面上还是十分正经地加入他们。
“鸢尾有什么想吃的吗?”萩原研二绅士地问道。
“不,我都可以的。”
“那小阵平呢?”
“你来决定就好了。”
“诶……把这个难题抛给我了吗?”
来啦~
今天是超长的一章嘿嘿(骄傲叉腰)
就像文中的案件一样,其实很多事情确实都是无法二元地去判断对或错的。
对于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去解读,也都会得出不同的答案。
这或许也是现实的复杂之处吧。
——
今天的刀刀们,还在苦苦地寻找着他们的主人呢……(目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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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真相与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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