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嗷呜——”
顾栖被踢中膝盖,死去活来地惨叫,一退三五步。
“……?!”
小马意识到什么,颤巍巍急喘。
管韬丁准诧异直瞪眼。
至于这么疼?反应也忒大了吧!
“起开!”顾栖甩开杨缮扶来的手,脑袋低垂,藏起自己阒白的面孔,爪子怼着右小腿,左敲敲、右捶捶。
夜岚乍起,荡平这家伙额上千尺的皱痕。
他总算连滚带爬回到小马的身前:“喔喔好好好,别怕别怕,你只是做噩梦。”
奶孩子的老妈子啥样他啥样。
“……噩……梦?”
小马艰涩地发声。
顾栖:“对,梦里的事,做不了数。”
小马:“……可是为什么……我记得自己听到很多可怕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人捉住……还有人、有人抽鞭子?!”
顾栖:“你做个梦这么五花八门呢。”
小马:“如果……是梦……那他们——?”
“他们都是我朋友,刚刚在和我聊天,声音传进你耳朵,你兴许就在梦里面,把他们想成了妖怪。来,给你介绍,这是杨三哥,这是小管哥、小丁哥。”
顾栖不管小马看不见,反正爪子一抬,挨个将杨缮几人指一遍,又慵倦笑道:
“哎,累了。杨老三,你们在城里住哪儿?”
“西南方向的一处民居。”
杨缮庄严道。
顾栖:“我之前和冥漠之都结了点梁子,他们如果想寻仇,找得到那地方吗?”
“??”杨缮只想问问这家伙还有多少“惊喜”自己不知道。
“那一带偏得很。”
他铁青脸回应。
“得嘞,快走!”
顾栖抱起小马,笑得像朵花。
窄巷外,管韬丁准一早备好了马匹,顾栖被扣的随身衣物已打包,正由马儿驮负着。
战时马匹紧缺,沛郡又不是产马的地方,五个人、三匹马,已是相当地不易。
顾栖打开包袱,重披衣袍,将一吊五铢钱、几罐小金针、还有个瞧不出装着什么的小瓶子,一并塞回到怀间,随后解开马儿绳套,揽着小马跃上马背。
“!!!”
小马原地起飞,再度骇然失色。
“放心,摔不着。”
顾栖扶他坐好,轻握辔头,信马由缰。
被顾栖占去的那匹马,原本归丁准。
“哎不对,那我咋办?”他眼见杨缮管韬也翻身上马。
管韬憋着笑,冲他伸个手,施舍个勉为其难的目光:“来吧,不嫌弃你。”
“滚!”
半夜三更,沛县城中鬼影都没得一个。
给满天星月作伴的,唯独恼人的蝉鸣。
小马一道上身弦紧绷,等到天快亮,才低低冲顾栖泄出几个音。
“……九哥……你们可都是,纵横江湖的侠士?你使的……是轻功?”
“侠士可折煞了我,”顾栖噗嗤笑道,“轻功嘛……哈,我也就这点能耐了。”
这家伙大嘴那么能叭叭,这两句倒没掺假。
这门轻功名为《龙跻之术》,相传脱胎于上古仙法,在原书剧情里,本是位万人敬仰的大宗师,独步天下的秘技。
那位大宗师,也是主角攻的师尊。
顾栖穿进书里后,为给自己的任务铺路,小时候逮着个良机,就跟主角攻拜了同一人为师。
超然物外的《龙跻术》,从此再不由主角攻独享。
沛县城西南,有一块草木旺盛的高地,零散住着些百姓。
杨缮等人的落脚点,就隐于其中。
越临近高地,道路越颠簸。
小马悸悸地发抖,不自觉靠紧顾栖的胸膛。
“别怕,抓紧喽。”
顾栖拿自己大手包裹住小马小手,引导他握住缰绳。
杨缮和顾栖并驾齐驱,瞧得顾栖举动一清二楚。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顾栖在揩油,内心直呼“苍天大地”。
相识这些年,顾栖底裤开几个窟窿,杨缮都门清。
甭管这家伙多少辉煌的事迹、被外面传颂有多了不起,见着了真人,都得被他当头一棒喝。
能忍住不拿大耳刮子抽他的人,必须非常有涵养!
“九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哪儿不重要,但凡能让咱俩舒舒服服睡一觉,就是好地方。”
小马怯生生咬唇:“好……”
他努力睁眼,但白瞳上附着的雾霭,深如虞渊,依然阻隔了世间的万物。
“九哥……当时你说——‘抢亲’?……你……为什么……救我?”
顾栖咂么咂么嘴,眼神贼兮兮:
“见色起意。”
“……???”
这话显然给孩子整不会了。
老半天过后,小家伙才微弱地翕张小鼻翼:
“我……我相信九哥是、是正人君子!”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能拦着不是?”顾栖没脸没皮地笑。
他胡撸胡撸小马脑瓜顶,又冲杨缮吆喝:“杨老三,沛县城里哪家大夫好?”
管韬和丁准耳朵尖,抢先道:
“九爷要找大夫?那可太巧了,咱们的嫂子,就是一等一的好大夫!”
顾栖瞥杨缮,如同观赏大猩猩:
“嫂夫人好品味。”
“嘿嘿,九爷是不是也想不到,三哥能有这等好事!欸三哥别害羞嘛,咱们帮你说!”
俩小年轻嘎嘎乐,嘴吧成了连珠炮,绘声绘色描述起杨缮这段天赐良缘。
“约么半年前,我们曾遭遇异常的凶险,拼尽了全力,方才浑身是伤,逃出升天!”
“要不说缘分妙不可言呢!也就是那天,我们跟三哥,偶遇了一位于山野村落间行医治病的姑娘。医术就一个字——绝!”
“我们几个全都半死不活,但要说伤得最重的,还得属三哥。玉儿姑娘无微不至的关怀,自然全都给了他。他英伟不凡,又克己复礼,一段时日下来,可不就俘获了人家姑娘的芳心!”
“玉儿姑娘和三哥两个,都失去亲人、独自漂泊于世,他们择了良辰吉日,便冲破世俗礼法,私定终身,结为眷侣!三哥老大难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解决了!”
顾栖听后惺惺赞叹:“杨老三,先同你说声恭喜。剩下的,咱们等会儿慢慢聊。”
他舒展舒展身子,往前方一瞄:“呦,到了?”
东方既白,一座带院的小屋舍,已腾起晨时的炊烟。
隔着大老远,还有三两户人家,鸡鸭的欢叫,脆生生传来。
所谓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这意思。
云遮雾障,林木掩映,偏僻处也能得见人间烟火,有一点,不用多。
一个跟管韬丁准差不多岁数的小子,激动奔迎出院子。
听着管韬丁准称呼顾栖为“九爷”,他抹一把濡湿的眼眶,也把“九爷”喊得欢。
原来,杨缮此番潜入魏境,小跟班并不止俩人。
这小子名叫瞿良,跟管韬丁准一样,也是少年从军,与顾栖一早相熟。
杨缮一行四个人,曹魏校事府却只来了沛县司尉和左右监,总有一人没法冒用身份,瞿良于是被迫驻守据点。
几天前,管韬和丁准已将他们遇到顾栖的经过,详细告诉了瞿良。
顾栖打量一圈小院落,搂着小崽子下马,大手牵小手。
瞿良往一旁跨步,让出身后一条倩影。
这就是那位嫂夫人了。
她朝着顾栖盈盈欠身,轻唤杨缮一声“三哥”,布衣荆钗,却藏不住水灵的脸庞。
顾栖随杨缮进入小院,玉儿难免被小马吸引了目光。
“好漂亮的小妹妹,真像个玉娃娃。”她虽有不解,仍半蹲身子,爱怜地捋捋小马鬓发。
“……我——我不是妹妹……”
小马身板左摇右摆,忽然摔倒在顾栖怀里,小脸煞白,神思恍惚。
“这孩子罹患疾症?!”
杨缮几人终于闹明白,顾栖为什么找大夫。
“快,进屋去!”
玉儿赶紧让小马躺上床。
小马身体不佳,顾栖早有发现。
刚才马背上,他跟小马紧挨着,再度感受到小家伙微茫的心跳,有紧张,有慌乱,也有难以言述的不寻常。
杨缮以为他耽于美色,他其实是在偷摸小马的脉象。
玉儿给小马号脉足有一刻,满脸忧悒。
“九爷,先让他休息吧。”
她示意顾栖随她走到小院一隅。
“小朋友是怎么回事?”
顾栖收敛了神采。
“若我没弄错……那孩子,先天绝脉。”
玉儿沉声道。
“先天绝脉?”
“他十二正经断其三、奇经八脉失其四,有早夭之兆……与我在古籍上见过的记载,很吻合。”
玉儿点头。
“先天绝脉者,大多亡于母体,能降生的极少数,也会因为经络断绝、发育受阻,出世便带有残疾。他双目失明,理应就是由此所致。小小年纪,目不能视,他每天都该很辛苦吧……”
“老天爷还真是不会让长得太漂亮的人好过。”
顾栖望了望远空,瞳光杳然。
刚升起不久的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挡。
天,莫名地就阴下来。
玉儿深沉蹙眉,又道:“不瞒九爷,我总还觉得那孩子有点怪。适才把脉时,我发觉他体内似有一股奇绝的药力……可我判断不出,是何等效用。
“唔?神奇。”
顾栖转转眼眸,聊表诧异。
“我备有药材在身边,稍后就去煎了让他服下,希望对他有益……还有九爷,恕我冒昧,我瞧着你的脸色也不算好,不知你是否身体也有不适?”
“我能有什么事?撑死路走得太久,只想躺着呗。”
“好,那我这就去备药。九爷旅途劳顿,还请稍事休息。”
顾栖瞅着玉儿走远,抻个懒腰,前后左右溜上小院一圈。
院子一隅长着两株青梅,正是挂果的时节。
顾栖盯了会儿树梢,大手一挥兜一袖子果子,到井边洗净。
管韬刚好也来打水,立马哈喇子横流。
“想吃?自个儿摘去呀。”顾栖笑呵呵折返回屋里。
小马听到开门声,勉强偏头,迷迷蒙蒙:“九哥……对不起……”
顾栖坐到床边,眼中蒙上层柔光:“好端端地道什么歉?”
“我……太麻烦……是……负累……”
小马两片惨无血色的小嘴唇,几乎粘在了一块。
“……刚出生时……就有人说我……活不过五岁……”
“五岁?可我看你也有八/九岁了呢。这不正说明,那人纯属是胡扯。”
“九哥——”
“小马,你九哥我刚刚掐指一算,分明见你命带吉星,福寿绵长。”
时辰一晃到午后,玉儿端着药碗回来。
小屋里弥漫起浓郁的药香。
顾栖让小马靠坐自己肩头。
玉儿擓了勺汤药,送往他嘴边。
小马嘴唇只张条窄缝。
“苦……”他盲眼乱颤,汤汤水水淌了一下巴。
“我来吧,”顾栖取过药碗,袖口一抖,悄悄朝碗里挤下青梅汁水,“小马,你再尝尝,这回没那么苦了。”
“……真的?”
小马送出缕气音。
“信我,张嘴。”
顾栖贴心地吹吹小勺子。
小马满当当喝下一口药,小嘴巴微微扬起了弧度。
“怎么样,没骗你吧。”
顾栖洋洋自得,又喂小马喝下第二口。
药里有安神的成分。
小马一碗汤药下肚,便沉静躺了一个下午。
傍晚时,玉儿再探小马脉络,长松一口气:
“太好了,那些药材多少起了些效果。”
小马目前气息平稳,但小手小脚还是冰寒彻骨。
“冷……”他轻阖着盲眼,长睫打颤,低声呢喃。
玉儿道:“这孩子极度畏寒,还是得想办法,别教他冻着。”
屋外头,管韬丁准瞿良三人忙忙叨叨,正为接风宴忙碌。
顾栖推门而出,随手薅过丁准,让他去烧洗澡水。
等到准备就绪,顾栖便撵走丁准,把门一关,心翼翼抱着小马下床,带他来到冒着热气的浴桶前。
小脚丫沾上热水的一刹,小马又腾地蜷缩成一团。
“……九哥,这是——?!”
他像只受惊的小刺猬,浑身棘刺飞竖。
“相传啊,有人是神仙转世,吃了他的肉,就能长生不老。”
顾栖坐到浴桶边,故意冲着小崽子脖颈呵气。
“所以,我架了口大锅,正打算煮了他。”
“!!!”
小马大气不敢喘。
“你怎么这么不禁逗?”顾栖粲然一笑,“来,洗个澡,暖和暖和。”
“?!”小马又是一怔,迷惘的双眸,不晓得“盯”着哪一块墙角。
过了大半晌,他才长舒一气,紧绷的脊梁,渐渐软下来。
眼见小马不再抗拒,顾栖便将他身子整个浸到热水里。
一片雾气氤氲中,他褪去了小崽子最后一件贴身的亵衣。
“……”
看着小马脱光光,顾栖的手一顿。
前胸、后背,深沟浅壑、纵横交错。
小马身间嵌着一道又一道伤疤。
人有恙,玉有瑕。
小小的躯壳,触目惊心。
“……”
小马木然垂头,岑寂如冰雪。
那些陈旧的瘢痕,仿佛一条条毒蛇,盘踞在血与骨之间,吐信子,龇獠牙,叫嚣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顾栖瞧得明白,小崽子大约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他并不多过问,舀起又一瓢热水,倾注小崽子身体。
可惜,水再滚烫,也浇不化雪玉雕就的小人儿。
他通体皑白,独独耳根子下一小圈皮肤,微渺地焕出抹嫩粉。
“九哥……”
小家伙轻声嗫嚅,沁着水花儿的小手,忽然摸向了顾栖。
昨天发了三章一个收藏都没涨,不知道是不是第一章的叠甲声明把大家吓跑了,还是人设踩到了雷区,又或者是文名太普通导致的,总之今天先换个文名试试,把梗写得更明白一点看会不会好点吧,强颜欢笑.gif
10月27日周日依然是晚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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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0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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