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哪里。”
“玄鸣宗。”
“看你表现。”
沈定宁松开了他的脸,径自往前走。君尧跟上他的脚步,心中隐隐有点不安,强忍着,又一次后悔了。
不是后悔曾在木桩刻下那两行字。
那是气话,他相信沈定宁心中很清楚。
真正让他如今后悔的,是他没让沈定宁喜欢他到,愿意耐着性子,等他好好解释。
细弱的响动从草里发出,君尧突然望见前方的身影停下来,似乎发出了吸气声。
“怎么了。”
“好像被虫子咬了。”
幻境阵法临近入夜时分。
沈定宁这话刚说出,目光便看清了他腿边的动物,脸色在夜幕笼罩下格外苍白。
“——是蛇。”
那是一条深色的蛇。
这条蛇斑纹明显,一双诡异的眼直勾勾盯着两人,吐舌嘶了声,一溜烟便窜进了草丛,没了影。
沈定宁神色还算淡定。
君尧却脚步一顿,下一刻猛然冲到沈定宁身边,扶住人,让他坐下:“别动,小心蛇毒扩散。”
倘若沈定宁是修士,只要运转灵气便能将蛇毒逼出去。
偏偏他不是。
君尧伸手就握住了沈定宁的腿,捧在手里。
沈定宁被他这样珍视地捧着,心脏轻跳,声音低低:“幻境里的蛇,也能要人命?”
“你以为幻境阵法全是幻象?”
君尧想说这幻境看似平和,实则凶险,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稍有不慎,便会让来者在幻境里葬送性命。
但想到沈定宁正把他当幻象看,他强忍了没说。
总之他在沈定宁身边,怎么也不会让沈定宁被幻境迷惑心智。
君尧:“能忍吗,我把血挤出来。”
沈定宁:“嗯,这有什么不能忍的。”
君尧抬头看了他一眼,透过夜色,深深直视他,薄唇微抿。
紧接着他低下头,手指按在那修长的腿上,开始挤伤处的血。
真正挤起来,还是有点疼的。
沈定宁忍得蹙起了眉,手指收紧,被君尧看见,伸出一只手掌给他抓。
“快好了。这蛇毒性不强,不会有事的。”
伤处隐隐发麻。
沈定宁垂下头,手指紧抓对方的手掌,看见君尧跪在他面前,脸低着,神色严肃,下颌紧绷,靠他腿侧很近。很奇怪,他不是第一次见君尧靠他这样近。
他们在魔渊连接吻都有过好几回,可他少有像现在这样,俯视君尧的脸,心脏就跳得很沉。
许是因为他看到了,少年眼底浓烈的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伤处的血已经挤干净了。
沈定宁凝视这一幕,心口仿佛被勾了下,突然忍不住,带着点儿故意,足尖动了动,抵在了君尧腹上。
倘若眼前的小魔头是幻象,他对由自己感情想象出来的幻觉这样做,没什么过分的。
而如果是真正的君尧,那就更算不上过分了。
“沈定宁。”君尧微恼叫他,那双耳朵倏地红了。
沈定宁笑了下,语气故作无辜:“我怎么了。”
君尧听到他这话,抬头看他一眼。
算了。
这病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喜欢逗他。
君尧沉默地想着,隐隐为沈定宁主动的撩逗雀跃着,忽然从沈定宁腿前起身,朝他伸出手,阴影落在了他身上。
“你腿上蛇毒未清。那边有条河,我抱你过去冲洗一下。”
嗯?抱?
怎么抱。
沈定宁脑中还未想象出画面,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被君尧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夜幕里波光粼粼的河流走去。
被人抱着的感觉实在奇怪。
沈定宁伸手推了推君尧。
君尧不看他,也不肯松开。
柔软衣袍贴在一起。
沈定宁被他气笑了:“经过我的同意了么,你就这么抱我?”
要是周围有人看见,沈定宁真会觉得挺没面子。
似是知道他怎样想的,君尧很贴心地说了句。
“附近没有人。”
沈定宁心想这小白眼狼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河流缓缓翻涌水波,君尧小心翼翼将他放了下来,用清澈河水为他冲洗被咬伤的腿。
水很冷。
但君尧的手是暖的。
沈定宁被他拥在身边,顾及自己蛇毒未清,没计较他将自己打横抱的事。
周围暖意融融,不知不觉的,沈定宁竟感觉到困意袭来。
修炼之人能在阵法里日夜不眠,他不能。
人一困,寒意便从脚下蔓延到了身体,沈定宁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努力撑开了狭长眼皮。
不能睡。
他尚在危机重重的幻境当中,不等走出去,他不能睡。
君尧注意到他虚弱身体的反应,顿了顿,将他扶到怀里。
“累了歇会儿,我来守夜。”
少年做这种动作并不熟练,可又好像希望自己能一直这样抱住对方似的,手臂搂得很紧。
沈定宁低低咳了声,下意识笑着问:“你?”
“你觉得我信得过你?”
君尧心口发凉。
片刻后,他的理智才回笼,意识到沈定宁只是怕他是幻境阵法当中的幻觉,不是真的对他起了猜忌之心。
“信不过我,就推开我。”君尧低头,对沈定宁抛下这句话。
两人目光相对。
君尧那双黑眸里,就差把“我不会伤害你”这几个字刻上去了。
沈定宁感觉君尧太过犯规,缓缓道:“实话实说,我是想把你推开的,但又忍不住想。”
沈定宁说:“万一你是真正的君尧呢。”
君尧环在他腰侧的手微僵。
心中刹那间发热发烫。
少年深深低下了头。
沈定宁感觉肩膀被身后人拱了下。
这之后他的脸也被拱了拱,对方墨发缠绕在他颈侧,惹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最后沈定宁感觉到,君尧屏住剧烈的呼吸声,侧过头来,难以忍耐似的,吻了吻他脸颊。
-
天光微亮。沈定宁醒过来的时候,腰间有点发麻,腿上伤处凉滋滋的,似乎是被抹了草药。
君尧正打盹给他垫着,双眸阖得紧紧,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手搭在他的腰边,后背弯弯,维持着抱他的姿势。
沈定宁担心吵醒他,伸手抬起了对方的手臂,放在一旁,以刁钻的角度从对方怀里出来,缓缓活动了下脖颈,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
躺得他浑身都有些酸。
想必君尧从头到尾给他枕着脑袋,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定宁心中这样想着,抬脚就想去河边洗洗手。
不料一脚刚踏出去,身后的人就猛地睁开眼,拽住他的手臂,呼吸一急:“沈定宁,你去哪。”
手臂被人拽得有点疼。
沈定宁微微闭眼,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对方一顿,慌乱地松开了手,随后又极为不甘地抓住他的衣摆,生怕他不告而别似的。
沈定宁回头看他:“我就去河边洗洗手,你以为我是去做什么。”
君尧这会儿彻底清醒了。
他见沈定宁神色泰然自若,犹豫两秒,放下了紧抓对方衣摆的手指。
“我以为你要走。”
“好好的,我走什么。”
沈定宁留下这耐人寻味的一句话,在河边蹲下,修长手指从波光粼粼的河面穿过。
君尧远远望着他认真地冲洗手指,沉默少许,仍是起身走到了沈定宁身边。
他也不打扰沈定宁,只是就想在沈定宁身边待着,仿佛想把沈定宁看牢了,一刻也不让人从视线里离开。
沈定宁没想到魔尊能有这么黏人的时候。
起身走一步,都要拽住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没有半分作假。
是被他那时不告而别吓到了吗。
沈定宁:“现在是我去哪,你就要跟去哪儿?”
君尧抿唇,沉沉嗯了声:“不会再让你走了。”
话音落在耳畔。
沈定宁忽然想起昨天君尧很固执地坚持说,沈定宁,我不是幻象。
倘若眼前的人是真正的君尧,而不是幻觉……
“小魔头,你要是早这样,我那天就不会想走。”沈定宁突然用说玩笑话的语气,对君尧说出这句话。
君尧猛然一顿,脑子飞快转过弯,气息一刹间混乱起来。
“不过,”沈定宁缓慢起身,又自省道,“当初也是我不好,明知你那时对我颇有怨念,还那样逗你。”
后悔那样撩逗他?
如果没有对方迈出的一步步,他们不会有现在。
沈定宁认了错,可他认错的样子让君尧心都快梗住了。
沈定宁从前擅长怎么在魔尊面前卖惨,博魔尊心软。
如今就擅长怎么提两人旧事,惹魔尊心伤。
“没有,不是那样,别说了,”君尧骤然开口,看着沈定宁,阻止沈定宁说下去,清冷声线有点发颤,“是我喜欢你,却不肯承认,才没能让你多喜欢我一点。是我没做好,才让你对我那样失望。”
如果不是他误将沈定宁长久以来的喜欢当做戏弄。
如果不是他总在沈定宁面前因几句撩逗的话,不肯承认心动,反倒用气恼不已的表现,掩饰感情。
他压根不会让沈定宁那样失望。
不会让沈定宁开玩笑般问旁人,魔尊是不是对他不满,若非不满,为何每每和他说话,总要摆着那张冷脸。
不会让沈定宁看到木桩刻字后,决意离开魔渊。
君尧想着想着,喉结干咽了下,呼吸格外重,心中像悬着一块石头,随时会砸下来。他终于把在心口徘徊了整整一个月的话说出口,他在等待沈定宁接下来的回答。
沈定宁感觉有点难以应对这一幕。
以往都是他在小魔头面前卖惨,换来对方心软。现在他把小魔头惹得这么难过,反倒把自己勾得心软了。
沈定宁不忍心看君尧那双炽热的眼睛,伸手假装摸君尧的脸,挡住了那双眼,指腹揩去对方眼前温热的雾气。
“那就别再让我失望。走吧,先去找阵眼,等出去了,再跟你算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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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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