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初不觉得这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向后一指，说：“那东西我穿不上。”
男子点了点头，转向身旁的背头青年。
语气平静：“就这，强？”
肖见杰的面色一下有些难以绷住。
不是、谭哥、你……！
可没等他憋出话来，男子又轻笑一声：“不过纪录一破破两项，确实挺强。”
岑初：“……？”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礼貌的弧度，一拢外套，笑容间透出的冷淡之意毫不遮掩。
黑色长靴轻踏在舰板上，清脆利落。
他与男子擦肩而过，笑得矜持，轻轻吐出两个字：“见识。”
男子乍然抬眼，裹挟着满眼肃杀毫不客气地向他瞪来。
冷冽刺人与傲然张狂的两股气场对撞在一起，互不相让。
直到身影交错，目光错开，岑初漠然地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
他沿着来时方向向外走去，刚一通过考核区的核验闸机，观候厅内嘈杂的声音让他狠狠皱起了眉头。
喧闹声一波又一波不间断地击打在他耳膜上，带来一阵阵眩晕感。
观候厅的人流比起考核之前翻了两倍不止，整一个人挤人挤人，其拥挤程度让岑初光是扫过一眼，就立马瞪大眼睛，两大步直接退回考核区内。
核验闸机重重合上，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人流。
岑初松了口气，突然踉跄一步，视野有些晕眩，他立马伸手扶住闸机，这才稳住身形没有突然摔倒。
他勉强从这种状态之中缓了过来，刚刚直起身子，想尝试寻找其他离开考核区的路线，一转身，就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说是熟悉，其实也就是两分钟前刚刚见过。
“好巧，又见面了！”
背头青年见到他，眼睛一亮，小步跑到他的面前，笑眯眯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得很，“认识一下？我叫肖见杰，跟你同届的单兵。”
岑初看了一眼他的身后，那位态度张狂得不行的谭姓男子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对这名青年的印象还行，便伸出手碰了一下：“岑初。”
他的面色看起来很是苍白，病气很重，但不笑时，浑身冰凉的气质又太过逼人。
肖见杰下意识搓了搓手。
“我看你身体不太舒服，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他问。
“不用，”岑初退后一步，“请问这里还有其他出口吗？人少一点的那种。”
肖见杰见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也没失望，闻言，伸手给他指了方向。
“那边有条安全通道可以直接去到一楼，我带你去吧。”
“不用，谢谢，我自己去就好。”
指挥官道过谢，没有接受更多的好意。
缺少血色的薄唇微微弯起，眼角未消的一抹绯红染上笑意，眸子里却是一片疏远。
肖见杰咽下口水，觉得这个笑容简直挠人得很。
眼角的余光瞄到有人正往这边走来，仔细一看，正是刚才那名谭姓男子，手上不知道还拿着什么东西。
岑初瞥了一眼，面色不改，转身就走。
肖见杰站在原地，望着长发指挥官离去的背影。
“舰队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个这么好看的指挥官……”他低声喃喃。
突然，一只手拍到他肩上。
肖见杰一个激灵，身体紧绷，差点就要蹦起来。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张熟悉脸庞，这才“呼”的一声放松下来。
“靠，谭哥，你怎么又吓我！”
“我还要问你呢，被人家美色迷昏了眼？”谭栩阳眉毛高挑。
肖见杰脑海里仍然映着那名指挥官道谢时的模样。
他将衣服拉齐，摇摇头，“我的谭哥哎，也就是你不懂欣赏了，我赌1000点数，他的人气肯定能够杀遍今年舰网棣棠榜。”
谭栩阳一翻白眼：“就他？”
他失望透顶地一耸肩：“连个装甲都穿不上的家伙……”
“这跟棣棠榜又没什么关系……行行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人人都一样，”肖见杰啧的一声，“不过说真的，谭哥你要不是名声太凶，嘿，肯定年年都能榜上前三……诶诶诶，别打别打，我不说还不行吗！”
*
生活区与考核区同在舰艇二层，考核区大约在椭圆舰艇的中部地段，学校的区域范围内，生活区则靠近舰首方向。
岑初被分配了一间住处，规模不算大，与所有标准住间一样，一室一卫，作为生活用地而言空间还算充裕。
“滴——认证成功。”
他把信息卡放回衣袋。
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房间格外整洁，像是一间未曾拆封过的屋子。
回到住处，路上强撑着的那口气忽然散了个干净。
他甚至坚持不到床边，门刚一合上，便直接靠倒在门框上，五指及时搭住了门把手，才堪堪没有彻底倒下去。
他半靠着门，整个视野一片漆黑，像是灵魂被抽离身躯，昏昏沉沉，仿佛整个人都腾空起来，脚下无实地。
青筋与血管分明地遍布手背，过于苍白的皮肤看上去一点力气都没有，却死死地按在门把手上。
“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是否需要呼叫急救？若十秒内无应答，则默认呼叫。十、九、八……”
岑初闭上眼，向后微微仰头，用后脑勺抵住门。
“不需要。”
他轻声答道，不容置喙。
感应装置安静下来。
靠在门边足足缓了十分钟，身体的感觉才重新落于地面。
睁开眼，暗紫色的眸子里边满是厌烦。
动作缓慢地从门上撑起身子，扶着墙，一步步慢慢地走到书桌前，上面放着一块书本大小的薄板子，这是异于新屋子的唯一事物。
他脸上没有表情，单指按在薄板上。
位置与离开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这让他心情稍稍好了些。
薄板是他从主旋体中带出来的唯一一样物品，名为辑阅板，性能不强，但好就好在它在目前环境下十分安全，以十一舰的技术无法破解其中信息，且它非常节省能量，能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暂时来讲用处不大，但将它当做普通笔记本记记事项、看看资料还是可以的。
“主旋体”——这是他曾经所属舰队的主舰名称。
同时，也是他的家。
可惜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现在这艘陌生的人类舰队里。
拉开椅子，岑初坐到桌前，将外套随手叠在手边。
侧头眺去，圆形透明窗外，生活区独有的模拟天象正巧到了日落环节，虚拟霞光烧得整个窗子都跟着了火一样，连着燃起半面墙壁。
双指夹起细长无墨笔，在指尖转了两圈。
他没敢去想太过复杂的事情，只能简单地理理思绪，否则又会像前几天一样，由于精神使用过度身体承受不住，而导致直接躺回医院里。
思毕，岑初收回目光，落笔。
“初步接触，确认是自然人类或类人类，尚无法确定是否来自祖星。”
“如果来自祖星，诞舰时间应在四、五纪之间。从科技水平来看，四纪人类的可能性更大，但其生活方式仍留有地面生物特征，矛盾。考虑回到主旋体查阅舰史后再做判断。”
他曾经所属的舰队名为“三舰”。
顾名思义，是从祖星，或者叫地球，离开的第三支独立舰队。
他们不是外出探索，更不是外出殖民。
宇宙间过大的时空差异与复杂的环境和生命多样性，注定了几乎不可能出现跨越星系的所谓“星际联盟”。
每一纪人类离开祖星都是因为面临了灭种危机。
因此一旦离开，就再不回头。
第一纪人类离开祖星时只有一舰。
二纪人类离开时，由于权利分治，人类分作两派，各自成舰，依次名为二舰和三舰。
所以当他得知这支舰队名为十一舰时属实震惊了一下。
祖星……挺不容易的。
“疑似域级科技水平，但模拟考核的装备列表存在部分源级科技，矛盾。”
“推测无零维继承，躯体年龄即为实际年龄。”
“该舰队具体情况不明，态度不明，需谨慎对待。”
“祖星情况暂时无法推测，后续如果情况较顺，可以稍加关注。”
“……”
他的力气只是堪堪恢复，落下的笔势却丝毫不见羸弱。一横一竖气势磅礴，这样苍劲的字体完全无法与刚才的狼狈姿态联系到一起。
无墨笔在五指间灵活地转过一圈。指挥官的神色晦暗不明，又在空白处写下几个独立的词，将它们一一圈起。
最后一个词语落笔的前一刹那，岑初顿住手，思索片刻，忽然改了笔势。
航行记录仪。
词汇被打上四方框。
又在旁边写下“能量”二字，打上三角符。
当务之急是收集能量，想办法回到主旋体去看一眼。那是三舰的核心主舰，也是他曾经度过了漫长时光的地方。
主旋体随他一起被禁锢在了十一舰的舰艇内部。
但在他苏醒之后，还没有机会前往主旋体一看。
不过，也快了。
前往主旋体，这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一项安排。
他需要确认主旋体是否受损，功能是否完整，这将决定他之后的计划安排。
除此之外，主旋体还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赖的地方，许多事情必须回到那里才敢进行。
但不论是打开主旋体，还是使用其中技术，所需能量都是一个不菲的值。
而最低限度的能量阈值……
“嗯……”
突然，他轻哼一声，颇为无力地撑住脑袋，拇指关节用力地按住太阳穴。
他立马停止脑海中的计算，疲惫地闭上眼，面容间写满厌倦。
“扣扣扣。”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桌面上同步荡开一圈浅绿色波纹，扩展成一幅桌面荧屏，上面显示出一只白白胖胖的雪人型机器人。
“岑初先生您好，我是后勤部128号送货员，为您带来先前下单的所有需求货物！”它的声音听起来脆脆嫩嫩的。
岑初挪开桌面上的辑阅板，锁住屏幕。
“进来。”他疲倦地应道。
房门打开，128号小雪人拖着一辆小物资车进了门。它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头上两根人造树杈也跟着摇摆。
“您好，这是您需求的物品，其中包含……”
岑初瞥它一眼，脑袋还撑在手上，他并未掩饰自己的状态，没有客气地打断它的话语。
“直接放好就行，谢谢。”
“好的，岑初先生。”
128号送货员应下，当即将物资车内的东西逐个放入集物架与食物储藏柜内。
“这是根据医疗就诊单计算得出的当周推荐食谱，其中包含……”
“安静点。”
“噢，好的，岑初先生。”
安静地放好物资，128号送货员走到物资车边上，又向岑初说起话来。
“岑初先生，物资全部送达，还请查收，请记得按时按量用餐。”
“另外，您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最好尽快去一趟医院，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提供速达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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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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