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缭绕熟悉的冷香,对方身上的体温带着让人安心的温暖。
像一剂定心丸,瞿小绮在这个怀抱里沉沉睡过去。
夜晚寂静。
瞿小绮逐渐感到不对劲,他发了一场低烧,汗流浃背,玻璃珠般薄透的浅眸水光潋滟。被谢沅鹤用棉被牢牢裹在怀里,迷迷糊糊间,感觉像是置身在一片花海——
不太清晰的视野中,夕阳高悬穹顶。多角形顶的维多利亚式阳光房里,开满如火如荼的花卉绿植。艳丽的玫瑰淬了火般浓烈夺目。
瞿小绮感觉自己眼前空空的,亮亮的,等能视物后,潮水般橙红色的夕阳光,勾勒出花簇后方立着的人影轮廓。
那人手握着把银制剪刀,反射出冷戾的光。或仇恨或发泄地,将花朵连根带茎剪成碎片。
满地残败的殷红。那人犹如在火海中漫步向瞿小绮缓缓走来。
直涌心头的不详预感。
“!”瞿小绮跌在柔软的坐垫上,浑身僵硬,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只有灵魂清醒着,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
视野里一切都隐隐绰绰,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眼睁睁望着距离一步步拉近。
最后,尖锐剪刀对准了心口。那片肌肤光洁如陶瓷,浮着淡淡一层光晕。
对方手腕轻轻用力,霎那间,就像是雪地上落下了一串腊梅,血珠流淌,又被从暗地里悄无声息爬出来的蛇一滴滴舔舐去。
“你的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寸皮肤,手脚,都应该是我的。”
湿冷的声音回荡耳边,如插满尖针的球从头皮碾过,带来如坠冰窟的恐惧。
“与我待在一起,永远别分开了好不好?”
“你会答应我的吧,绮、崽。”
空气变得稀薄,胸腔里的氧气仿佛一瞬间被挤压出去,黑暗如涨潮的海水铺天盖地淹没了他。瞿小绮霍然睁眼——
天花板从模糊变得清晰,入目的还有一位女护士的下巴。
女护士正在给他额头擦汗,见到他醒来,目光中满是惊惧之色,不由得一愣。
消毒水的味道代替了血腥气。
看清周围的场景,瞿小绮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了医院。
窗外是破晓的日光。耳边传来瞿燃与黎笙的对话声。
“你不是说只是低烧,睡一晚上就好了吗,这都睡两晚上了!”
时不时低头看表,瞿燃叉腰在黎笙身边来回踱步。
“冷静一点,你弟弟有多能睡你又不是不知道。”
比较起来黎笙就沉静许多。
难得的休息时间,叠腿坐在椅子上,垂目刷着手机,“你今天上午不是有会议要开?要是赶时间可以先去公司,医院里又不是没人照顾。”
“不行,小绮没醒我不放心。”
“我你也不放心?”他回答的太快,黎笙不禁从手机后抬眸。
瞿燃刚想说什么,瞥见他眼睑下的青灰,话到嘴边变成了:“就是你我才不放心。”
一天天的给病人看诊都看不过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能照顾谁?
黎笙唇角噙着的弧度柔和,闻言但笑不语:口不对心。
瞿燃:“你昨晚几点睡的?”
黎笙:“不晚,也就三四点。”
“……”不晚,也就三四点。
瞿燃嘴角抽了抽,冷笑着道:“然后六点起七点准时上班是吧?我真想给你脑子一拳,帮你在晕厥中补觉。”
“你一个自己作息都不规律的工作狂,有什么立场说我?”
“谁说我作息不规范?我最近规范得很。”
想起某天半夜回别墅把小绮吓到的经历,瞿燃换上了语重心长的语气,“听我句劝,少熬夜,以后你要是和谁同居了,半夜回家把对方吓到的可能性很大。”
“熬夜和晚归是两码事吧?再说了——”黎笙眼神缓缓转到他脸上,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有没有和人同居?”
瞿燃:“……”
瞿燃张口又闭上,第一想法就是对方有对象了,瞿燃语气带有一丝意外跟新奇:“你谈恋爱了?”
黎笙没回答有或没有,态度不置可否。只是盯着他。
气氛就这么寂静了片刻。直到瞿燃神色如常地说了声恭喜,黎笙才将视线收回。
这回轮到瞿燃盯着他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黎笙垂头的时候,眼底似乎闪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
看他时不时下拉刷新微信,神色比起等候对象消息时的期待,反而多了丝警惕。瞿燃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
“黎医生,病人醒了。”话音未落,女护士的声音打断了瞿燃。病房里两人齐齐望过去。
瞿小绮只感觉一阵风扑面,下一秒,瞿燃赫然出现在他床旁,神情紧张道:“小绮,怎么样,身体感觉好些了吧,有没有哪里难受不舒服?”
瞿小绮怔怔看着他。
……是做梦?
“小绮?”看男孩子似乎还在发懵,瞿燃以为自己又吓到他了,于是放轻音量又喊了一遍。
被喊到的人反应很慢,喉咙后怕地咽了咽。直到肩膀被瞿燃搭住,才睁着一双大眼睛抬头,迷茫与他对视:“……哥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睡了两天,今天是平安夜。”瞿燃在床沿坐下,跟个老妈子一样嘘寒问暖,“醒来没什么不舒服吧,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现在天气冷,我让他助理去食堂带点热食送过来,或者说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可以去外边买。”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没有胃口。”瞿小绮摇摇头,仍然分不清那到底是现实还是做梦。
因为那画面太真实了,直到现在还盘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可是胸脯被划破的疼痛,他又一点感受不到。
太奇怪了……
“还是吃一点吧,胃空了两天不觉得饿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行。”
瞿燃态度很坚定,没过一会儿,助理就从食堂打包上来。
餐盘里的饭菜营养均衡,卖相也不错。
瞿小绮没吃几口就恹恹放了筷子。
瞿燃:“怎么了?”
瞿小绮嘟囔:“不太好吃……”
鉴于偶尔要陪床,瞿燃也吃过几顿医院的饭菜,味道其实还行,可只要尝过那姓谢的小子的料理,怕是再好吃的东西都会索然无味了。
身旁安静片刻,落下一声沉重的哀叹。
“?”大眼睛无辜眨了眨,瞿小绮说,“怎么了哥哥?”
瞿燃总不好说他嘴巴被养刁了,只是劝他再多吃两口。
瞿小绮实在不愿意吃,小手揪被子委屈巴巴。
正僵持着,黎笙走过来从瞿燃手里端走餐盘,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瞿燃:“……”
“你他——”脏话咽了回去,他蹙眉道,“你饿不能自己去买?跟我弟弟抢饭吃?”
“这叫节约粮食。”黎笙纠正,“小绮不是不愿意吃么?你也逼得太紧,孩子们的情绪稳定与否与健康也是挂钩的。”
“……我这不是在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逼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两人又拌嘴几句。
瞿燃懒得多哔哔,黎笙听见他让助理把手里餐盘拿走,直接“弱柳扶风”地给了瞿燃脑袋一拳,随后含泪看向瞿小绮。
“我每天工作量堪比007,连饭都没时间好好吃。你哥怎么这么抠啊,一顿饭都要和我计较,我知道他疼你,可难道朋友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似乎又变回往日里那条猫着坏的狐狸,摘下眼镜假哭。
“……”真尼玛骚的不行。瞿燃捂着后脑勺一整个烦闷,“你让我怎么不跟你计较,你又不是没钱,不能自己买?和我弟弟抢饭吃?”
黎笙戴回眼睛一脸淡定,还是那句老话:“别把孩子逼得太紧。”
话题又恶性循环拐回来。
瞿燃:“……”
他内心有一百句骂人的话要炮制这个死绿茶,忽听耳旁传来一声轻微的笑。
扭头看过去,只见瞿小绮半靠着床头,浅瞳璀璨,眼眸弯得像月牙。
他侧头小声笑着,稀碎的阳光落于满身,将五官衬得格外明媚。洁白无瑕的恬静单纯,又绚丽。
瞿燃望着他,不知不觉也弯了弯唇。这傻孩子,怎么还能笑出来?
从小到大生过那么多场病,来过无数次医院,却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好像很坦然地就接受了。乖的让人心疼。
弟控叫瞿燃给了黎笙一个你捡回条命的眼神,随即朝瞿小绮伸出手,想在那毛茸茸的头顶揉一把,突然兜里手机响了,打断他的动作。
以为是工作相关的事,瞿燃直接给它挂了,没过几秒又打来,嗡嗡嗡振动个不停。
瞿小绮见瞿燃眉头紧皱,主动将脑袋凑他手掌下,轻轻蹭了蹭,“哥哥你接吧,万一有急事耽误就不好了。”
毫无疑问,没有一个人能抵挡这样的可爱行为,至少瞿燃抵挡不住,简直想叫他把人捞怀里狠狠地盘。
可鉴于小绮身体不好,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可不妨碍瞿燃翻出手机接听时,肉眼可见的身心愉悦,笑得脸上皮都开了。
在他打电话期间,瞿小绮看了眼沉默的黎笙,后者注意到他目光,也冲他温和笑了笑。
瞿小绮低头摸了摸肚皮,忽然有点嘴馋:没胃口,但是想吃点甜的,比如奶茶什么的……
“外卖?没点过。对……是姓瞿。行我知道了。”
挂断通话,瞿燃让黎笙联系了住院部的工作人员。外卖被送上来,保温袋里是热腾腾一杯牛奶和一盒中式糕点。
“现在外卖这么人性化?自带保温袋?”牛奶还有点烫。瞿燃先将糕点取出,给热牛奶套上隔热纸套,才递给瞿小绮。
想什么来什么。
牛奶还比奶茶要来的健康呢!
茶糕看起来精致又好吃,瞿小绮认得这一家,是老牌子了,开在以前就读的小学旁边,店内装横偏中式,放学蔡管家来接他的时候偶尔会给他买。
茶香淡雅,不会粘牙不会噎,配料表特别干净。捧起牛奶小咪一口,甜滋滋的也不齁,特别香浓。
味蕾得到满足,他高兴得冒小花花,脚丫子在被窝里都摆起来,一脸幸福,抬头却见瞿燃不知道在对什么东西出神。
“哥哥你在看啥呀?”
瞿燃就将手里的纸质玩意儿递给他。瞿小绮匆忙又喝了口热牛奶,放下杯子,两手接过。
是从外卖上撕掉的小票——共计六百八十八元。
瞿小绮仿佛听到了钱远走高飞的声响。
嗯……那家店的糕点一向偏贵,所以更多人选择买是用来送礼。
不过最吸引瞿小绮的不是价格,而是价格上方一长串小字备注——
「不要芒果和枣泥口味,牛奶做热一些,尽量用保温袋装。谢谢。」
字里行间透露出贴心。
“我问过助理了,说不是他买的。”瞿燃放下手机,朝那盒糕点垂眸看来,“可能是管家或张姨订的?”
票据上联系人那块填的是他私人号码。瞿燃手机里有两个卡号,知道他副卡的人并不多。
不是的……
瞿小绮看着这行字,在心里回道:
芒果是因为过敏,不能吃,但他不喜欢枣泥馅儿的甜点,只有一个人知道。
他只和那个人提过,还是许多年前,上小学的时候,顺嘴一提的事。
瞿小绮瞳孔颤动。
阿鹤从来都省吃俭用,一天伙食费能控制在十元以内,哪来的钱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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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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