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吐了一身的谢安并未生气,他无奈地将外衣除了去。
“谢安哥哥......”怀里的人吐过之后,就安静得像一条死鱼一般一动不动了。但口中却还絮絮叨叨地。
谢安抱着元宝,在拐弯处遇见了二皇子。
二皇子的身形高大,身材却极瘦,因此一身玄色的华服只松松地挂在身上,显出一种极其病态的颓感。
像是一朵快要开败的玫瑰。
“我怎么不知道谢侍郎......”侍郎二字咬得极重,与这官职的位分相反,“怎么还有这种爱好。”二皇子上下扫视了一圈光着膀子的谢安暧昧又戏谑地说道。
二皇子一靠近,便有一股恼人的熏香侵袭了四周。
元宝皱了皱眉,不舒服地挠了挠鼻子。
“小世子不胜酒力,在殿前失态,在此谢罪。”谢安微微欠身,行完礼便打算径直离开。
谁知二皇子却并不想他过去,侧身挡住了他的去路,阴□□:“谢侍郎,我希望你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殿下指的是什么,在下不明白。”谢安恭敬地说道,不带任何情感。
“可以是东西,也可以是人,某一件事或者某一封......”二皇子接着话锋一转,“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二皇子突然把脸凑了过来,直直地盯着谢安的脸,脸色阴郁道:“我最喜欢抢东西了,尤其心情不好的时候。”
“你知道的,只要我想,父皇什么都会给我。”二皇子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安怀中的元宝,随后又直勾勾地盯着谢安的脸,吹了一口凉气。
在黑暗中,二皇子本就昳丽的脸,显的格外可怖。
“神经。”二皇子走后,元宝嘟着嘴对着他离开的背影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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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是个人才,但是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无论你是满腹经纶还是武功盖世,都比不上一个权字。
当然你也可以凭借才华得到当权者的赏识,得势时恩宠无限,失势了落得个死无全尸。
人人都在钢丝上生活。
盛世如此,乱世更是如此。
因为乱世会有更多的纷争,需要更多的替罪羊,去承担这个时代的错。
一场大雪封了京城出城的路。
足足七日有余。
雪越下越大。
起初大家只觉得不过是一场暴雪,最多是一个小小的雪灾。
公子小姐们都在屋内酌着热茶,享受着汹汹的炭火。无人在意这场雪,大家都在安静地都在等雪停。
直到这场大雪初融却带来了北方匈奴入侵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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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北边匈奴冬季一直粮草匮乏,他们哪里来支撑行军的粮草。”
“匈奴在边关盘踞多年,从未有过冬季入侵的行径。”
“报!漳州三军粮草失窃。”
“漳州?”皇帝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漳州是元将军驻军的地方,如今在这紧要关头失职,怕是……
元将军跪在大殿内,却无一人为他求情。
“既如此,朕令你半月之内查清粮草去向。”殿内金座上的人思考了良久说出了这句话。
“半月之后若是还没有个交代。”惠平帝话锋一转,“我看将军年事已高,不如告老还乡。”
而在文武百官耳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
此事事关国土安危,说是告老还乡,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这是**裸的包庇。
当今圣上行事软弱,百官之中早有怨言,当初也不是没有言官谏言。
可谁知皇上面对没有势力的言官却毫不犹豫,人头摞起来都够码城墙了。
当初夺嫡之争他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位,谁知他的几个兄弟都先后暴毙而亡,惠平帝稀里糊涂地就上了位。
如今国事衰微,央朝的边关有很大部分都是元将军的兵镇守着,因此当今圣上并不敢动他。
虽有言官不服,但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前辈,哪里还敢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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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元将军带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家。
“元宝,爹爹最近遇到一些事情,你先跟阿姐出城去玩一玩,我让谢安陪着你们。”元将军若无其事地哄着元宝。
安顿好他们,他才有余力去处理这件事。
“我听闻北方有一座仙山,名为青云山,说不定元宝可以有些机缘。”谢安提议道。这意下就是想带着元宝去看病。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元宝心里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也没细想,听到有的玩便跟着谢安高高兴兴地地走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车马,元将军放心地吐了口气。
孩子们都走了。
一个戎马一生的老人,注定要被秋风埋葬。
元宝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若他能知道那是父亲的最后一眼,他一定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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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风刮的很大,卷起漫天的白绫。
祭奠元将军的白纸吹了满城。
“谢安哥哥,你怎么了。”
自打刚刚有人送来了一封信后,谢安便一直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
元宝不识字,并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
他只知道看完信后,阿姐与谢安哥哥起了争执,后来阿姐一个人驾马离开了。
“阿姐干什么去了?”他问。
谢安却并不回答。
直到车马两旁的侍从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才知道父亲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可是任凭元宝再怎么呼喊父亲的名字,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常常用粗糙的大手抚摸他头顶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元宝,吃点东西吧。”
“元宝,这是你爱吃的糖山楂。”
“元宝......”
元宝默不作声地流着泪,像是要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爹爹是不是睡着了。”
“爹爹什么时候回家。”
“谢安哥哥,我睡不着。”这些日子,元宝睡不好觉,到夜里头常常惊醒。
缺乏安全感的元宝紧紧地抱着身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包括人。
回应他的,是谢安温暖的怀抱和紧实有力的臂膀。
“谢安哥哥,你怎么不点灯。”元宝摸索着起身,想要如厕却发现身边一片黑暗。
谢安看着明亮的屋子,心里大吃一惊。
只见元宝懵懵地抬起头来。
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一连被泪水泡了好几日,此刻正透露出一丝失去生机的灰色。
谢安强忍着内心的惊恐,佯装镇静道:“我怕夜里烛台点燃了布匹,便早早熄了灯。”
“谢安哥哥,我怕。”元宝身着白色里衣,未束冠的青丝倾泄其身。
此刻的少年面色苍白,展现出一种脆弱的模样。
“不怕,睡醒了天就亮了。”谢安模仿着那模糊的记忆,很多年前,母亲也是这样拍着他哄他入睡。
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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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草一事尚未水落石出,这元将军又遭遇不测,难免朝中会流言四起。”“塞北胡人来犯,此时军心不稳,恐怕内忧外患之下......”
内阁大臣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对策。
“什么遭遇不测,我看是畏罪自杀,元将军勾结胡人偷渡粮草,现贼人已死,当犒赏将士,以慰众心。”
“这,不妥,元家四代人为国鞠躬尽瘁,一直忠心耿耿,这样怕是要寒了朝中老臣的心。”有于心不忍的大臣反驳道。
“有何不妥,他元家拥兵自重,在京城的世家中独属的一份恩荣,此时以身报答陛下又如何。”
“可是......”有人反驳道。
“够了!可是来可是去,你们倒是像个别的法子来,朕看妙大臣说的不错,就按他说的办吧。”皇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
一时间人生四起。
惠平帝不由分说地拍下了桌子,“就这么定了,朕累了,退朝吧。”随后命人去拟奏折,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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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家人没等到皇上为他们洗冤,却反手一张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诏。
“谢安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元宝,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阿姐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时间再同元宝解释,谢安得赶在押送他们的禁卫军之前,将元宝带出去。
马车一晃一晃的,元宝什么都看不见,生怕自己掉出去。
只能紧紧地抱着谢安的胳膊。
马车一震一震的,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漩涡。
从人前人见人爱的世家公子,沦为喊打喊杀的阶下囚,只用了不到半月。
寒冬里奔波,谢安把保暖的衣物都给了元宝,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发起了低烧。
“谢安哥哥,到了吗。”感受到马车停了,元宝不安地问道。
隐隐约约,元宝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回来了......什么少主......
后面他再想听仔细些时,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被人一路抱着,他听见军帐帘落下的声音。
“谢安哥哥,我饿了。”
“谢安哥哥,我们到哪儿了。”
可无论他怎么说话,都得不到对方的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更安静的沉默。
雪越下越大,世界静得可怕。
巨大的孤独与恐惧席卷了元宝。
从娇生惯养,到成为阶下囚,风餐露宿。
从幸福美满,沦落到满门抄斩。
他似乎从未喊过一声疼。
然而此刻得不到谢安的回应,却成了一把杀人的刀。
少年本就苍白的面庞展现出一种难言的脆弱。
“谢安......我疼。”
元宝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眼泪像串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在无边无际,无限蔓延的黑暗中,少年的绝望涌出胸口。
在他被放置到军中帐上时,他听见谢安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的声音。
“哥!”他惊慌失措道。
元宝摸索着想要下床扶对方起来,却抓到一只冰凉的手。
那手在他的手心一笔一笔地写了起来。
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只见那手在他手中写到:“我”“不”“能”“说”“话”。
元宝困惑地眨了眨失神的桃花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元宝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有”“空”“再”“解”“释”。谢安继续用苍劲有力的手指在元宝的手心写到。
元宝本就穿的严实,入了温暖的帐内便热得淌了些汗来,与谢安冷得有些失温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湿濡濡的。
意识到对方在发烧,他不安地想要起身。
却听见帐外一道劲干的人声,“少主,主公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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