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眼神里透着些许揶揄，却不带任何轻蔑。
她放下手中的外套，语气如常：“‘欢迎回家’，维尔，这种话可不是随便对人说的。”
她走向维尔，视线扫过女孩手边的曲谱，低头靠近，似乎想看清些什么，但又刻意保持着距离。语气依旧平静：“不过……听起来倒是挺动听的。”
维尔闻言，耳尖迅速泛红，连忙把目光转回到手里的乐谱上，假装没听懂凯瑟琳话里的深意：“我、我只是觉得……你回来要说点什么嘛！”
凯瑟琳轻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支笔，敲了敲维尔的曲谱：“如果你能把这种‘胡乱说’的热情多用在这上面，曲子也许会更快完成。”
维尔这下彻底慌了，手忙脚乱地去抢笔：“别别别看！我还没写完呢！”
凯瑟琳似笑非笑地看着维尔慌乱的样子，没有立刻还笔，反而将乐谱拿得更高些，避开女孩伸过来的手：“急什么，我看看你又在折腾什么新奇东西。”
“教授！这还没定稿呢！”维尔涨红了脸，试图跳起来去抢，但凯瑟琳轻盈的身形，以及带有舞蹈功底的双脚占了绝对优势，轻轻松松将乐谱举在空中，飘来荡去。
她抬头扫了一眼，薄唇微微动了动：“嗯……这段旋律挺有意思，和弦转换也很大胆。不过这里——”她用笔点了点谱子某处，“你是不是太贪心了？管弦这么厚的音墙，再叠电子音色，你小子有没有顾及听众的耳朵啊。”
维尔彻底慌了，像个被戳破秘密的小孩，一把抱住凯瑟琳的手臂，声音里都带了点哀求：“教授，不要再说了，真的还没改完！”
凯瑟琳偏过头看着她，一脸无辜：“怎么了？不是你写的吗？还不许人提意见了？”
“可是你这样说，我……”维尔憋着脸，半天挤出一句话，“……感觉像个没入门的新人。”
凯瑟琳忍不住笑了，眉梢微挑，露出少见的柔和：“可你不就是新人吗？论交响乐，我的阅历可比你这个小子丰富多了。”
维尔这下彻底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松开凯瑟琳的手，小声嘟囔：“早知道不给你看了，太欺负人了……”
凯瑟琳见她那副羞得无地自容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把乐谱放回桌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不逗你了。不过认真说，这曲子很有潜力，别总想着藏着掖着。”
维尔抬起头，眼神里透着几分复杂，似乎没想到凯瑟琳会认真夸她：“真的？”
凯瑟琳低头与她对视，笑意淡了些，语气却异常真诚：“当然是真的。你的天赋，不是随便写写就能掩盖的。”
这句话让维尔的脸又红了起来，她别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维尔拨弄着键盘的手突然停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几秒，忽然轻声说道：“从没想过这双手还能再次抚上乐器。”
话音刚落，凯瑟琳抬起头，看了维尔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
维尔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手上，像是陷入了某种记忆。
“弹钢琴的手，拉枪栓也很利索。我以前还想过，可能有一天，这双手会成为战场上的废物吧。”
凯瑟琳站在维尔背后，轻轻抬起手，最终却只是将手放在女孩肩上。那动作不重，但维尔却微微一怔，回过头。
“教授？”维尔有些疑惑，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像是想从凯瑟琳冷静的表情中找到什么答案，但什么也没找到。
凯瑟琳垂眸，看着维尔，然后慢慢地收回了手：“曲子想好怎么改了吗？”
维尔愣了一下，随后咧嘴笑了笑，指了指屏幕上的旋律线：“刚改了一点，不知道教授要不要看看？”
凯瑟琳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绕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支笔，轻轻敲了敲膝盖。“行吧，我看看。”
维尔挠了挠头，有点窘迫地转身把屏幕调整方向。“教授，其实我还没完全想好，别太严厉啊……”
凯瑟琳嘴角微扬，语气如常，但眼神里透出几分深意：“那我可不敢保证。”
维尔的笑容有些发僵，心里隐隐觉得教授似乎看透了什么，但她选择了逃避，迅速调整心态，开始和凯瑟琳讨论起旋律和配器。
凯瑟琳微微低头，视线扫过乐谱，修长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轻轻滑动了一下，将旋律分解开来，指向其中一个部分：“这里的过渡有些突兀，试着让弦乐铺垫得更柔和一些，不要让人觉得是在听断裂的节奏。”
维尔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又带着点狡黠笑道：“教授，这是不是你的委婉说法？其实是在说‘不好听’吧？”
凯瑟琳淡淡一笑，起身拍了拍维尔的肩膀：“这种电子融合是你擅长的领域，你可以有自己的坚持。不过，调整一下方向会更好。”她顿了顿，语气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就按这个方向去改。”
维尔仰头看着她，目光里闪着不服气又略带依赖的光芒：“好吧，听你的。”她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下次你得听听我的意见，公平一点。”
凯瑟琳没有回应，只是勾了勾唇角，转身向门口走去。修长的身影在夕阳中投下淡淡的影子，脚步清脆而稳重。
“别太晚。”她临出琴房门前回头叮嘱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关切。
维尔坐在琴前，细细地改着乐谱，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双手停在琴键上，再也没有按下去。
窗外的夕阳将别墅的客厅染上一层金黄，她静静地看着地板上洒落的光影，思绪飘得很远。
她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不长，也不短。
自从那年她从瑟瑞卡星流亡到这里，凯瑟琳就一直在收留她。
瑟瑞卡星的记忆总是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那是硝烟、火光和无尽喧嚣的地方，是她曾奋力逃离的深渊。
战舰的轰鸣声、队友的惨叫、上司伊琳娜将她塞进救生舱的眼神……一切都像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在她脑海中时隐时现。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怎么停下来了？”凯瑟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贯的冷淡，却恰到好处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维尔回过头，看着凯瑟琳那张冷静自持的脸庞，忽然有些感慨。
眼前这个冰冷如雕像的女人，却从未让她感受到被抛弃的孤独。哪怕她的目光始终冷漠，哪怕她的言辞总是简洁，凯瑟琳依然用自己的方式为她遮风挡雨。
“没什么。”维尔抬起手，按下一段悲伤的和弦进行，随口说道，“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凯瑟琳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夕阳的光线隔绝在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像一双手，轻轻覆盖在维尔胸口最痛的地方。
维尔低下头，敲出一段悠长而低沉的旋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整个房间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下。
维尔敲完最后一个音符，手指在琴键上停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凯瑟琳。
“教授。”她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点不确定。
凯瑟琳正整理窗帘，闻言回头，眉梢微挑：“嗯？”
维尔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挠了挠头，有些别扭地说：“谢谢你。”
凯瑟琳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向书桌，拿起了之前维尔写的新曲子稿件。翻了一页又一页，似乎在仔细研究，沉默的气氛让维尔有点坐立不安。
终于，凯瑟琳合上乐谱，把它放回桌上。她走到维尔面前，低下头用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感谢不用说得这么刻意，你倒是把曲子改完再来谢我。”
“哎哟，教授，这算是鼓励吗？”维尔笑着揉了揉脑袋，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几分孩子气。
凯瑟琳轻哼一声，眼底藏着一丝笑意：“算是吧。不过曲子改不出来，就别想偷懒了。”
“是是是，马上改！”维尔赶紧拍着胸口应下，转过头重新面对琴键。
凯瑟琳转身走向书架，从上面抽出一本乐理书，边翻边坐到沙发上。灯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身影，眉目间依旧是那种清冷的气质。维尔却忍不住偷瞄了她几眼，嘴角扬起了点小小的笑意。
这个冷冰冰的女人，总是在不动声色间让人觉得安心。
维尔低下头，敲响了键盘，音符像流水般从她指间流淌而出。
凯瑟琳看着书，目光却悄悄透过落在维尔身上。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因认真工作而透着些许疲惫，却仍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凯瑟琳沉默片刻，心中轻轻叹道：
“这孩子啊，肩膀比她自己想的还要沉重，却偏偏要装作轻松的样子。”
她垂下眼帘，抬手扶了一下额角，像要掩盖什么情绪般，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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