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强撑着眼皮睁开眼睛，大脑有些迟钝。记忆像没拉线的风筝，她回想最初和黎樾关系还算缓和的时候，下意识牵了牵唇。
“你出来啦。下次可以快一点吗？”很自然地说着这种话，不是很害怕的语气。
黎樾没说话。顾楠感觉到黎樾离自己越来越来近了，半干不湿的头发丝触到自己脸颊，有些发痒。顾楠难受地睁开眼睛，正好与黎樾的目光对上。
黎樾微微弯着腰，整个脑袋凑到她的脸颊。眼里划过轻微的不自在，脸上也渐渐染上红。是很隐秘的粉红色。
顾楠从座位上弹起，后退太快，脑袋还撞上了铁床边。实实在在的砰咚声疼得她眼眶泛着一圈红。她揉着脑袋有些委屈，“你干什么黎樾，我都向你保证不会再靠近你一步了。别再捉弄我了。”
眼睛红红的顾楠很可爱，委委屈屈的声音听起来会让耳朵都要颤一下。黎樾莫名心情还不错，语气却凶巴巴的，“下次你要是再不回宿舍，那你以后就别再回来了！我会把你的东西都扔出去。”
顾楠很怕黎樾这样做，真的要哭出来了，整个人弱弱地靠到衣柜边。黎樾往她那边走过去，她习惯性地双手挡在脸前面。黎樾轻而易举地就抓住她的手腕拉下去，靠着她的耳朵说：“把这身衣服脱掉，不准再穿了。”
语气很温柔。
但肢体触碰让她好像应激的小猫，全身炸毛。
“你先放手，放手……”怕吵醒陈雅，声音很小很闷。
黎樾不依不饶，顾楠的挣扎让她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坏了下去，眼里没有平时那种平静的神色，“听见没有，不然你就滚出去！”
压着声音的愤怒比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更令人害怕，顾楠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张脸。黎樾靠得很近了，气息打在她脸颊。顾楠闭着眼睛，手也挣不开。
她的眼睫颤啊颤，在黎樾的逼迫下抖着声，“这不是我的衣服，是傅潇的。我洗干净会还给她的。”
黎樾看得呆了。顾楠的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好久都没靠得这么近了，近得连顾楠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高二那一年大概是她们相处得最融洽的时候了。
可是不一样了，为什么…顾楠不像以前那样靠近她呢，顾楠这个人爱哭。
她的心好像被顾楠的眼泪打湿了。
她不想放手，顾楠还在挣扎，没有挣扎得那么厉害了。她的头越靠越近，就快要碰到顾楠的唇瓣。泪水流下来润湿了她的唇。
顾楠的气息卷到她唇边，她睁开眼睛，刚刚哭过的眼睛还很亮，声音很小地呢喃着她名字，“黎樾，我想洗澡…要熄灯了。”
黎樾听见顾楠轻轻柔柔地叫她的名字。她脑子好像也不正常了，晕晕乎乎地想做点什么。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像是让黎樾回了魂般撒开顾楠的手，脸上一阵慌。
顾楠吸吸鼻子去开门。
“傅潇，你怎么在这？这么晚还不回家吗？”顾楠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松快了些。
顾楠站在门口与傅潇说话。蓬松的头发分成两股垂到两边肩头，露出纤细的后脖颈，颈子后边落了好几缕头发。
黎樾还没从刚才的荒唐中回过神，瞧着顾楠的后脖子上明显留着极不正常的痕迹，红红的像一片片花瓣，刺激着她的眼。她敌对地盯着傅潇。傅潇一边与顾楠说话，一边用那种很淡漠的眼神盯着她。
面前的顾楠根本没意识到傅潇的危险性，两人身上同款衣服更是让黎樾抓狂。
“顾楠…”她很小声地叫顾楠的名字，想要拉住顾楠的手，手一捞，没抓住，顾楠极快地接住傅潇手里的东西，她手里落空。
顾楠翻了翻口袋，“真是谢谢你了傅潇，你帮我找到了我的衣服！”口袋弄得哗哗一阵响，顾楠头低着，眉头皱着，“可是我的……”
意识到身后还有一道视线盯着她，顾楠拉着傅潇的手走到楼梯口那边。
拉手的动作让傅潇笑笑。
走廊的灯光不亮，顾楠松开傅潇的手，傅潇唇角的笑意变淡了点，顾楠低头又在口袋翻了翻，一无所获，窘迫地抬头，“我的……”
傅潇眼睛微微敛着，神色不明，肯定的是，那并不是不高兴的表情。
“抱歉，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顾楠的脸有点红，似乎还很难为情，拼命掩饰的神态在傅潇看来很拙劣。
顾楠抓紧了口袋，低头用牙齿轻轻咬着唇，“没事…找不到就算了…”
傅潇耐心而仔细地倾听着，手揣到了裤兜里，捏着被顾楠扔掉的棒棒糖。
顾楠像下定决心般，抬头看傅潇的眼睛，“…那……你的内衣裤……我再给你买套新的吧。”
顾楠说起这件事时，傅潇脸也有点红温，那种从身体传来的温度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至少傅潇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柔软过。
她轻轻捏着顾楠的双肩，低下头，能很好地掩饰脸上的红：“没关系，就当我送你吧。”
顾楠穷，她是知道的。
穷人的世界总是很匮乏，她稍微露出一点善意，对方就很感激了。
用她无关紧要的东西换取她想要的。将小兔子溜得团团转。
还不好吗？
顾楠惊了一下，瞳孔放大。
“谢…谢你了。”
本来还在为傅潇下午说的事伤神，她一度怀疑傅潇说要与她做朋友的是假话，现在傅潇主动来给她送衣服，她也不必再花时间去找傅潇了，在学校找傅潇会让她为难的吧。
“我…我们还是朋友吧。”
顾楠不确定又问一遍，眼睛紧紧盯着傅潇。
“对啊。是朋友。”傅潇忍不住揉了揉顾楠的头发，顾楠的头发并不像傅潇那样又黑又顺，她的头发发黄，总是不打理显得毛躁。发尾却带着点自然卷，披下来到背心，很好揉。
顾楠打算要洗头发的，发圈提前解开套在手腕上。
看起来很像一只卷了毛的兔子。
傅潇在家里看过一次顾楠披头发的样子，头发披下来，就显得人更不聪明了点。
她顺着头发丝捋到发尾，“你披头发很好看哦。”用一种很可爱的口吻与顾楠对话，那大概是顾楠说话的语调。
顾楠脸红了。她还没被人这样直白夸过。妈妈没有，奶奶没有，她自己也没有，这样简单的夸赞都让她心跳得嘭嘭嘭的。
也会有人夸她好看吗？
也会有人认为她值得被夸赞吗？
“……你快回宿舍吧。再不回宿舍就回不去了。”顾楠有些开心地说。
顾楠和傅潇并不在一栋宿舍楼，在小孩和成人的世界里，学校的一砖一瓦也是有阶级区分的。高三三班的学生宿舍对其他学生来说遥不可及，顾楠也知道这栋宿舍楼的存在。
傅潇想说晚安，明天再见，盯着顾楠的笑容，心尖好像被很温暖地触摸过。她小时候看见过王琦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那种很冷漠的女人居然也会很平常地看电视。大多数时候王琦都会对她视而不见，但也有偶尔温情的时候，王琦会叫她一起陪着看电视。屏幕老旧的画质让人想打瞌睡，傅潇什么都看不懂，可和王琦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很少，昏昏欲睡了还总是强打精神。
电视里的男男女女模模糊糊，听那些类似“我爱你”，“我喜欢你”，“晚安哦”这样的甜言蜜语，王琦在这时就会捧着她的脸，脸上是很少见的笑，说，“晚安哦。”
傅潇并不想要某种情感联系，但王琦的“晚安”让她记了很久，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过，像一张老照片慢慢失真。
到唇边的话也一样失真了。
“我知道的，你也回宿舍吧。”
顾楠点头，眉眼很温和，“你走吧，我看着你下楼梯。”
傅潇没想到会有人以目光相送她，先是很平缓地下楼梯，一阶一阶的，然后心脏很快地跳动起来。
咚咚咚。
不受控制。
有什么东西牵起她的嘴角，她回头看，顾楠还看着她，她又转回脑袋去。
一步一步消失在楼梯转角。
顾楠揣着袋子往回走，唇角也带笑，心里莫名很甜很甜，比妹妹拿给她吃的糖还要甜。
楼道的灯要坏了，发出滋滋的响声，忽亮忽暗。
顾楠被很重的东西推到墙角，有什么东西蒙住了她的眼睛，很重的重量压到她身上，那是一个人。
顾楠知道是黎樾。两年多的相处，她们彼此很熟悉了。
“黎樾…你…”
唇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现在要是让她出声，她也没办法出声。唇瓣是很温热的触感…黎樾在干什么呢。这又是一种欺负她的新手段吗？唇上一痛，稍不注意就疼得她浑身发颤。
她生平第一次力气那么大推开黎樾，黎樾后背砸到对面墙壁上。
顾楠唇角被咬出了血。
黎樾的脸潮红一片，面上似乎还有某种屈辱感，紧紧咬着唇，“你是不是很喜欢别人这么对你？根本才没两天就和傅潇这么熟悉了？”
黎樾唇边沾到她的血，顾楠从没见过黎樾这么失态的样子。说话难听，但平时总是保持着像昂首的白天鹅的姿态也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时候。顾楠观察过，黎樾对待其她人态度温和有礼。
只是对她，保持一以贯之的恶语相向，还将最大的恶意施加在她身上。
为什么？
“你跟你妈一样三心二意，都很贱！”黎樾眼睛红了，口不择言，对于顾楠的家庭情况，她或多或少了解。
顾楠瞳孔微缩，满身的怒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就像被欺负时一桶水从头淋到脚，什么都做不了。她喃喃自语，眼圈渐红，转身走得慢吞吞的，一点点地往宿舍里挪。
“…顾楠…”
黎樾捂了捂嘴，眼中露出类似懊恼的神色，后悔了，整个人局促起来，想拉顾楠的手，又捞空了，只得跟在顾楠身后。
照明灯响起更大的滋滋声，走廊变暗了，映出转角一道虚虚的人影。
小黎会后悔的[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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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伤心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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