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煜从未想过和他分开。
只是，他听了太多的言论。他本以为自己能习惯，岂料还是高估了自己。
也不知他是同性恋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总之一发不可收拾，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楚粤天向来好面子，当即就将楚鸣煜叫去谈话。
他只记得楚粤天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反感，口中吐出的话语异常伤人。
“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么？跟男的搞在一起？恶不恶心。立马分开。”
许是因为看到楚鸣煜脸上的怔愣，楚粤天继续开口。“你也不想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易主吧？”
也许那时该反抗的。但楚鸣煜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因为他渴望出人头地，渴望了太久。
好不容易得到的，真的舍得失去吗？
*
他拿不准主意，打算去找母亲谈谈。
楚鸣煜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谈起这件事。也许是因为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母亲对于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一向很敏感。
“……妈，楚粤天让我和他分手。”
萧沅见过母亲。母亲也并不反对，知晓后只是微微笑着点头，目光平淡。
母亲闻言难得有了些情绪波动，猛地转过头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双腿不允许，楚鸣煜甚至怀疑她有可能会站起来。“他让你干什么？”
楚鸣煜抿了抿唇，在母亲的注视下他实在难以回答。
母亲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沉默着轻轻闭了闭眼。
“……别问我，遵从你的内心。”良久，母亲抬起手，似是要触摸落地窗外飞扬的柳絮，任由阳光洒落在自己身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
只有被遗弃过的人才明白。
痛，不是因为要独享半世孤寂。
而是要带着曾经那些如梦般美好、不愿让人忘记的回忆，看着对方觅得幸福，却要独自一人抬起头面对所有风雨。
忘不掉，放不下，才是最痛苦的事。
*
自那之后他便有意躲着萧沅。
原本是想着让这一切在时间中淡漠，岂料终是他的幻想。
其实也曾不忍心过。
楚鸣煜暗暗叹了口气。不论怎么说都是他自己先陷进去的，如果自己都能放下，那么萧沅……应该也能放下吧。
*
萧沅发现最近的楚鸣煜有些不正常。
来找他的次数明显减少，即使见面也不冷不淡，缺了曾经的热情。萧沅本以为是因为楚鸣煜压力太大，所以分不出精力给予他热情的回应。不过他显然没想到楚鸣煜刻意躲着他的原因竟然是在想要如何跟自己提分手。
楚鸣煜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他顶了几个月的压力。
都说缘分到了头，无论怎么样都得散。
或许是他们的缘分到了头？总之冲突无可避免，在一点一滴的小事中也能爆发。
*
楚鸣煜有个饭局，那晚喝得烂醉。
萧沅急匆匆跑去接人，楚鸣煜却不乐意——毕竟这个瓜他压了几个月。然而风头正盛时，瓜主却主动找上门了。
局上大多都是些富家公子哥，瞅着这口瓜吃了太久。好不容易见到正主，虽然来不及感叹对方的长相确实清秀，但调侃必是少不了的。
“最近虽然听到了点风声，但没想到楚哥你真是……那个啊。”
“啧，你没看出楚哥不乐意么？”
“楚哥的癖好还真特别哈。”
诸此之类的话语袭来，伴随着称不上好意的笑声，让楚鸣煜的酒在一瞬之间全都醒了。他突然想起无论在哪里，无论他是否成长，他所熟悉的那一张张脸上始终挂着轻蔑和玩味。
就因为他是小三的儿子。
当晚二人吵了一架。
严格来说是楚鸣煜单方面的发泄。累计许久的负面情绪在这一瞬之间爆发，连带着年幼时所遭受的一切喷涌而出，如海浪般席卷着萧沅的内心。
他怔愣一瞬，看着楚鸣煜的眸里染上复杂。
最终离去之时，楚鸣煜终于丢下了那句一直都无法脱口的分手，顺手将提前准备好的银行卡放在桌上。
*
自那以后二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楚鸣煜发现就算自己如愿以偿了，他也始终高兴不起来。好像丢失了于自己而言很珍贵的宝物，而且还是他亲手弄丢的。
内心的空无无法被填满，让他觉得烦躁。
*
直到那个雨夜。
萧沅站在街口，抬起手扶着墙壁来支撑身体。他消瘦的身体在风雨中如同一片纸，脆弱得仿佛一吹就能飞向远方。
头发也疏于打理，较分开时长了许多，此时和雨水混在一起，贴在他脸上。
楚鸣煜不知道他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只知道萧沅那张几近苍白的脸上神情淡漠，却又仿佛夹杂着无穷的悲哀。
“楚鸣煜。”
“下雨了。”
楚鸣煜被他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没头没脑。
甚至在许多年后，都没能读懂萧沅话中的意思。
*
听说萧沅去了花港。
A市的一个小县城，以风景秀丽著称。楚鸣煜记得萧沅说过，花港是他祖母的故乡。
他动过想要去花港看一眼的念头，只是不知由于什么原因，终究没有动身。
也许是因为他怕。
怕看到萧沅过得不好，自己会忍不住心疼。
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本就不该为了别人偏离方向——纵使“别人”可能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人。
*
楚鸣煜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萧沅，居然是在自己的婚礼上。
来不及追究是谁将这个消息告知给萧沅，因为他发现已经过去七年了，萧沅过得好像不太好。
跟之前比起来瘦了太多，胳膊上好像只有薄薄一层皮，精神也比较萎靡。
忍着心脏莫名传来的钝痛，他移开目光保持笑颜，任由身边的女人挽着自己的胳膊。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萧沅那一眼足以让他多年来建立的防线彻底崩塌。
只是他没有迈出那一步的勇气。
*
杨玥约了他。
楚鸣煜和杨玥间的关系算不上好，自从楚鸣煜和萧沅分开后，杨玥便删除了楚鸣煜的微信，跟人彻底断了联系。
这次倒是个例外。
楚鸣煜自觉理亏，所以提前半个小时等在咖啡厅。到达目的地时却发现杨玥自他来之前便一直坐在椅子上等候。
咖啡厅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看起来杨玥包了场。
杨玥收回一直落在窗外的目光，垂着眸子举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看到楚鸣煜的脸，她压下心头的恨意，眼尾却还是不争气地泛了红，端着茶杯的手随着身体起伏微微发抖。
“你找我有事吗。”
一句虽然客气但却能引起杨玥愤怒的开场白让这场谈话注定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杨玥放下杯子。她的力道实在算不上轻，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的响声让楚鸣煜愣了一瞬。她扬起一个笑容，眸中满是嘲讽。“怎么，打扰到你和你新婚妻子的甜蜜时光了？”
楚鸣煜沉默了。虽然知道见了杨玥，对方必然会恶言相向，但他还是尽量压下情绪。“不是，只是公司里有些重要的事而已。”
杨玥又笑了。这回她真的笑出了声。
“你猜猜我为什么要约你出来？”
还不等楚鸣煜回答，杨玥继续开口了。
“他死了。”
*
楚鸣煜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所幸沉默着不作声。杨玥那只覆上杯沿的手不断收紧，怒火也即将到达临界值。
“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吗？那就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啊。那天，你见过他的。”
杨玥没再说话，忽略眼前突然涌上的一片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将眼前那片湿糊憋回去。
楚鸣煜心中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是……萧沅？！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
杨玥看了他一眼，勾出一个极其残忍的笑容。她不在乎任何事，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就好。
而她的目的就是让楚鸣煜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
“对，就是萧沅。他从花港最高的那座楼跳了下来，死的时候满地都是血，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楚鸣煜的瞳孔猛地一震，心脏被揪得生疼。他不相信，萧沅怎么会死呢？
“楚鸣煜，你还记得你们那次见面吗？在那个雨夜。”杨玥不给他任何喘息和反应的机会，倒垃圾似的将这些扎人心窝子的真相全部吐露而出，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痛。“你知道他瘦了多少吗？你知道他确诊了抑郁症和精神病吗？你知道他后来出了车祸有整整三年是在轮椅上度过的吗！”
杨玥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尖锐，最后猛地拍了桌子站起身。
“你当初追求他的时候是怎么答应他父母的？你对得起谁啊？”杨玥怒极反笑。“你该知道他父母去世后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而且他还经历过校园霸凌……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明明知道他从小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为什么还要那么对他？！”
杨玥猛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将尤有余温的热茶泼到楚鸣煜身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最后的声音里却不受控制地带了丝哽咽。“……他的日记本，就在花港。你去看看，看看他这七年以来到底是怎么过的，跟周围的居民打听打听，他犯病的时候到底有多可怜。”
离开之际，杨玥深吸一口气后抓起桌上的包，没留给楚鸣煜一个眼神。
“他那么怕疼，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手上和身上留下一刀又一刀的划痕。”
*
楚鸣煜最终还是去了花港。
他按照杨玥给他的地址，顺利找到了那座小镇。镇上的人听说楚鸣煜想去看看萧沅的房子，都不免有些难言。
一连打听了好多家都没人肯开口，最后还是镇长看人一连打听四五天，看着怪执着怪可怜，所以才肯松口。
“……这萧家人啊，于我们镇子有恩。一开始花港要被人家拆了开发旅游项目，但萧家人打死也不肯松口，最后愣是给我们镇子保下来了。萧沅第一天来花港，就来找我谈了自己精神方面的问题。其实哪怕他不跟我保证，我于情于理都得留下他。赶他走，我既没理由也没资格，更何况我看得出他实在是没地方可去。”
最后一句无疑让楚鸣煜的心头泛酸。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眨了眨眼继续让人说下去。
“他刚来那会我还担心他那个病会影响镇子里的人，但他特别让人省心，很少在外发病，为人又实在挑不出毛病，所以镇子里的人也比较包容他。”镇长吐了口烟，微微眯起眼。“但是时间一长，他那个病越来越严重，我们也实在拿他没办法。精神病嘛，记忆错乱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甚至可能都不记得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得了病。镇子里也有看不惯他的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得了病，但言论这种东西不太好控制，我们实在是没招了。”
镇长给楚鸣煜添了杯茶，抿了口水润嗓后继续摇摇头开口。“本来日子不管怎么过都是过，大家也都习惯了。我们花港有座楼，叫‘花不夜’。站在这座楼的顶层能看到花港的前景，夜里霓虹灯亮起来的时候很美。大概是三十号那天晚上吧……可能是因为太黑了？总之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连尸体被发现都是在一号那天，就在‘花不夜’最底的那片茶花丛里。那会他身上穿着白衬衣，都被树枝划破了……”
*
出了镇长家，楚鸣煜脚下的步子都在打颤，得扶着点什么东西才能勉强不让自己摔倒。
萧沅的七年，就在那么三言两语间被概括，甚至连死亡都不曾有人在意。
他从怀中掏出萧沅家的备份钥匙，想要将钥匙对准锁孔打算插入时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不到内心所想。
萧沅一直都很爱干净和整齐，平日里忙进忙出总是为了收拾东西，但此时这座房里没有任何生的气息，地面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在萧沅的卧室里发现了那本日记。
萧沅的字迹一直都很工整，也很有自己的风格。楚鸣煜颤着指尖翻开第一页，看到内容的同时，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猛地流了出来。
他，害死了萧沅。
是他的无知，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
楚鸣煜在此后的人生里从未去看过萧沅。
他知道自己没脸去见他，更知道自己没资格去见他。以什么身份，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昔日的旧情人？还是害死他的凶手？
他也不能死，因为萧沅不会想在地下看到他。
*
春光无限好。
未曾有人知，也未曾有人相信。
在‘花不夜’的那片茶花丛里，落了一朵白梅。
顺着风，即将开始它的下一段旅程。
怎么感觉烂尾了……
怎么写都达不到心中理想的感觉。挠头。以后有时间了再修改吧～这篇算是我个人的小爱好，雷攻视角的饱饱们可以不用看！
我们下一本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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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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