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以慈再次醒来时看见的是粼秋焦急的脸。
见到她终于醒来,粼秋激动地都要哭了,“夫人吓死我了,我不是说要去找医师吗?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跑了啊?出事了怎么办?”
见她哭得直抽,秦以慈笑着帮她擦泪:“我不是没事吗?哭成这样让人家看去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粼秋止住了泪,道:“呸呸呸,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秦以慈无奈笑笑:“好了,不说了。”
此时屋外有人喊:“粼秋,医师要嘱托些事情你快出来!”
粼秋高高应了一声后对秦以慈道:“我将汤药放在桌上了,您记得喝啊。医师说您这是劳疾,得多喝药才好得快!”
说罢,粼秋转身便跑了。
等关门的声音响起,秦以慈才看向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
黑漆漆的,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它的苦味了。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放在面前嗅了嗅后露出一个难捱的表情。
随后,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正要起身却听到耳边响起卫续的声音:“你要做什么?病人不许随便走动,你当时不是这么教育我的吗?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秦以慈止住了动作,将药碗放回床边的小桌上。
“你好些了?”秦以慈问。
卫续轻哼一声,“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秦以慈听他这佯装云淡风轻的语气溢出一声笑来。
“笑什么?”卫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咋呼道:“还不喝药?药凉了更苦啊!”
这可不是他为了转移话题瞎说,这是他常年吃药悟出来的真谛!
秦以慈看向药碗,迟疑了一瞬后又问:“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可有看到什么?”
卫续随意道:“没什么,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体悟人生大道理。”
“哦。”秦以慈轻轻点头。
卫续不耐烦道:“你还要问多少问题?喝药!”
秦以慈这次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默的看向药碗,眼中似乎带着隐隐地抗拒。
卫续盯着她这表情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是,你之前不是还硬逼着我喝药吗?你不会怕喝药吧?”
秦以慈闭了闭眼,挣扎道:“没有。”
可卫续早已发现了她的秘密,继续笑道:“我说之前给你放虫放蛇你都不怕,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原来怕喝药啊,哈哈哈哈……”
卫续笑得猖狂又嚣张,若是他还活着秦以慈早就向之前一样将他的嘴给堵上了,可是如今她看不到他也碰不到他,只能无奈的听着他的笑。
魔音贯耳,她甚至没能听到粼秋推开门的声音。
粼秋见秦以慈坐起来,惊呼:“夫人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秦以慈被粼秋强硬地按在床上,粼秋又看到了桌上半分没少的药咦了一声:“您怎么还没喝药啊?”
卫续在一旁边笑边道:“当然是因为她怕喝药啊!”
可粼秋听不到他说话,她端起碗来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递到秦以慈唇边:“来夫人,我喂您。”
秦以慈微微侧脸,“不必了。”
粼秋却道:“不要害羞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看着追到嘴边的药,耳边卫续的笑声还没停下。
秦以慈闭了闭眼后视死如归般喝下了药。
苦味席卷味蕾,她的神色也变了一瞬,正好被一直盯着她想要看她笑话的卫续给捕捉到。他笑得更大声了。
不知是因为这药太苦还是因为卫续的笑声太大,秦以慈眉梢跳了跳。
粼秋关切道:“是药太苦了吗?”
秦以慈咬牙道:“不苦!”
一碗汤药被粼秋一勺一勺的送进秦以慈嘴里,这对秦以慈来说无异于凌迟。
她也同粼秋说过要自己来,可她却好似发现了什么新的玩法一样死活不肯放开勺子,一勺一勺地吹凉然后往秦以慈嘴里送,边送还要边说一句“啊”。
这种喝药的形式早在秦以慈五岁时就没有过了。
带着羞耻的痛苦,秦以慈喝完了药。粼秋看着空荡荡地碗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见她满意地端着碗离开,卫续憋了许久的笑又一次爆发了出来。
秦以慈喝了一口水将嘴里的苦味散了散后道:“我晕倒的时候是你在叫我吗?”
卫续的笑戛然而止。
“什么呀,你听错了吧!”
秦以慈眉梢一挑,“是吗?”
卫续没有回答,秦以慈乘胜追击:“你好像很关心我,那日着火好像也是一样的。”
卫续彻底沉默了。
“不说话?”秦以慈笑了笑,“默认了?”
卫续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怕你死了这卫家的家产没人管。而且,之前祝茗不是说你也不想让我死吗?你不是也关心我吗?”
秦以慈倒是淡定承认:“是啊,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关心你。倒是你,方才说‘也’?”
听到这话,卫续彻底炸了,“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关心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了,我会关心你?好笑!”
说完,似乎是为了印证真的好笑,他还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秦以慈仿若失望:“那好吧,我还以为我终于可以不被你讨厌了呢。”
这话说得可怜,卫续也不由想起了自己因为祝茗而对她产生的误解,心中生出些愧疚,慢吞吞地道:“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那就是关心。”秦以慈道。
“不是关心!”卫续几乎是吼出来的。
秦以慈抱臂轻声问:“是吗?”
这声音好像带着钩子,卫续只觉得自己这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心中不由庆幸如今的秦以慈看不到自己,否则那可太落他的面子了!
一阵裹挟着卫续尖叫的风吹开门往外逃去。
秦以慈道:“有些冷,关门。”
卫续的声音隔得很远传来:“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是你的狗吗?!”
秦以慈没有再说话,缓缓躺下盖上被子。
不过片刻,一阵风砰地把门给吹上了,像是某人的一声哼。
……
因为生病,秦以慈也是少见的休息了多日。
只是看着粼秋每日端来的那黑黢黢的汤药又一勺一勺地喂进她嘴里,她竟然觉得还是家务事比较轻松些。
几日过后,秦以慈的病有所好转,粼秋便按照医师的嘱托去医馆为秦以慈换一副药方。
秦以慈在屋里被闷了几日,自然是想找机会外出走一走,可次次都被粼秋一脸严肃的按下,秦以慈颇为无奈,竟是也理解了几分卫续之前的愤懑。
好容易碰上粼秋外出的这一日,她便软磨硬泡,以“让医师看一看才能开对症的药”为由让粼秋答应了自己随她一起外出。
坐上马车看着窗外向后流动的街景,秦以慈不由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马车在医馆前停下,秦以慈被粼秋搀扶着下了马车。
医馆前有一位伶俐的小学童坐在小板凳上一下一下的磨着药,带着暖意的太阳和迎面吹来的微风让本就心不在焉的他更加昏昏欲睡。
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小鸡啄米,竟是连秦以慈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发现。
秦以慈见他这幅憨态可掬的样子不由想起之前她看着卫续读书时的样子,掩唇笑了起来。
小童被笑惊醒,迅速将药杵搁下起身看着秦以慈。
秦以慈的身量不算矮,而这小童又正值长个子的时期,他只有微微抬头才能对上秦以慈的脸。
“卫夫人。”小童问好。
秦以慈唇边笑意未消向那小童点了点头后问:“不知赵大夫今日可在?”
赵大夫正是之前在卫府替卫续调理身体的医师,其医术在江州城中也是一等一的好,再加秦以慈于他相熟,有什么头疼脑热自然也是先来寻他。
小童回道:“在,师父正在给一位患了热疾的夫人诊治,卫夫人随我这边来。”
他引着秦以慈和粼秋在侧堂坐下,堂内还有三两个前来看诊的病人。
“卫夫人在此稍坐。”小童行了个不甚像样的礼,应当也是被师父纠正多次后的结果。
小童离开,粼秋十分娴熟地在堂中寻到了茶壶,为秦以慈倒了一杯茶过来。
秦以慈接过茶,听坐在她身侧的一位不过二八年华的新妇正向身边人诉苦。
“你说我家郎君怎么能……”
一听是有关家长里短的事情,粼秋便悄悄凑近了些,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认真模样将秦以慈逗笑了。
她轻咳一声示意她收敛,粼秋也微微低下头算是认错,可那眼神还是时不时往那新妇那边瞄。
秦以慈轻轻抿了一口茶,听那诉丰腴妇人摆手道:“嗐,在其他地方压抑久了,自然是要有个地方发泄的啊!再说,你不也是挺受用的嘛!”
丰腴妇人用肘撞了那新妇一下,新妇虽面上飞红但还是有些担心:“可是我怕他身子吃不消啊!要是出了什么事……”
“这有什么?你要知道男人嘛,血气方刚的,在那种事上自然是向往的,你家郎君也是个男人,正常!”
新妇还是面带忧虑:“真的正常吗?”
妇人道:“正常!我就听人说啊,经常生病的人对情事的**要更强烈些,你家那位不就是这样吗?”
新妇面上更红了,轻轻拍打妇人的手臂忙道:“别说了别说了。”
秦以慈放下茶杯的手抖了一瞬,有几滴茶水被洒在桌上,她悄悄拿出帕子擦了擦看向粼秋。
正要开口让她把过于明显的探究目光收回来却听那小童的声音响起:“沈夫人,这边请。”
秦以慈动作一顿,沈夫人?
江州城的沈夫人……
她闭了闭眼,心中不断祈祷来人不是她想的那位,可是当她再次睁开眼对上那双锐利的眼时心霎时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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