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璋听了也不明所以,道:“他来做什么?”
“盛王殿下说,前阵子身体不适未能到访,这几天好全了,拿了些小孩儿的玩意儿特来拜年。”
“鬼扯。”燕衡轻哼一声,混在浓重鼻音里显得略微滑稽,“谁家年过十五还来拜的?”
也只有黄鼠狼了。
家丁大气儿不敢出,只小心翼翼道:“那王爷要不要回绝了?”
燕衡想了想,先按住不应,对崔云璋道:“你拉着昴儿出去遛遛弯,天黑后回来。”
以前“父子俩”还一桌吃饭,但这几天燕衡忌口颇多,总不能苦了小孩,就给他单独开了一个小灶。现在估摸着也吃完了。
崔云璋意会,猜测道:“王爷是怕——”
燕衡开口打断:“你觉得呢?”
前两天燕晁刚出那种丑事,虽然并未传出绯言绯语,但抛尸那样的大动作多少会惊动燕晟那边。
与此同时,还会给那些心照不宣的人一个警醒。
尤其是燕衢。
燕衡心知,燕衢定然知晓燕晁的一举一动,而且多少旁敲侧击过。否则燕晁这样的足以惊动整个大楚的花边轶闻,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管燕衢再如何恨铁不成钢,燕晁也是大楚明面上的太子,他是除开燕晁本人最不希望听见这个传闻的人,毕竟事关皇家颜面。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燕晁会一直提心吊胆防着燕晟,把人看得这么紧。毕竟如若哪天他丑闻尽出,燕晟这个一身正直的清高君子可就要翻身在其上了。
而且,燕晟大张旗鼓地找上燕衡,就是故意的。他这一行传出去让燕衢燕晁父子俩听了,指不定又要想些什么。
“只要不威胁到我头上,他兄弟二人的争执我向来不参与。”燕衡思忖道,“燕晟从不同我走动,只怕此次是看准了什么来的。”
燕晟就是算准了。
他就是知道这一趟会引起好多人的猜忌,让人先惊慌起来,等到坐不住自然会有更大的乱子。
他更是算准燕衡指定不好说动,所以他把矛头指向燕昴这个黄毛小儿。
若是燕晟想趁此机会燕衡拉近关系,从燕昴下手,是最好最便捷的选择。
好声好气好吃好喝哄着,小孩子没戒心,说不定真能养出什么兄弟情谊。说难听点,以后出了个小内奸都不知道。
况且,燕衡不想让燕昴卷入这些纷争中,他自己都搅不清楚,何必再牵扯这些无辜人呢。
崔云璋前脚走后,燕衡才让人把燕晟放了进来,动身去了前厅迎客。
他脚程慢,特地晚了燕晟两步,进了前厅后一眼就瞧见跟前那位剑眉星目、眉间和轮廓与燕晁有三分相似的的青年。
燕衡揣着汤婆子作礼,客气道:“盛王殿下勿怪,臣这几日贪懒了。”
“无妨。”燕晟无意扫了两眼他左右后方,归于平常,“我听小皇叔的声音,可是病了?”
燕衡示意他坐下去,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又一个家丁匆忙赶来,道:“王爷,有客前来。”
燕衡眉梢不自觉一扬,他府里平时冷冷清清的,怎么今天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似的来了。
而且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来拜访他?总不能是燕晁吧。
燕衡问道:“谁来了?”
“谢承阑谢将军。”
来得好来得好,燕衡心里道。
算得上是救星了,不然回头那些个人问他和燕晟私下往来聊了些什么,他如实不如实回答是一回事儿,那些人信与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会儿谢承阑来了,也算有个人证。不然此次还真得吃了这闷亏。
燕晟动了动唇,明显想说什么,燕衡假装看不见打断他,对着家丁道:“请进来。”
等家丁跑去请人后,燕晟才道:“不知小皇叔今天竟请了别的人来,此次倒是我冒犯了,不如我先回一步,改日再——”
“都是一家人,盛王殿下同我客气什么,那谢副都护是我刚结交的朋友,刚好你也认识认识。”燕衡好整以暇撑着扶手,脸上带笑。
还是别改日了,他今天非得拐着弯把话说清楚,一次就够难应付了,可别再折腾好几次了。
谢承阑进来时一脸肃容,整个人绷得紧。他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东西,将外披氅衣顶得老高,看上去十分别扭。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衡总觉得这人走路不似往常轻松。
谢承阑见到燕晟的那一刻顿了顿,反应过来后当即给人行了礼。
他虽然不多在王都中待,但燕晟的面还是见过的。
燕晟没什么动作,倒是燕衡先开口问道:“谢兄今日怎上我这儿来了?”
他这会儿好声好气的,谢承阑还有些不可思议。这人前两天才说要杀了自己,仿佛那番话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来过好几次了。”谢承阑抿唇片刻,没接话了。
燕衡听出他话里意思,看来都被人拦了。
燕衡并没有多意外,只道:“那谢兄跑这一趟是为了?”
谢承阑几番犹豫,拧巴道:“献宝。”
燕衡压下眼底的几分好奇,勾唇轻笑,没等他开口问,一旁的燕晟趁机道:“不如——”
“无妨,我们聊完再让他献。”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燕衡都没给谢承阑个座,慢悠悠扭头转向燕晟,“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燕晟拉回思绪,再一次打消了此时离开的算盘,道:“皇叔的声音……”
“是,病了两天,”燕衡瞭一眼站得挺直的罪魁祸首,状似无所谓,“请人来瞧过,好得差不多了。”
谢承阑蹙额无言,就立在厅堂中间,跟个桩子似的雷打不动。
燕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还道:“这几日寒风愈烈,我前些日子也着了这妖风一道。我吃的那个方子还不错,今日回府后便着人送来,小皇叔也可以试试。”
“是吗?”燕衡状似欣喜,“那便先多谢殿下了。”
“对了,”燕晟仿佛才想起什么,蓦然抬头,言语里故作不经意,“燕昴弟弟如何了?怎的今日不见人?我还带了好些稀奇玩意儿给他呢。”
燕衡听了却不作声,好半晌才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思虑道:“想来花丹舫那件事殿下也有所耳闻。”
燕晟自然不愿意提起和解霁昭的事,只道:“可是燕昴弟弟被欺负那日?”
“正是。那日之后,昴儿便不喜见外人。”燕衡又是一声叹息,“以后殿下,怕是难以见到人了。”
燕晟拳头轻锤桌子,切声道:“那怎么能行,请了太医来瞧过没?可看出什么毛病了?”
“心理上落了病根,一时间无法适应,寻常药不管用,只有他自己开导自己了。”燕衡盯着地面,一脸惋惜,“若是哪天昴儿想同人打交道,开始稀奇外面了,我差人第一个把话带到盛王府,如何?”
燕晟也不傻,这还没到谈到燕晁那件事,燕衡就迫不及待把话摊开说了。他也不再自讨无趣,只得静等下一个时机了。
再没聊两句,燕晟借口要走,燕衡自然也不再强留了。
直到此时,燕衡才有心应付跟前那直愣愣的桩子。
“谢兄站着做什么?”他撑着脑袋,似有些头疼,眼神落到旁边的椅子上,“我能在这上面给你放钉子?”
谢承阑不和他呛声,朝着他目光所在慢慢坐下,只道:“王爷为何要撒谎?”
“活得更容易一些而已。”燕衡不明意味一笑,“谢兄啊,别看我身在岸上,这朝中水,可比上江河的水还要深。”
谢承阑看着他,道:“王爷当着我面这么说,就不怕谢某出去说些什么?”
“随便你。”燕衡可谓放心得很,安心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甚至还大放厥词,“哪怕你这会儿追出去拆穿我说的那些,盛王殿下也只会装糊涂。”
谢承阑不置可否。
他无法辨别燕衡这样的举动活得到底是更容易了还是更复杂了,他只知道,这么活一辈子肯定会很累很累。
朝里的事他从不参与,至于各种深谋盘算、尔虞我诈,他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
“我不会去拆穿你。”谢承阑将怀里抱了一路的东西安置到小方桌上,是个陶瓷罐,还隐隐发烫,“这就是我要献的宝。”
“这是什么?”燕衡疑惑接过,“酒?”
谢承阑朝着罐子抬下巴:“王爷打开瞧瞧。”
燕衡视线平静神色如常,手指在瓷罐外若有若无点了点,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放到罐盖子上。
一打开,一股酱香味扑面而来,热腾腾的烟气儿缓缓窜出来。
浓郁香味的无时无刻不在刺燕衡的激舌尖味蕾,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隔着烟气儿他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知道是个烧的个什么菜,只得抬起疑惑的眼睛,看向谢承阑。
谢承阑介绍道:“红烧大鹅。”
燕衡吝啬夸赞一句:“闻起来不错。”
“上元节那晚,是我失手之过,布庄后院那次,也是我对不住你。”谢承阑语气是不多见的缓和,揉进了几分诚挚,“我无意与王爷树敌,都城我并不多待,所以,自然也不想牵扯过多的恩恩怨怨。若王爷大量,那些事情能一笔勾销,便再好不过。”
“谢兄这话说得倒是轻巧。”燕衡动作缓慢盖上了罐子,低头笑言,“这脖子要断的人不是你、忍受皮肉之苦寒水浸身的人不是你、烧了两天起不来的人也不是你。”
他口吻调侃道:“人家还道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到我这儿便成了四五个巴掌换一个甜枣,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吧?若是你一罐子大鹅就将我打发了,本王这身价岂不是太便宜了点?”
谢承阑也不恼怒,正色道:“那王爷以为如何?”
燕衡语气轻松道:“你要了我快两条命,我只取你一条,不过分吧?”
谢承阑暗沉视线落到他身上,默了好久才开口道:“王爷执意要我死?”
“倒不是我执意。”燕衡把罐子推向他,声线平静,“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谢承阑琢磨了会儿,将信将疑道:“王爷这话,可是要我项上人头之人另有其人了?”
燕衡故作一笑,道:“我没说过这话。”
谢承阑清楚他的意思,也不和他多做拉扯。
他反手把罐子推还给燕衡,道:“这大鹅是我昨日去西街畜生场挑的,炖了一个时辰才好,用的也是最好的菜料。王爷留着补身体吧。”
“补身体归补身体,”燕衡轻轻一笑,“一笔勾销什么的,谢兄就别提了。”
他忽地一顿,蔑声道:“毕竟,这是你欠我的。”
谢承阑不意外道:“王爷说话还真是一点不做掩饰。”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这套说辞只对你而已。你我间,”燕衡舒了口气,神色不变,“谁说得更直白难听呢。”
谢承阑不多待,起身拱手道:“那王爷好生休养,谢某就先回了。”
燕衡打开罐子扇了扇味,眼也不转,慢声道:“不送。”
等再不见谢承阑人时,燕衡才换上了一副沉容。
他招来崔欠,拍了拍罐子,道:“拿下去验验,有没有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崔欠人刚退下,燕衡屁股都没挪一下,山虎猛地闯进来,一副气儿还没喘匀的样子。
燕衡一副习惯了的模样,呷口温茶不看人,道:“急什么?你怎么每次都这副模样。”
山虎摆手,捂着胸口大出了一口气,哽道:“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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