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到男生宿舍楼的路不算远，但是林琅拖着他那死气沉沉的身子硬是把这一两公里路走了近半个钟。
终于走到宿舍楼下，想着覃安宇的交代，林琅朝宿管值班室的窗口探头望了望：“阿姨，我领一下402的热水卡。”
没力气了，如果不是宿舍楼大厅人来人往，他几乎可以席地而躺。
宿管阿姨听见窗口的声音暂停掉手机里的电视剧，眼神还流连在被暂停的古装男神脸上：“学生证拿来我看一下。”
林琅从兜里掏出学生证乖乖递过去。
磁卡上的证件照片里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脖颈纤细，皮肤很白。
看着清瘦，脸颊却有些许肉感，他的眼神清澈，但若是仔细看那微微下垂的眼角又给人一种淡淡的脆弱感，笑着看起来乖又有点拽。
宿管阿姨抬头又低头，比对着学生证上的人脸。眼神从学生证挪到本人身上后，反应和覃安宇如出一辙：“哎哟！你这孩子是干嘛去了嘞，眼睛怎么这么红呀？是发炎了吗？”。
本人简直和照片判若两人！
“呃……阿姨……我没……”林琅吱唔着，不知道如何解释。
在他看来，告诉阿姨“他不仅认床还想姥姥”这种事的尴尬程度相当于学生时代看色情小说被班主任抓包！
他心虚的揉揉眼睛，最后胡乱编了个理由：“没事阿姨，刚刚走路上眼睛进了只虫子。”
宿管阿姨是江南人，语速很快，带着吴侬口音：“没事就好，手放下别揉了啊，一会都要给你揉发炎了，还难受的话就去医务室找医生给你看看，晓得不？”
说完把一宿舍的水卡翻出来叠在一起递给林琅交代道：“这是水卡你拿好了，一共4张，一人一张，你收收好，还有你们宿舍最后那位同学今天已经来了，他刚刚来取钥匙把学生证落在这了，我看你也是402寝的，你回去顺便带给他哦！”
宿管阿姨把几样东西一样接一样的递给林琅，林琅一样一样的往手里接，往兜里塞：“行，我知道了，阿姨。”
末了宿管阿姨还很热心的提醒：“眼睛不舒服就注意休息啊，你们年轻人别总是熬夜！”
宿管阿姨半白的头发和皱纹让林琅想到了一个人，他朝阿姨笑了笑，不想再做多停留：“知道了，谢谢阿姨。”正准备走又不舍的补了一句：“阿姨再见！”
猫仔又想他的姥姥了……
为了平复心里的烦躁，林琅一口气爬上4楼，推门进宿舍里见空着没人，他拖椅子的动作一点也没顾忌的发出刺耳的“滋啦”响。
他身体发沉，长腿一伸，仰靠着椅背看着头顶停转的风扇发呆。他讨厌极了这种肩重眼皮也重但是又根本睡不着的焦灼感，身体像被泡在药水里悬浮着发胀。
半响过后，他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百公里之外的电话。
电话彩铃是响到快要挂断时才被接通的，接电话的是徐清：“喂，林琅啊？打电话来什么事？”
徐清接他的电话语气一直都是平淡里带着些不悦，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他掐掐眉心回话：“妈，我睡不惯宿舍的床，姥姥有事不在家里，能不能麻烦你去姥姥家把我的床单被套枕头寄过来给我，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徐清很不耐烦，声音提高了几分，不开扬声器都听得很聒噪：“什么叫睡不惯！林琅我问你，你多大的人了啊？省内你不呆，非要跑到外省去念书，呆不习惯你怪得了谁？”
徐清不理解，她仅仅只是以为自己那愁人的小儿子又犯娇气的毛病了。
林琅听着那头的抱怨，一打哈欠鼻涕就跟着流，他顺手扯了张桌上的纸擦鼻涕，语气很叛逆：“问你能不能寄？”
徐清一听就恼火了：“你什么语气？就知道折腾人，我欠你的吗？你看你哥他……”
林琅把手机从耳朵边拿远了些，索性往桌上一撇，也不开免提，那头徐清的怨气不停的从他的一边耳朵灌进，涨得脑袋快要爆炸，他也不再去听电话里的喋喋不休，冲着手冲着电话吼道：“我哥我哥，别跟我提我哥！我活了多少年就听见你念了多少年我哥，我跑这么远，不是正合了你们一家人的意吗？还有，你是不觉得你欠我，但你记住你也没给过我什么？东西就不麻烦你寄了，我不要了！”
点下挂断键，他想去阳台的洗手池洗把脸，刚推开阳台门，就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于千川没回头，低头拿着手机打字好像在发着消息。
林琅先是诧异，随后是窘迫，涨红着一张脸。
他故作嚣张的走过去，企图先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朝着并未挡道的于千川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你起开！”
于千川刚好发完了消息，把手机装进兜里，没有计较这个人的霸道，而是不做声的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得不能再远。
他看着林琅粗鲁地接了两捧水往自己脸上泼，又用蛮力使劲的在脸上搓着，觉得这人有些好笑，问了一句：“不疼？”
“你管我？”林琅咳嗽了两声，语气有点淡漠。
姥姥走之前提醒他要和同学相处得好，可他现在装也装不出来好心情。
看着林琅明明被水呛到，还要佯装镇定的样子，于千川嘴角不太明显的勾了起来，带着点笑：“电话打完了？”
说实话这一刻林琅是有想过要从四楼跳下去以便好逃出这种丢人的氛围里，只不过他怕被摔疼，弱弱的回了一句：“你都……听到了？”
“也没有，听得三三两两吧，阳台风大，没认真听。”于千川说得有点随意，真不真假不假的，让林琅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哦……”林琅又恢复了那副假模假样地装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暗自打量起于千川这个人会不会很八卦，万一他刨根问底的想问出个什么怎么办？
可是林琅想多了，于千川长得就不像很八卦的样子，本人更不是。
他转了话题：“我叫于千川，你叫什么？”语气依旧很随意，平淡又带着笑，就像是逢人打招呼，他这次的介绍比下午在班里的介绍要亲切一些，至少让林琅觉得没有那么多疏离感了。
“哦……”林琅应了一声，这名字，他早就记住了，低声报了自己的名字：“林琅。”
说完他胡乱地甩了甩手上的水往兜里掏，掏出一把磁卡拿在手上递给于千川让他抽：“呐，这是你落在阿姨那里的学生证，我去领热水卡的时候阿姨让我给你带上来了，还有热水卡，给，自己拿。”
“嗯，谢谢。”于千川从林琅手里抽过自己的卡，卡上还是被林琅未干的手沾湿了些，捏在手里湿了手心。
注意到林琅碎发下越发猩红的眼睛，他问：“你眼睛……没事吧？”
林琅走到于千川旁边并排靠着，看来应该是很明显了，今天凡是注意到他眼睛的人都要问上那么一句。
林琅垂着脸往地板上的瓷砖缝里看，淡淡的回：“大概是认床吧，来这就没睡着过。”
既然刚才打电话都被这个人撞到了，他也不打算再找理由掩饰，有些无奈的自嘲着。只是话里没提姥姥，只说自己认床，担心提了要更睡不着。
此时林琅面容憔悴，嘴巴干瘪得皱起干皮，眼睛潮湿，头发挠得乱糟糟。
他收起脸上勉强的笑，有些局促，始终没抬起头，因为他自己能想象得到现在的模样会有多狼狈。
于千川也没看他，只是说：“嗯，认床是挺麻烦的，慢慢适应吧。”
这句话把林琅定在原地没了动作，他本以为自己是要被于千川嘲笑一番的，可这个人太有礼貌了，自己凶他，他没生气，自己丢人，他没笑话。换做是他以前的兄弟，早就把这件事传开十个班了。
可当事人还在，他不想表现得太过感激，得意的扬起头，小声嘟囔：“算你识相。”
两人就离着两拳的距离，这么不小声的话于千川自然是能听到的，他笑了笑：“嗯，我进去铺床了。”
方才林琅走来阳台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他的紧张，这人装得一点也不好，慌乱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呆傻笨拙。他回宿舍打电话的时候自己正在阳台给家里发短信，阳台的门并没有关实，也并没有风，他什么都听到了。
听得出来，估计林琅，也过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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