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落地的轰鸣声中,伽芙总算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查看手机时,一大堆信息已经塞满聊天框,她按灭屏幕,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取了行李到机场门口,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显眼处,她没想上前去,可等在旁边的人却很眼尖地发现了她。
“小姐。”面相蔼然的中年男人朝她走过来。
伽芙自知躲不过,扯起微笑,“宋叔。”
“先生特意让我来接你回去。”
伽芙还没来得及说话,司机便很利索地接过行李去安放了。无奈之下,她只得钻进车后座。
“家里都还好吗?”已经很久不曾回来过,她心里有些愧疚。
前排的宋叔微微侧过头,“一切如旧,只是先生总是心情不佳。”
他不好多说些什么,可伽芙知道是因为她的缘故。自从她执意跑到国外念书后,她和父亲季东黎之间的关系算是彻底闹僵了。冷却了好几年,直到最近才以有要事告知为由,迫切要求她回国。她盼望着父亲已经消气,这或许能让她为自己争取些许话语权。
伽芙就这样忐忑地到了家。
饭厅里摆好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她曾经爱吃的。
她看着座位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出声:“爸爸,我回来了。”
季东黎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坐下吃饭。”
伽芙心里装了事,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能拿起筷子。
“您说有重要的事情,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不急这一会儿。”
伽芙埋头,默默扒了两口饭,迎上季东黎审视的目光,顿时觉得食之无味。
“爸爸……”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
“这次回国,我打算到南临工作一段时间。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再去美国。”
季父却如同被触到逆鳞,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谁允许你擅自决定的?我不同意!”
听了这话,伽芙皱眉,“什么叫擅自?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很少有人这么当面忤逆他,季父的脾气一触即发。
“我看你的眼睛里是没有我!早说过不许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破植物研究,你倒好,一声不响地跑到国外去,可还想起过有我这个父亲的存在?”
“爸爸,要不是你太独断专行,我又怎么会不敢回家?”
对于这场战争,她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然而季父的耐心早已用尽,忍无可忍地对她吼:“别再叫我爸,我没有你这么任性的女儿!”
伽芙心中颤栗,觉得很是窒息,干脆偏过头去不说话。
空气凝固了好一阵子。
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季父定了定神,换做常用的命令式语气:“明天有个宴会,我安排了你和晋家大公子见面,你必须去。”
伽芙冷下脸,“什么意思?”
“晋家有意联姻,这是好事。”
“您就这么急着把我卖掉?”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季父狠狠拍桌,气得浑身发抖。
愤怒的热血直冲向头顶,伽芙腾地站起身来,紫檀木椅在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季澜霆刚从公司回来,疲惫地拧了拧眉心,才迈步子便与怒气冲冲的伽芙擦身而过。
“小芙?”
伽芙没应,他心中了然,走进饭厅,看见季东黎正铁青着脸坐在原地。
每次两个人一见面,总是会上演同样的戏码。
“爸,这次又怎么了?小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您又何必动怒。”季澜霆放软语气,试探着问道。
“她眼里哪里还有这个家?早瞒着我们在外面把工作找好了,这是摆明了要和我对着干!”
“去研究所了?”季澜霆蹙眉,也有些不赞同。
“不管她想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她,唯独这个绝对不行。”
“爸,你别生气,我会好好劝她的。”他顺势说道。
“去看看你妹妹,我也累了。”一场架吵得心力交瘁,季父站起身,很疲乏地朝着楼梯走去。
伽芙并没有跑出去,而是独自来到庭院后的玻璃温室,那是外婆送给妈妈的结婚礼物之一,一座小型植物园。她童年的绝大部分时光都在里面度过,只是妈妈去世之后,那里似乎成为了禁地,父亲再不曾踏足,而她也逃似的躲去国外念书。
走进门,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几个园丁还在工作。伽芙四处逛了逛,能看出来植物都有被悉心照料过,满眼生机蓬勃的绿色。
她找到熟悉的吊椅,才坐下,过往的记忆便如蜂拥般笼罩着她。年幼的伽芙总喜欢让妈妈将她抱在怀里,再一点点教会她如何辨认各种美丽的蕨类和草本,往后的许多年里她都对这些形态各异的绿色生命着了迷,只可惜妈妈再也没有机会看着她成长为同她一样厉害的植物学家。
这世上不会有人懂得她了,伽芙眼眶微湿,感到一阵沮丧。
“没事吧?”问句中隐藏着担忧。
她抬头,看见面前的人,松懈下来一点。
“你是爸爸的说客。”伽芙肯定地说。
季澜霆笑了,很自然地坐在她身边。
“还在生气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嘴硬心软。”
“没生气,这些年总是这样,习惯了。”伽芙看着脚尖,吊椅微微晃动着,像小舟。
“妈妈的事对他打击很大,所以对你才偏执了些。但是小芙,就连我也不希望你做这些,又累又危险。”
“哥,我不会出意外的,我会很小心。”伽芙声音低微,母亲多年前的事故在她心里始终是阴影。
但正因为这样,她才要逼着自己去直面它,克服它。
“你的承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可信度。”季澜霆的表情里带着奚落。他最了解这个妹妹,做事冲动一头热,从小到大爱乱跑爱闯祸,弄得自己一身伤,连带着他也一起挨训。
因为年龄差距,他倒不觉得怨怼,反而从小就把自己当半个大人,时时刻刻警醒着看住伽芙。她是妈妈留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拥有同样血脉的至亲,他不容许有任何意外降临在她身上。
伽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从前赌气不回家的时候,季澜霆时常往返两地去看她,是她孤立无援时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知道自己的任性给季澜霆带来很大负担,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亲情和理想中做抉择,矛盾和痛苦一直将她煎熬着。
“哥哥,可这是我唯一喜欢的事,如果不做这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安心做你的林大小姐不好吗?”见伽芙耷拉着眉眼,他的语气也柔下来。
“哪里好?还不是要被逼着去联姻。”
“晋家也是最近几年才和我们有生意往来,他家大公子即将掌权,需要我们家的势力来稳固地位,再加上你有个显赫的姓氏,几乎没有比你更好的选择了。”
“那就要牺牲我一生的幸福吗?”伽芙说不出的烦躁。
“只是见一见,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家还不至于得罪不起他们。”
“可爸爸对这件事很固执的样子。”
“别担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哥,谢谢你,我却没能帮到你什么……”
“谁要你帮忙?别给我添乱我就心满意足。”
伽芙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明天,别忘了。”季澜霆起身,书房里还有些事等着他去处理。
伽芙弯了弯嘴角,没说好,看着季澜霆的背影越来越远,眼神却逐渐黯淡下来。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她点开对话框,是师兄谢邈发来的消息。
他和伽芙在国外时出自同一导师门下,去年他拿到博士学位后顺利入职南临植物研究所。伽芙本想继续深造,但如今只得匆忙回国,于是决定gap一年后再继续申请读博。她不是能闲下来的性格,由谢邈引荐,伽芙决定在研究所工作一段时间后积累经验,恰好张院长要带领团队到滇藏交界去考察,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谢邈正告诉她考察时间提前的事情,让伽芙不必到研究所白跑一趟,只需要按时与科考队汇合以便尽快开始工作。
鉴于今天糟糕的状况,伽芙犹豫着打了一行字,想了想,最后还是都删掉了。
像是突然下定某种决心,她答应谢邈会准时到达。
然而季父也是铁了心要将她管控起来,如果不是季澜霆的极力劝阻,伽芙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
为了晚上的宴会,两人到礼服店里挑衣服,伽芙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令人眼花缭乱的裙子,SA的介绍一句也没听进去。
“小芙?”见她精神恍惚,季澜霆皱眉提醒。
伽芙回神,微笑着表示自己还好。
“有没有喜欢的?”
“都还不错。”显然不走心的回答。
季澜霆挑了几条风格雅致的裙子留下,又让人去拿配套的珠宝过来,这才在伽芙身边坐下。
“你怎么回事?”
伽芙垂着眼,知道瞒不过他,干脆实话实说。
“哥,我不能去了。”
“为什么?我们已经说好的。
“研究所里安排了野外考察,我得去工作。”
“林伽芙!”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伽芙心脏一颤。
“如果让爸知道,你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她有预感,如果今天不走,之后更没办法离开。
“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甚至胜过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选择呢?”
“那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走上和妈妈一样的道路!”
空气安静了几秒,伽芙的眼睛里逐渐氤氲出水汽,却仍然固执地望向他。
“哥哥,你们都变成惊弓之鸟了。”
似乎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面具,季澜霆很失控地站起来,背对着伽芙,好半天才缓过气。
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冷冰冰,“什么时候走?”
“现在……我打算自己开车过去。”她闷闷地说。
“去外面找司机,让他把钥匙给你。”
“对不起,哥哥。”
伽芙心里坠了石头,步伐沉重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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