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深冬一月,京城大雪。
寒风素裹,碎琼乱玉。
陆慎正在陆府书房中看谍报。
书房内极静,地龙蒸烧着热气,袅袅熏香的烟雾呈笔直的一条线,陆慎身穿一身玄色武夫袍,手中拿着一封谍报,正缓缓以信刀拆开。
这是他派去漠北寻找铁矿的队伍写信送回来的。
他派出去的人是他手底下最强的一批精兵强将,他们出马,定然能寻到那处铁矿,得到了铁矿,他就能得到一批兵器。
大奉对铁器把关极严,特别是穿戴甲与弓弩,稍微动些手脚都会被严查,他筹备谋反数年,一直苦于兵器不够,现下终于得了一个铁矿,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莫萋萋当真是他的好宝贝。
一念至此,陆慎唇瓣缓缓勾起,以信刀裁开信封,细细来读。
这一读,陆慎唇边的笑意骤然僵硬。
他派出去的精兵在漠北伤亡惨重,死了一半有余,剩下一半全都负伤,这边罢了,最关键的是,传回来的信上说,这个漠北梁河县内,没有任何铁矿,只有无尽的匪徒。
漠北临近游牧民族,又接壤金蛮人,游牧和金蛮这两个种族都善战,一旦误入其人地盘,都会立刻被攻击,这也是陆慎的人死伤惨重的原因。
陆慎霍然站起!
怎么可能!
莫萋萋说了有矿,那就是一定有矿,莫萋萋那般爱他,定然不会骗他的!
定是这群人没有仔细搜寻!
陆慎惊恼之下,本欲立刻着手写信,但书房外却跑来了小厮,在门外敲门道:“启禀陆大人,万公子在外求见!”
陆慎写信的手微微顿在原处。
万公子,便是万霜山。
他被送出宫后,隐姓埋名在万府生活,几乎是与万霜山一起长大的,万霜山知道他要谋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他,是他的好兄弟,好手足。
但是,他记得这个时候,万霜山应该在鹿鸣山的佛寺中祈福才对,怎么会来到他的府上?
但是既然万霜山来了,他便要去迎。
陆慎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向门外,正看见院落中站着的万霜山。
当时京中大雪,站在院中的万霜山身上挂着一层积雪,面容冻的发白,面容却是恼着的,似是生了极大的气一样。
陆慎一瞧见他,眉头便担忧的蹙起来,赶忙迎上去,将万霜山引进了客房中休憩,但万霜山什么都不肯说,到了陆府后便开始饮酒,一直到饮醉,倒在榻间便昏睡了过去。
等到万霜山睡了之后,陆慎便折返回书房继续写信,复而又派人出去打探万霜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写了一封信,命令那些手下继续去搜寻,顺带还增援了一批人过去搜,信刚刚写完,打探消息的人没回来,万春桃反倒来了。
万家兄妹以前便常来陆府,陆府的人都知道万家兄妹俩在陆府是贵客,所以她以前偷偷过来也没人管。
她今天也是乔装打扮,戴了帷帽而来的,但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质问陆慎为什么要娶莫萋萋,而是来问问陆慎,万霜山有没有过来。
她知道,万霜山和陆慎是好兄弟,万霜山遭遇了那些事,只有陆慎是唯一一个能相信的,所以万霜山极大可能来找了陆慎。
在被接回万府之后,万父万母找不到万霜山,只能问万春桃到底发生了什么,万春桃只能咬着牙死撑自己“只是路过”,所有话都跟白冰燕说的差不多。
等万父万母把注意力放在了旁处,她就想办法溜出来,来陆府找万霜山。
得知万春桃来的时候,陆慎还在书房中,他刚刚将手中的信塞进信鸽腿上的木箱中,听见门外小厮道万春桃来了的消息,便道:“进来。”
万春桃满面焦急,推门而入。
万春桃与莫萋萋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莫萋萋娇柔,纤细,似是墙头间悬爬的倒勾子白蔷薇,美而羸弱,带着三分薄意,又含些病气,若扶风柳。
万春桃明艳,热烈,透着勃勃生机,像是枝头上张牙舞爪的彩狸,绚烂多彩、横冲直撞,富有艳丽的皮毛和尖锐的爪子,说起话来声音也极大,一见了陆慎便喊:“陆哥哥,你见了我哥哥吗?”
“见了如何?”陆慎拿着手里的信鸽,走出门,望着飘雪的天,扬手放飞,又回过头来问她:“没见又如何。”
万春桃急了,跺着脚说道:“我哥就在你这里对不对?你让他别躲了,赶紧回家订婚!他得娶白冰燕为妻——”
她话音还未曾落下,只听“咻”的一声利箭破空声响起,刚才被放飞的信鸽被一支利箭刺穿,“笃”的一声,刺进了廊檐下的游柱,入柱半身。
万春桃惊呼一声,僵着脖子看着那只鸽子。
而陆慎反应则更快些,他一把拉过万春桃,往身后一甩——纵然他不喜爱万春桃,也不能看着万春桃死在这里!
在万春桃被甩到陆慎身后的一瞬间,屋檐上窜出十道黑衣身影,直扑陆慎而来!
“有刺客——”陆府私兵高喊着,扑向那些刺客。
电光火石之间,陆慎已经与刺客过了几遍手,但是他双拳难敌四手,就在陆慎疏忽之际,腿上被人砍了一刀,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直奔着陆慎刺了过来!
漫天雪花之中,那支箭飞速逼近,陆慎的瞳孔骤然瞪大。
他要死了吗?
——
山中雪夜。
祈福第二日的深夜中,莫萋萋点灯写信。
她现在在山中,脱离了陆府的监察,万春桃也离开了,最适合做点手段。
她这封信,是写给漠北的大兄的。
她准备偷偷叫梅兰送走,不叫陆慎知晓。
在信中,她没提自己那些荒诞的梦,因为她知道大兄不会信,而且,大兄与陆慎多年好友,大兄打心底里是相信陆慎的,朝中的局势和谋逆大事,不可能由她一个梦来左右。
所以她只在信中写了一些假话,她骗大兄,说她偷听到了陆慎与人合谋在漠北囤积兵马、试图谋反的事,特意点出来了在梦境中与陆慎一起合谋的几个游牧民族的名号,然后写成密信发给了大兄,叫大兄去查。
大兄如果真的查到证据,才可能相信她、去改变未来。
这些信上的东西太过重要,是真的能动摇国本的东西,所以在耶律九云和大兄之间,她果断的选择了大兄。
她可以与耶律九云虚与委蛇,可以引诱耶律九云去做她的刀盾,去让耶律九云与陆慎拼杀,但是她却不敢把国家大事全都托交给耶律九云,毕竟耶律九云是外邦人,毕竟耶律九云不是她的亲大兄。
她的大兄是教她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她明白耶律九云的身份的特殊性,他是别国皇子,日后也会是别国的皇帝,就算是与大奉建交多年,但他的骨头里也流着别国的血液,在这种涉及到国家层面的事上,他不一定会真的全心全意的为大奉好。
耶律九云虽离得近,虽也很强,但是非我族类。
一旦让耶律九云得知这些预知的事情,若是耶律九云顺着这个机会直接掀翻了大奉,将大奉变成了金蛮的天下,那莫萋萋就是千古罪人。
所以,这些信封最终还是只能交给她的大兄。
只是山高路远,这信一去便是许久,大兄拿到了信又要去调查,也不知道能不能查清楚,更不知道,在她成婚之前,大兄能不能有些作为。
而那些梦——
自从来了山间、见了耶律九云后,她已很久没有继续做梦了,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死了的缘故,关于她的剧情便只走到这一步,再往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只能反复去想之前的梦境。
那些梦被她拆解拼凑,艰难串联,只得出来一些琐碎的关键,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少用处。
莫萋萋思虑重重,只觉得心口发沉,她行到窗前,推开木窗,远远往外看。
屋内无灯,月光却更明,将窗旁的姑娘染了一层霜华,似是月中鸿。
——
她看着月,想着自己的大兄,不知道也有人在想她。
深夜,斋房中,耶律九云着一身锦裘云裳,端的是光风霁月君子模样,手持一本书卷读着。
煮一壶热茶,一人独坐,袅袅水汽氤氲。
昨日落了新雪,将他院中的松木笼罩,他侧坐在窗旁,窗外的月色和屋内的烛火一起在他身上落下,将他照的一半明暖一半寒凉,他不动,只安静的赏着景。
翠色新雪中,松声晚窗里。
他在等一个好消息。
金蛮人多高大威武,耶律九云也是如此,他身高较之大奉人要高出一个头去,坐下时肩背挺阔,膝比矮桌还要高些,偏还生了一张潋滟的脸,瞧着太过昳丽,比之大奉人的清淡眉目要艳上四分,眉若苍云松,面若落绮皓。
他偏过头时,烛火的光芒映照在他身上,映出了盈盈的水光,竟将他那张面映出了几分浮光跃金般的惊艳来,叫人瞧一眼,都要在心底里想,好一个喜好读书的俊俏郎君。
但是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来,耶律九云的心思根本没用在书上,他只是拿着消磨时光而已。
他真正的心思在外面,那双幽绿的眼眸时不时地看窗外,直到一道人影落到院内,一路进斋房中、跪下行礼后,耶律九云淡淡的勾起了唇瓣。
“人死了?”他问。
预收文:《他们都不喜欢长嫂》
夏婉言嫁入白府时,恰逢夫君战乱失踪,白府风雨飘摇。
上一世,她为了对得起夫君的情谊,不肯随娘家和离而去,咬牙护着风雨飘摇的白府,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撑了白府三年,硬将自己的嫁妆全都添了进去。
直到她的夫君带着一位有了身孕的外室回来。
那一日,夏婉言被气成重病,卧在床榻间,她想,白府的弟弟妹妹们会为她说一句话的。
她以为,这三年里,白府的人对她应是感激的。
但直到她病危临死时,她才知道,白府人从未真的当她是大嫂。
婆母烦她:“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抛头露面,没个女人样子!”
二弟厌她:“她日日把这府内银钱,不就是想趁我大哥不在独吞?”
三弟恶她:“她只让我读书,乱世内读书有什么用?她就是想养废我!”
三妹恨她:“她凭什么不让我嫁鸿郎?她毁了我的爱情!”
夏婉言活生生被气的呕血而亡,死前只有她买的病奴为她熬药。
再一睁眼,她重回到了三妹要跟人私奔的那一年。
她这回没有连夜追人,而是一松手,将人放了。
心狠手辣灭情绝爱夫人×寡言忠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今天也在猛踹正宫脑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