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呈倒置金字塔形,三十级金属台阶向讲台倾斜,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知识陵墓。穹顶的水晶吊灯早已熄灭,唯有投影仪的冷光在讲台投下幽蓝的椭圆光晕。
黑板上残留着上节课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粉笔灰在光束中浮沉,如同悬浮的神经突触,也就是这里还保持着用有尘粉笔,一切都很陈旧,与繁荣的外界相比,颇有些破烂。
顾承泽的白大褂在蓝光中泛着冷冽的银辉,每当他转身,下摆褶皱就会切割光线,在地面投下破碎的几何阴影。
他的皮鞋踏在阶梯教室的金属台阶上,回响在空旷礼堂里。投影仪蓝光映出他白大褂下摆的褶皱,这是他刻意弄起的。
“现在,我将通过尸体的姿态分析凶手的心理画像。”顾承泽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具俯卧的女尸,左手无名指缺失。
沈砚坐在倒数第二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珍珠纽扣。作为犯罪心理侧写专家,他对这种公开授课本能排斥,但今天的主讲人是PSC新聘的法医心理学顾问,必须亲自评估。
沈砚所在的倒数第二排被应急灯的红芒笼罩,这种监狱常用的照明设计让他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究竟是哪个混蛋设置了这么个好位置。”沈砚心里腹诽,坐前面的话会有粉笔灰飘过来,洁癖如他才选择了后面的位置。
因为要评估,他认真的听着台上人的课,甚至还记了笔记,好在用智脑记笔记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但这也让他的职业病犯了,开始观察台上的人。
讲台上的男人冷白皮,脸上白白净净,挂着笑,几乎没怎么变过,一直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身穿白色大褂,大概一米八三,体型修长,却时不时下意识的含胸,但很快有恢复了,沈砚可以肯定这动作是他有意识的强迫自己改变的。
沈砚翻出顾承泽的个人资料看了看,很完美,完全就是业界的香饽饽,可惜回国遇到了他……
太装了,沈砚如是想。
沈砚注意到他的手上戴着一块表,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很普通的表,但沈砚认得,这是一块可以实时测心率和血压的表。
沈砚盯着他看的久了,两人隔着三米的距离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双发着金光的眼睛,在阴影里也很亮很亮,顾承泽皱眉,很快撇开了眼,继续投入到课堂上来。
顾承泽认得他,PSC有名的心理侧写师,也是今天的他的评估人,他将决定顾承泽能否入职。
“……尸体呈胎儿蜷缩状,说明凶手渴望被救赎。”顾承泽的声音如恒温仪器般精准,每句话都透露出他毋庸置疑的专业实力,“但缺失无名指的暴力行为,又显示他对亲密关系的恐惧。”
沈砚突然站起,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顾博士是否考虑过,凶手可能在进行某种仪式?”
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只微笑看着顾承泽,等着他回答。
顾承泽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讲台上的《犯罪心理学手册》,他把摊开的书随手合上。
他知道沈砚是认为他忽略了“环境心理学”中空间压迫感的影响,身为全球顶尖医科大学法医心理博士,他当然会考虑全面,这个尸体他已经详细分析过了。
面对如此讨厌的人,顾承泽只轻轻扶了下眼镜,眼神扫了一眼众人,一瞬间就恢复如初温润的笑,随后自然地说道:“这个我当然考虑过,你们看这个图片……”
“胎儿蜷缩状蕴含凶手的心理补偿——这种姿势源于凶手未解决的童年创伤,他通过将受害者摆成胎儿状,象征性地补偿自己缺失的安全感。而缺失无名指的象征意义为亲密关系的否定,无名指在文化中象征婚姻与承诺,凶手移除该部位暗示对亲密关系的极端恐惧。”
顾承泽嘴角依旧笑着,顿了一下,看了眼众人,开口说:“而最具有说服力的表现,是凶手使用清洁剂破坏现场,因此尸体周围很干净,由此反映出凶手试图“净化”情感联系的强迫性心理。”
“顾博士说的没错。”
其他人纷纷点头,沈砚盯着台上的人,诺有所思,也礼貌性微笑坐下。
顾承泽也就正式入职了,入职几天,简单认识了一些同事,基本上都是点头之交。他和沈砚也见过几面,两个人不知什么默契,都没有主动交谈过。
顾承泽适应这里挺快,PSC给他安排了独立的工作室,虽说不大,却让他格外的放松,人际交往也轻快了一些。
“顾博士,今晚有空出去吃一顿吗?”乔筱趁着快下班,来到司法心理研究中心,敲开顾博士的门问,
综合管理部门的社交花乔筱对顾承泽非常热情,PSC好不容易来了个帅哥,那简历也是漂亮,可谓栋梁之材,而且整个人温润如玉,宛如翩翩公子。
顾承泽微笑:“不好意思啊,我家里有人,不能陪乔小姐你去吃饭,改日吧。”顾承泽并不想和乔筱吃饭,对于没有目的性收益的社交,他都不会参与。
“顾博士回家陪谁吃饭?”乔筱记得顾承泽是才回国,不应该有女朋友啊,但也不能肯定,“你有女朋友了?”
顾承泽想回答不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对外称有对象可以省不少事:“嗯。”
“唉!”乔筱震惊,随即做了个神经的哭脸,“没想到,顾博士爱情事业双收,我没机会了。”
从楼上下来的沈砚正巧听到这句话,他若无其事的下楼,他刚破完一出案子,所里没有安排他事,今日回去早些。
深夜月下无人,街道上静悄悄的,树叶也不怎么动,大约白日里烤得累了,一人走到路上,“碰碰碰”的脚步声也是清晰入耳,也是静得诡异。
“轰隆——”
一场大雨打破了平静,将一切都淹入雨幕中,洗涤着世界的黑暗,却也被黑暗笼罩着。
凌晨两点的梧桐大道飘着细雨,空气阴冷,是个不适合出门的时间,沈砚被华警官叫到这来的时候,睡都没睡醒,整个人不耐烦的气息弥散,皱眉看了眼地上混浊的雨水,极其不情愿的把脚从车里移出来。
他下车后,深呼吸了几次,稍微有点适应,就有警官走过来同沈砚打招呼,领着他往案发现场走。
“沈顾问,你来了,这个现场有点特殊,大晚上的请你过来也是迫不得已。”华昭抱歉的说,他是知道沈砚出了名的强迫症,每天那个随声携带的眼镜都会擦好多遍,平时生活也作息规律。
沈砚从下车就一直皱着眉头,他拿出智能眼镜,拿出酒精棉片擦了一遍,随后戴上:“华刑警队长不必抱歉,抱歉你也就不会把我喊来了。”
华昭笑笑:“那不是没办法,又出案子了,沈神多担待点。”
沈砚没说话,扫视一眼周围环境,目光停在一个角落,他蹲在警戒线外,用银质镊子夹起一片玫瑰花瓣。
“把这个装起。”沈砚说,银质镊子夹起的这片玫瑰花瓣,花瓣周围一片焦黑。这种灼伤痕迹他再熟悉不过——和2008年地下室清洁剂的腐蚀效果一模一样。
沈砚一来就发现了痕迹,让华昭很是佩服:“砚神果然名不虚传!”
跟在后面的一个小警官,拿出搜证的透明袋子,把那片玫瑰花瓣小心翼翼的装起。
“少拍马屁——周围应该还有几片,你们搜一下。”果不其然,他们又陆陆续续找出几片,沈砚记住了找到玫瑰花的几个方位。
他走到顾承泽身边,后者正在初步解剖尸体。
"死者叫林夏,心理学系研究生。"顾承泽用解剖刀划开死者背部,露出用柠檬汁写的“你们都是怪物”,这几个字在紫外线灯下发亮,透着一股子瘆人的气息。
周围的警员都发出一阵唏嘘。
沈砚蹲下来,和顾承泽保持一定的距离,看着他解剖。他收了伞,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灰蒙蒙的没亮。
“这个凶手也太嚣张了。”华昭啧啧两声,靠近顾承泽,也蹲下,“这个尸体是被路过的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尸体呈仰卧姿势,双臂对称交叉于胸前,手腕与脚踝被白色尼龙绳,我们费好了一番劲才解开——对了,死者心脏处还有一本书《乌合之众》,是你们学心理学的书。”
“嗯,凶手用隐形墨水留言,说明他熟悉刑侦流程。”顾承泽说。
“对称性捆绑仰卧位,这种呈“X”型几何构图的姿态,既保留了原胎儿蜷缩状的防御性暗示,又通过对称性强化了凶手的强迫性控制欲。”沈砚手里拿着尸体初始图片,分析道,“刚刚从周围发现的七片焦黑玫瑰花瓣,每片花瓣的灼烧面积严格控制了范围,是个有完美主义的凶手,他对秩序有着病态追求。”
华昭看向沈砚,打趣道:“这点和沈专家倒是挺像,都是强迫症,凶手是个高智商罪犯,有点难办了。”
“呵呵。”沈砚早已经习惯了华昭的这副品性,却也还是要拌嘴,“我觉得你跟这个死者挺像的。”
华昭想起他刚来看到现场的场景——尸体四肢被暴力向胸部折叠,用白色尼龙绳困住,面容安详带笑,非常诡异的被放在马路中间分界线上。
一旁的警官笑了起来,被华昭打了一下,“还笑。”
“角膜混浊程度显示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顾承泽的手术刀停在尸体肝脏位置,“但温度低得异常。”
“你们看,”顾承泽又用银色手术刀指着尸体的手腕处,“在绳结接触皮肤处发现冰晶灼伤痕迹。”
“且死者的无名指切口整齐,是用实验室级手术刀所致的。”顾承泽和沈砚互看一眼,这和顾承泽那日在礼堂分析的尸体非常类似,可以说是升级版的了。
沈砚突然抓住顾承泽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尸体僵硬的肩颈处:“肌肉松弛时间不对,尸体冷藏过一段时间。”他的手指在顾承泽脉搏处停顿两秒,“你心跳加速了。”
顾承泽盯了一会沈砚的脸,他戴上眼镜的时候看着一副高知分子模样,顾承泽注意到他的左眼下有细微疤痕。“你突然抓住我,吓了一下。”
“哦,不好意思。”沈砚干笑了一下,放开他的手,比起碰尸体,他更愿意碰这个男人的手,而且还隔这两层手套。
这时报告组的一个人拿着智脑过来,他告诉三人:“花瓣灼烧温度与尸体解冻温度完全一致,表明凶手使用同一装置完成冷冻与焚烧。”
顾承泽抽回手,手术刀在地面划出细长血痕:“凶手冷藏过尸体,死者遇害时间肯定超过五个小时,但凶手是怎么藏着心理学系研究生这么久的,竟然没有人发现?”
两个人的气氛有点怪,华昭见自己能插上话了,立马答:“据学校那边反应,林夏请假了,所以没有人报案。这个也挺赶巧的,可能是熟人作案,但不排除凶手观察死者很久了,这时才动手。”
“死者的直接死因是急性心脏停博,生前曾接触过高浓度清洁剂。”顾承泽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沾血的《乌合之众》,书页恰好停在“仪式化行为”章节,沈砚发现上面有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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