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画布损坏不算严重,就这么扔掉怪可惜。宋延琢磨着带回去请周梁帮忙修复一下,看能不能重新装裱。他小心地卷起来摆到一旁,开始收拾破烂。
身后响起开门声,他顿了一下。
公寓一层只有一户,宋延是真怕钟飞白再缠上来,结果想什么来什么,头顶上忽然多了一只手,紧跟着便听到几声咳嗽。
门一开,钟飞白就看见宋延蹲在地上捡垃圾,卷好的画布被单独摆在一边。一旦看清自己内心,原本还让他生气的宋延现在看着多少有点可怜,他后悔把油画弄坏了。
宋延肯定不高兴了吧。
在钟飞白的认知里,宋延闹脾气非要分手是因为他那天晚上出去参加派对没报备,并且喝醉了发酒疯。
他从没哄过人,只能学电影里看过的那一套,先摸上宋延脑袋,然后自以为温柔地抚摸了两下,最后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以表寸心,哄着宋延说:“我还挺喜欢你的,你就不要再跟我闹了行吗?画我给你买新的,那种派对我以后都不参加了。”
他本来也不爱参加派对,那天真的只是太无聊了。
81.
钟飞白信心十足,哪知等来一句“跟我没关系”,自己刚顺下去的气又被宋延顶了上来,堵在心口憋得慌。他真的很累很饿,伤口也一直在疼,快站不动了。
好累啊。
他直起腰靠墙撑着身体,默默看着宋延收拾,心想怎么才能让宋延煮粥给他喝,陪他去医院。
从昨晚到现在,心情被这小子搞得起起伏伏,宋延心累。“喜欢”两个字从钟飞白嘴里说出来,像玩笑话。他兜着理顺的碎框架和画布起身,走之前正面回应了钟飞白。
“你就是新鲜感没结束,不是喜欢我。赶紧去医院,我走了。”
被宋延否定的这一瞬间,钟飞白觉得去医院也不管用了,他的伤口会慢慢烂掉,要不怎么这么疼呢,疼得他鼻子发酸,进退狼狈。他快被宋延搞出神经病了,放下面子都不行,宋延到底要他怎么样!他钟飞白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他妈都说了我喜欢你,”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上去,“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啊,说啊……”
去路被拦住,宋延低估了钟飞白死缠烂打的程度。有时候,他并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因为有的人注定听不懂,也许没经历过,也许年纪未到,将来总有明白的一天。
但对上隐含泪光的双眼时,他心软了。
“钟飞白,如果年轻个几岁,我可能会陪你闹一闹,哪怕你只想做炮/友也行。过完年我三十三了,没精力继续跟你折腾,这样我会很累,明白吗?”
“这几天都是你在跟我折腾啊……”钟飞白不明白,他也很累。
宋延丝毫不意外,点头应道:“是我不好,不应该跟你置气,还弄伤你。伤口挺深的,别瞎耽误了,快去医院。”
不知道为什么,钟飞白听不得宋延这么跟他说话。这样的宋延太奇怪了,奇怪到他发不出一点火来,只剩下难受,就好像在告别一样。脑子里闪过这一想法,他慌了,追问道:“不分手行不行啊?”
直到这一刻,宋延发现钟飞白真的很单纯,他们考虑的问题完全不在一个层面,没有继续啰唆的必要。他直白道:“你还年轻,有些东西,我没办法也没义务去手把手教会你。你需要的,我能给你。但我需要的,你能给吗?”
“能,能给!”钟飞白答得干脆又爽快,物质方面他有足够的自信,一想太绝对,又急忙补充说,“你别跟我要天上的月亮就行。”
“……”宋延觉得自己就多余跟这小子废话,他问,“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
钟飞白不知道。不过为了把宋延哄回来,他认真思考了一小会儿。银行卡和车钥匙没被动过,说明宋延不要钱也不要车,可偏偏住在郊区那么破的民房里,只剩下一种可能,等着他买现房呢。
“你要一个家是不是?”他说,“我这套公寓送给你。算了,旧的没意思,我明天就去给你买套新的!”
“……”宋延突然很想抽钟飞白屁股。
“你要是喜欢我这套公寓,也给你。”
“秋裤穿了吗?”
“啊?”
82.
接到红姨电话时,钟飞白正在晾衣服。红姨提醒他冷空气来袭,注意保暖,再三叮嘱他出门一定要穿好棉毛裤,还得是加绒的那种。
他连连点头,电话里直接告诉红姨说:“您老人家不用担心,有人天天盯着呢,想不穿都难。”这消息把红姨惊一跳,忙问他是不是谈朋友了。
除了出柜,钟飞白从未在长辈面前谈过私人问题。这回不一样,他大方地跟红姨说自己处了个男朋友,改天领回去给她看看,挂电话之前不忘交代红姨,千万别告诉他爸。
这倒不是藏着掖着,纯粹是嫌他爸啰唆,知道的话肯定要查宋延户口本。他不想给宋延找麻烦,好不容易哄回来的,不能再吓跑了。
钟飞白一直记着那天,宋延陪他去完医院,回来给他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速冻水饺,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饺子,猪肉白菜馅的。他身上有伤不能洗澡,宋延为了照顾他,晚上没回去。
这一留,就没再离开过。
之后,他和宋延回到了一种比过去更好的状态。宋延偶尔会催他洗碗,叫他晒衣服,但就是没打过他屁股。他还挺想念挨打的滋味,总觉得自己贱得慌,有一天晚上屁股实在痒得厉害,忍不住问宋延,能不能抽他两下。
这一小小的请求,倒让宋延愣住了,随即问他是不是犯了错。
他天天在家里待着,上哪犯错去?怕宋延多想,赶忙……,及时岔开话题:“用这个抽,还没够。”
“几点了?还不睡觉。”宋延没搭理他。
83.
电话聊得有点久,钟飞白晾好衣服,进厨房主动和宋延谈及此事。正好红姨提到过年,问他要不要跟她回老家过年。他其实早有打算,想带宋延一起出国玩玩,可考虑到宋延的签证和护照,只能临时改成国内自驾游,地点他都想好了。
“我明天回老家,晚上的火车。”
“啊?”最近天天和宋延腻歪在一起,钟飞白差点忘了他是要回老家的人,“你老家在哪啊?”
“孟城县,”宋延逗他,“是不是没听说过?”
“你光说一个县名,我上哪听说去。”他问宋延什么时候回来,得知要过完元宵,不爽了。
宋延见他臭着一张脸,只是笑笑。了解钟飞白的家庭后,他有考虑过要不要带钟飞白回家过年,这小子真一个人过年的话,他不放心。但他仔细想想,还不行。
“在哪个省?”钟飞白问着的同时,掏出手机搜地图,查了才发现特别偏远,瞬间打消了开车送宋延回去的念头。他突然对宋延的家乡产生好奇,放大地图又问:“哪个镇?”
“乐康镇。”宋延抽走他手机,“好了,别查了。吃饭。”
“要回老家,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帮你订机票。”
“火车方便,直接到县城。去盛饭。”
“哦。”
二人世界的过年计划就此泡汤,钟飞白心里非常不痛快,怪宋延不提前告诉他。早知道宋延要回老家半个月,这些天他就做个够本了,一天一次,打发叫花子呢。
84.
宋延不要房子,不要油画,钟飞白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干脆不琢磨了,硬是把损坏的油画抢了回来,出去花钱找人修复并重新装裱。
修复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幅画原来有名字,叫《家乡的麦田》,作者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青年艺术家,叫常宇。
他想过联系作者本人,看能不能再画一幅,但宋延不让,只好作罢。这片饱受摧残的麦田经过修复后被重新挂上墙,一如二人的关系。
钟飞白心大,打从油画修复好,他和宋延相处一直很和谐,自以为是一种比过去更好的状态,压根没深想宋延为什么临到回老家的前一天才跟他提起,也没观察过宋延的变化,反倒觉得自己和宋延像那么回事了。
所以宋延的身份从炮/友晋升为男朋友那叫一个无缝衔接,他没有丝毫不适。对他来说,炮友和男朋友没什么区别,但讲给红姨听时,还是下意识拔高嗓门强调了,总觉得宋延听了会高兴。
相处过程中,他渐渐摸出一些门道,找到了让自己身心同时保持舒畅的秘诀。他发现只要把宋延当成以前养过的那头大金毛,顺着毛撸就特别老实听话,也不闹脾气。
为此他特地做过实验。比如有一回,宋延让他洗碗他不想洗,他不明着拒绝,而是抱着宋延先亲一口腻歪一会儿,完了跟他说想一起洗,果然撸顺了!碗几乎都是宋延洗的。
他屡试不爽,晚上也这么干,黏着宋延腻歪,尽管没得逞,但宋延会用手哄他。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宋延看得透透的,还为自己拿捏了宋延而心满意得。
85.
从民宅出来,冷风直朝脸上吹,钟飞白冻得缩了下脖子。巷子里阴冷,他立刻牵住宋延的手往自己羽绒服兜里揣,催促道:“快回家,冻死了。”
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新技能,对宋延好一点,宋延好像会更持/久一点,就连他打游戏时下意识吐脏字也不啰唆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我打车回去也一样。”宋延说。
“在家无聊啊,就想来找你。”一想到明晚就见不着宋延了,钟飞白有点不高兴,拉着他边走边说,“本来想带你去度假村泡温泉的,你也不早点说你要回老家,不然提前去了。”语气略带不满。
宋延专程回来打个招呼,顺便把房间钥匙交给周梁保管。来的时候钟飞白在睡觉,就没提,结果对方突然杀了过来,一上来就给他暖手,也没闹情绪。
他挺欣慰。
“等以后有机会吧。”
“等以后干吗?你回来就去,反正不远。”钟飞白计划得好好的,不需要宋延操心。
宋延歇得够久了,已经没有玩乐的心思。前阵子有一家公司向他抛来橄榄枝,问他年后是否有意向过去。当然这些话没必要和钟飞白说,他适时转移话题,问钟飞白有没有把衣服收了。
“何止收啊,我都叠好了。”钟飞白捏着宋延的手指头,忽然说,“对了,我刚才给赵小宽道歉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感觉挺不容易的,以前跟他打过架。”
“为什么打架?”
“因为他……”钟飞白顿了下,隐去自己和赵小宽之间的恩怨,“周梁不是我兄弟嘛,也怪我多管闲事,以为他缠着周梁,就骂了两句。”
其实不止两句,但肯定不能告诉宋延。
“嗯。知道做得不对就要及时道歉。小宽他人不错,值得结交。”
“你怎么突然跟我爸一样啊。”钟飞白受不了宋延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调戏他,“还不如在床上甩我,没准我能听进去。”
巷子拐角处恰好走来一位街坊,钟飞白嗓门不算小,宋延掐了下他的大拇指,低声警告他把嘴闭上。
“害什么臊啊。”
“回去再收拾你。”
回到家,宋延难得放纵自己,压着钟飞白反复折腾个不停。他没了以往的温柔,方式野蛮粗暴,时不时抽打钟飞白屁股,似乎要把之前压抑的那些施暴欲通通发泄出来。
钟飞白每一天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承认对方最近变得懂事许多,真的会心疼人了,但远远不够。
喜欢是事实,新鲜感没结束也是事实,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他一时的心软或许改变不了什么。
86.
妈的,腿都要断了。
钟飞白扶着酸软的腰,偷偷摸摸下了床。打死他也想不到,宋延能强悍成这样,跟几百年没开过荤似的,害他差点瘫痪在床上……
破天荒的,宋延没醒,正合他意。
路过厨房时,他突然心血来潮想亲自下厨给宋延做早餐,算一个双重惊喜,结果看着一堆锅碗瓢盆不知从哪下手,网上搜了下菜谱又嫌麻烦,放弃了。
钟飞白开车直奔商场,大手一挥,给宋延爸妈各买了几样礼品。听说老一辈农村人喜欢黄金,又去黄金专柜给两位长辈买了点黄金首饰,直接装进礼品盒里。
要问怎么听说的,那真是巧了,大前天晚上他刚好陪宋延看了一部农村题材的电影。影片非常无聊,看得他哈欠连连,倒宋延身上睡着了,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黄金吃香。
钟飞白快中午才到家,宋延正好在做饭。他冲进厨房一把抱住宋延,脸贴着他后背,边蹭边埋怨他:“好累啊。妈的,腿都快让你操断了。”
“断了还出去?”宋延继续削着土豆皮。
“你以为我想出去?困死了。”钟飞白真的有点困,他放开宋延打了个哈欠,“你以后有什么事提前说。我先去眯一会儿,吃饭叫我。”
钟飞白不说,宋延自然不问。
如果之前算圈养的话,宋延现在对钟飞白则是散养心态。他没有再过问钟飞白的社交,对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也不再干涉。
反倒钟飞白,现在会主动跟他报备,似乎已经养成习惯。经过那次晕血,这小子像是突然开窍一般,越来越会撒娇,晚上黏人得厉害,甚至在做/爱的时候,会突然说喜欢他。
宋延偶尔会觉得,他可以陪钟飞白长大。
87.
在钟飞白的概念里,轨道上开的除地铁以外一律统称为火车。他没坐过绿皮火车,以为宋延坐的是高铁,所以到了昏暗破旧的老火车站时,有点蒙。
看着徘徊在进站口的乘客,几乎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外加两三个蛇皮袋,还有背着锅的。他只想到一个词:贫穷。
这个词很快与宋延挂上钩。
得知宋延要坐上一天一夜才能到县城,钟飞白心疼贫穷的宋延,当即反对,又开始怪他不提前告诉自己,就算飞机到不了,高铁总能到吧。
“到不了,县城没修高铁。”
“……”
宋延解开安全带,伸手掐住钟飞白后颈,继而转过他脑袋,倾身吻了上去。钟飞白反应过来,想抱着宋延好好亲一亲,人撤了。
“不是,你就不能多亲一会儿。”他拉住要开车门的宋延,“正好换了车,要不车里来一发?时间还够。”
宋延看了眼后排的行李,那是钟飞白强行给他塞进去的,死活不让他开后备箱。他问:“在哪来?”
钟飞白没和宋延玩过车震,以为有戏,立马兴奋地放倒座椅,躺着说:“这样不就行了嘛,你骑我身上。”说完又抬高……,测试了下空间大小,好像有点难度。
“别瞎闹。”宋延拍了下他的屁股,笑说,“半小时够什么,还得提前检票。我先下车拿东西。”
后备箱的惊喜还没给,钟飞白跟着下了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多东西,宋延两只手拿得下吗?不行,不能让宋延一个人回去。
“别拿了!我开车送你!”他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大聪明,之前怎么会觉得不行呢?开累了换宋延开,问题不就解决了?
“反正我也不回家过年,正好到你老家——”
“不用。”宋延打断他,“快回去吧。”
“……”钟飞白愣了下,心想宋延可能没和家里出柜,贸然跟过去不合适,只好点头,“我给你爸妈买了点东西,等等。”他打开后备箱,把装有首饰的两个礼盒优先拎了出来,“还有的估计你拿不走,你挑一下吧。”
臭小子居然懂人情世故。宋延走过去看着后备箱里的各种昂贵礼品,问:“上午买的?”
“对啊,给你的惊喜。”钟飞白指着地上的礼盒,强调一定要带回去,“我看你只有行李,就帮你买了。”
宋延没告诉钟飞白,其实他早买好了,提前走邮政寄回了镇上,父母已经收到。
他没想过,钟飞白会给他准备惊喜。
88.
进站之前,宋延再三叮嘱钟飞白,一定要回家过年,别自己一人待着。钟飞白嫌他啰唆,点头应下,催他快进去检票。
可等宋延真的要走,他又舍不得,想宋延再跟他啰唆一会儿。
唉,真他妈的,怎么这么难受呢。
钟飞白没告诉宋延,原本他是打算回家的,只是他爸又跟他说,今年要回那女人的老家过年。
那他妈谁干啊!这不硌硬人吗?
虽然那女人老家紧挨着自家开发的度假村,他爸也表示会下榻度假村,他可以不去女方家吃年夜饭,他还是拒绝了。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那女人的爸妈还得过来团聚,他一外人凑什么热闹啊?想玩,他不会找别的度假村吗?
等宋延回来,他就玩个痛快。
89.
火车上信号不好,钟飞白和宋延聊天一阵一阵的,给他聊郁闷了,晚上也没睡好。直到宋延下火车跟他报平安,心里才舒坦些。
他以为这就算到家了,结果宋延还得在小旅店住一宿,坐隔天早上的大巴回乐康镇。路途遥远,宋延洗漱完倒头就睡,都忘了回他消息。
想到电影里贫瘠的农村,泥泞的土路和破砖瓦房,他就觉得宋延这趟回去太遭罪了,还不如让他开车送,大不了他找个地方自己瞎转悠。
等宋延一出客运站,钟飞白立马飙了个电话过去,问他怎么回家,有没有进村的车。
“有车。过两天跟我爷爷奶奶一块儿回。”宋延说,“今年在镇上过年。”
“哦,那还挺热闹。”许是屋里太冷清,钟飞白忽然有点羡慕宋延。他没有爷爷,奶奶一直在疗养院住着,不喜欢被晚辈打搅,他对奶奶也没什么感情。
“回你爸那边了吗?”宋延关心道。
今天除夕,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钟飞白他爸早拖家带口去了度假村。他怕宋延啰唆,敷衍地应了声,忽而听见宋延操着带口音的方言在和谁打招呼,语气特热情,随后听见“突突突”的噪音。
他稀奇:“你跟谁说话呢?”
“打了个三蹦子,跟师傅聊了两句。”
“三蹦子?什么东西,拖拉机吗?”
“你还知道拖拉机?”
电话那端传来宋延的笑声。他“操”了一声,想说“你看不起谁呢”,不巧宋延有电话打进来,匆忙交代了他两句便挂了。
90.
宋延拎着钟飞白的心意,回了一整年没回过的家,父母和爷爷奶奶已经在等他。
每逢春节,他是既期盼又不期盼。想家,也不想回家。孤身一人回乡,面对盼着他成家的爷爷奶奶,心里不是个滋味。
果不其然,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到他跟前,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小延,咋又一个人回来咧?对象呢?”
早在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宋延便和父母提了自己的性取向。这场无声的“战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宋延带前男友回家过年,父母依然将对方拒之门外,不愿接受事实。
又三年过去,他能感觉到父母在逐渐松口,唯独拉扯他长大的爷爷奶奶,他不忍心说。
电视里放着老人家爱听的戏曲,他岔开话题,将礼品交给母亲,扶着奶奶进屋陪她一起看电视。
没看多久,客厅传来母亲的叫喊,催他赶紧过去。宋延以为出了什么事,出去一瞧,见母亲手里捧着一对厚厚的金镯子,桌上还有金戒指和金项链等首饰,男女款各一份。
“咋买这些东西?我跟你妈都多大岁数了,戴这干啥!”宋国忠数落着儿子,拿起刻有福字和花纹的金戒指左看右看,又放下,问儿子能不能全退掉。
“听你爸的,快全退咯,你这还着房贷,咋能瞎花钱,我一把年纪了要啥首饰啊。”
宋延看着那堆金首饰,愣了好一会儿,想起走之前钟飞白强调一定要带走的礼盒,跟着又想起几天前钟飞白陪他看过的电影。
明明不感兴趣,却非要陪着他一起看。
他记得,钟飞白后来靠他身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你们农村都那么喜欢金首饰啊……”
他当时看得投入,并未多想。
“不是我买的。”
见父母一脸惊讶,宋延解释说:“我谈了个朋友,他买的。”
宋父宋母:“……”
宋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在三十三岁这年的除夕,他有点后悔没带钟飞白回来。
91.
晚上十点多,钟飞白收到了宋延发来的新年祝福。他一个人在家快闷死了,也懒得打字,直接发起视频通话,接通后还没开口,就见宋延皱着个眉头,问他怎么没回家过年。
操,暴露了!
自知瞒不过,他掉转镜头给宋延看他的电脑界面,随口说道:“他们去度假村了,我觉得没意思不想去,还不如在家打游戏。”
“晚上吃的什么?”
“水饺。”
“哪来的?”
“买的啊。就你之前做的那个速冻水饺,特好吃,我吃了两袋。”
“……”钟飞白说得轻松,宋延听完是又气又心疼,担心他笨手笨脚没煮熟就吃了,回头再闹肚子。
“我发现煮饺子挺简单的。等浮上来再倒半碗冷水煮开锅,就行了。我看红姨这么煮过。”钟飞白有些得意。
“你还能耐了。”宋延笑着夸他,“等回去我给你包饺子吃,煮一个我看看。”
“行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个多小时,钟飞白寂寞空虚冷,对着看得见摸不着的宋延,突然想找刺激,玩个□□什么的。哪知宋延话锋一转说要睡了,明天要早起串亲戚,接下来还要帮家里干农活,抽不出多少时间陪他。
真是寂寞如大雪崩啊。
92.
除夕过后,宋延变忙了。
钟飞白盯着未拆封的小玩具,心想完了,自己居然也会有忍不住想试试的这么一天,这玩意当初买来还是为了折腾别人的。
他拆开包装……
“操。”
整整一星期没做,钟飞白快憋出内伤了,就差扳着手指头数宋延什么时候回来,距离元宵还有几天。
前天晚上他硬逼着宋延脱裤子给他看,但望梅止渴反而更加折磨,这才想到床头柜里尘封已久的小玩具。
他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给宋延发过去,又连发表情包和语音,已然陷入发疯的饥渴状态。发完才记起宋延这两天都去镇上送货,昨晚就没搭理他,今天白天回了几句又没影了,晚上不一定会理他,估计沾床就睡。
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钟飞白刚准备开始,许久没见的一位兄弟突然给他打电话,约他出去聚一聚。要换别人,他百分百拒了,但陈齐萧不一样。
陈齐萧是钟飞白的发小,只不过初中便去了国外念书,偶尔放假或春节才会回来,每次回来必定找他叙旧。
当初查酒店监控就是托陈齐萧他哥们帮的忙。发小两年没回来了,他当即起来穿衣服,拿上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93.
点开消息前,宋延不知道钟飞白会发那么多黄/图,……,……快冲他脸上了。还有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动图,全是钟飞白喜欢的姿势。身边大哥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他从容起身,去了车厢接头处。
语音没办法听,只能转文字。得亏没听,全是些不能入耳的污言秽语。他往上划拉,又看到一张特写,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臭小子,真是欠。
宋延初八有个面试。
说是面试,其实就走个过场。他本可以往后推迟,架不住年轻需求大的小男友天天晚上冲他撒娇□□。他也心疼钟飞白老点外卖,决定提前回来,一是想给他惊喜,二是想教他学学做饭。
回头下了工地,他能放心些。
94.
宋延一路风尘仆仆,下了凌晨三点多的火车后直往钟飞白那边赶,然而扑了个空。
屋子里乱糟糟的,桌上有吃剩的外卖餐盒,茶几上堆着吃了一半的零食,电视和电脑还开着,照片中出现过的□□也随意地甩在沙发上。
就是没钟飞白的影子。
他找到遥控器关了电视,掏出手机给钟飞白打电话,没打通。
钟飞白社交广,爱玩,宋延一直都知道。只要别惹事,有分寸,出去玩一玩也没什么。三两下把散落在茶几上的垃圾收拾好,他脱掉大衣,在沙发上坐下来休息了会儿,还是不太放心,再次打过去。
这回“嘟”了两声,电话通了。
95.
十点赶到发小约定的地点,钟飞白一进包间就被里面的一堆人和热闹的气氛给整迷糊了,男女人数对半,明显在开狂欢派对。
“哟,飞白!”陈齐萧越过人群,一把揽住兄弟并送上亲切的问候,“你可算来了,就他妈等你呢!磨叽。”
“操。你自己说老地方见,害我兜他妈一大圈子。”钟飞白又扫了眼人群,“怎么这么多人?不是就咱俩喝吗?”
“都临时叫过来的,人多热闹。”陈齐萧笑眯眯地说,“家有喜事,我先卖个关子。你今晚不准回去,陪我喝个痛快。”
发小有喜事想庆祝,没有不陪的道理,何况两年没见了。新春主题的包间年味十足,每个角落都点缀着红色,服务生也穿着喜庆的大红色制服。
他被陈齐萧拉过去拼酒玩桌游,一个人在家无聊了那么多天快闷坏了,逐渐融入其中,像一只重获自由的小狗,彻底撒开了欢儿。
等一觉醒来,钟飞白头昏脑涨,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没了,只剩条内裤。边上躺着一个陌生男人,背对他正呼呼大睡。
他瞬间清醒,迅速坐起来狠踹了男人一脚,怒骂道:“你他妈谁啊?操!”
男人猝不及防地被踹下床,惊醒后顾不上疼,慌忙爬起来道歉。
“闭嘴!吵死了。”他扶着发晕的脑袋,仔细回忆昨晚,依稀记得陈齐萧说过家有喜事,为了好好庆祝,所以在夜店订包间举办了狂欢派对。
他环顾一圈,质问自己衣服在哪里,见男人颤巍巍地从卫生间里拿出他的衣服裤子,脸色更难看了。
“你昨晚吐了一身,我就帮你把衣服脱了。后来你睡着了我想走的,可你突然抱着我,还一直说梦话,不让我走。”男人委屈地解释,希望钟少爷大发慈悲,赏他一笔辛苦费。
“我抱着你?别他妈张嘴就来,滚!”
“……”
真他妈晦气。钟飞白一刻也待不下去,强忍着困意穿上脏兮兮的衣服匆忙离开。
天色还未亮透,他也不管陈齐萧睡没睡,电话飙过去想问问自己断片以后的事,打到第三遍才打通,是个女人接的。
发小什么尿性他清楚,得知就睡在隔壁的温柔乡里,显然也喝大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操,以后真不能再喝酒了。
96.
钟飞白嫌身上味道太冲鼻子,着急忙慌地回家准备泡个澡解解乏。刚进家门,先是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随后看见餐椅上有个黑色的行李包。
那是宋延的包。
他心里一跳,莫名虚得慌,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是他日盼夜盼的宋延回来了。宋延坐在茶几前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你怎么回来了?!”
本该惊喜的语气乍听上去,有种极力隐藏干了坏事怕被发现的慌张,钟飞白对此毫无察觉。见宋延缓缓吐出一口烟,转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后又转过去继续抽烟,什么也不说时,他真慌了。
宋延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态,他第一次见宋延抽这么多烟。隔着缭绕的烟雾,有点看不懂宋延的眼神。
“我有一发小昨天刚回国,晚上约我出去喝了点酒。”他自觉解释起来,“他家里有喜事,他哥要截肢了,所以庆祝一下。”说完意识到不对,赶紧往回找补,“不是。他跟他哥关系不好,所以特别激动,就搞了个派对。”
宋延似乎没听见,一口接着一口,沉默地抽着手中最后一支烟。等钟飞白说完,烟也抽尽。
他掐灭香烟,顺手拿起一旁的大衣,起身走到钟飞白跟前,平静地问他:“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
“什么耐不住寂寞?”面对无端的指责,钟飞白不乐意了,反驳宋延,“那是我发小,我俩一块儿长大的!我去的时候不知道有那么多人,昨晚没跟你说是因为忘了。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说啊?”
似曾相识的说辞,令宋延反感。
返程的火车上,即将下站的时候,到这栋公寓的时候,乘电梯的时候,他几次想起钟飞白,想这小子见他突然回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钟飞白会抱着他撒娇,然后缠着他做/爱。而不该是现在这样,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怪他不提前打招呼。
失恋对宋延来说,只是人生中的一件小事,一种选择的结果。他错在不该在想安稳的年纪,走入一段错误的感情。
“有些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他绕过钟飞白,走到餐桌那边拎起行李包,“你以后愿意找谁找谁,别找我就行。微信和电话我都会删了,咱俩好聚好散,分了吧。”
“……”钟飞白愣傻了,宿醉后的大脑一时难以消化宋延说的话。
随着“嘭”的一声关门响,他惊觉宋延要分手的事实,鞋子都来不及穿,开门追了出去,电梯门恰好关上,一丝缝隙也没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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