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开始讨论,车在一个向右偏移后突然“哐”的一声巨响,车内的人剧烈地颠了一下后,车停了下来。
东哥急促的声音响起:“趴下!”
东哥确实很有经验,而且反应也非常迅速。
他话音刚落,右侧中间一排的窗玻璃“碰”地被击中,出现一片蜘蛛裂痕。
如果再来一下,玻璃必碎无疑。
但下一刻,车内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仿佛突然被夜幕笼罩。
随之听到车外一阵密集的扑扑声如石头砸在帆布上。
同时,馫淼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不要出来,等我。”
从第一个字听得很清楚逐渐变小到最后一个字完全没有了声音,听起来是已经去远了。
“馫淼!”潘毅峰刷地直起身就要推开车门,被关展鹏眼疾手快抓住了。
同时东哥急得跳脚:“老师怎么出去了?――不对,老师怎么出去的?”
但东哥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他按响对讲机:“我们没事,你们暂时呆在车里。”
大迪打开车灯看着挡风玻璃:“这是什么?”
众人透过窗玻璃看出去,只见整辆车都被一块黑布罩着,那块黑布的质地呢,看起来有点像……蛙的蹼?似乎挺柔软,带有微小的颗粒。
黑布并不是一整块的,每隔几十公分便有一条……算了,暂时叫扇骨吧,它也确实像一把折扇。
大家还没研究完,突然眼前恢复了明亮,黑布被收了起来,窗外出现馫淼的身影,手上还提着一个……人。
东哥第一时间推开副驾的门出去,环顾了一周确认没有问题后,打开车门请大家出来。
大迪和后车的安保人员全部下了车,有人上前接过馫淼手上的人――当然不是像馫淼那样提着,是扭着他的胳膊和肩膀;有人继续戒备,有人查看环境。
潘毅峰三人迅速把馫淼包围。
潘毅峰上上下下把馫淼检查了一遍,才松了口气,生气地敲了她个爆粟:“你搞什么?”
馫淼笑答:“大哥放心,我没事。”
看馫淼没事,关展鹏也和安保人员一起查看环境。
这里已经差不多到海关了,不过不是普通车走的高速路,而是另一条通往海关办公室的两车道普通水泥路,路两边是树和山。平时海关的工作人员自己进入海关就是走这条路。
路中间现在被堆了一坨很大的油呼呼的军用帆布,所以刚才大迪才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盘,在所难免地右边车轮需要借用一下路基。
但是,现在车的右前车轮陷进了一个如下水井道般大的坑里,坑里还可见一些用于伪装的木块、碎石和泥土。很明显这是有心逼停他们的车。
车右侧的地面上散乱地布满了竹枝。
关展鹏捡起一根竹枝细看,竹枝并没有削尖。他又在地上找了找,找到两块两公分左右的铁块。看起来杀伤力都不是太强。
其中一根竹枝上还插着张纸,上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造?】
竟然还是毛笔字,而且字遒劲有力。
嘿!!
关展鹏拿着竹枝、铁块和纸条走到被安保人员压着的男人身边。
对方二十六七岁,理着平头,肌肉健硕。
他由始至终都探究地打量着馫淼,脸上恶意并不明显。
馫淼把一张巴掌大的小驽递给了关展鹏:“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和他一起的有十个人,我只带回来一个。”
十个人,地上的竹枝却有六七十根,也就是说,刚才那么二十来秒的时间,每个人起码各发了六七驽。
这个速度,令关展鹏脸上的表情带上凝重。可见这些人对于使用这把小驽非常熟练,说不定长期训练。
关展鹏把竹枝装进去,往空地上试发了一下,射程竟然有五十米!
如果换成带尖头的铁箭……
关展鹏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潘毅峰看,自己用竹枝敲了敲男人的头:“说吧,叫什么?职业?目的?”语气并没有太严厉。
对方还是看着馫淼:“就警告一下这个摔了人饭碗的人。”
关展鹏:“什么饭碗?先说,姓名职业。不好好说话让你半蹲姿势把这些竹枝数一千遍。”
对方的视线终于离开馫淼转向关展鹏,一脸震惊:“拷!”
关展鹏用竹枝大力敲了一下他的嘴。
“王飞,打飞机的飞,和谢霆锋的女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虽然回答关展鹏的问题了,但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干什么的?”关展鹏。
“工艺品进出口贸易。”王飞回答。
关展鹏用竹枝指着他的嘴:“走私古玩是不是?”
王飞:“嗱,没证没据不要乱说啊。”
关展鹏:“警告完了就准备动真格儿的是不是?”
王飞:“我没有说啊,你说的。”
“你们的网络有多大?全部有多少人?能覆盖全国多大范围?”潘毅峰插话。
“干什么?”王飞警惕地看着他。
“如果你的老板能在三个小时之内到达斐济酒店,有笔大生意和他谈,绝对比你们原来的更赚钱,更有意思。”潘毅峰淡淡地。
“真的假的?”王飞满脸不相信。
“不相信算了,报警吧。”潘毅峰转身就走。
“不用三小时后了,就现在吧。”从树木中传出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被一个中年人推着出来。
男人身材匀称高挑,斯文内敛,左手盘着一串檀香佛珠轻轻捻着,看起来像个学者,温文尔雅,不紧不慢。
他向潘毅峰伸出手:“许兆雄。”
潘毅峰也伸出手与其握了握:“潘毅峰。”
他向馫淼拱拱手,同样是安然的态度:“馫淼老师,幸会。”
馫淼向他点了点头。
他在轮椅上很郑重地欠了欠身:“非常抱歉,令各位受到了惊吓。”
“换玻璃的钱算我的,另外,请允许我为刚才的冒犯负荆请罪。”
说着,他两手撑着轮椅扶手半站着转过身,露出后背。
刚才潘毅峰他们已经留意到了,对方的衬衫外从右肩斜向下绑着条布条,他们还在心里猜测那是什么。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负荆请罪的仗势。
不过他后背没有看到荆,只看到一个拳头大的鼓起。
展示过后,许兆雄解开布条,拿下背后鼓起的东西――是个青铜爵。
他把青铜爵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潘毅峰。
原来不是负荆请罪,是负“金”请罪。而且爵是酒器,这有以酒赔罪之含义。
“看来许先生是有备而来?”潘毅峰手指轻轻摩挲着青铜爵,看着许兆雄,仍然是一贯的淡然。
许兆雄浅笑:“算是吧。其实我是想引起Peter Pan和馫淼老师的注意。就像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会故意和她吵嘴,也会送礼物示好。”
“刚才的冒犯,算是前者;现在则是后者吧。不知道我成功没有呢?”
他一边说,一边径直把轮椅推到潘毅峰他们的商务车边,中年人抱起他,放进车座椅里。他向潘毅峰招招手。
潘毅峰也上了车。
馫淼不理会两人是否同意,也迅速跳了上去。
潘毅峰关上车门,把其它人全部拦在车外,续上刚才的话:“如果换了我,我的做法是只管做好自己,如果对方喜欢我,自然会主动来到我身边。”
许兆雄轻笑出声:“所以我现在就是主动来到你身边了。”
潘毅峰:“然后呢?”
许兆雄:“不管对方过来还是我过去,最终的目的当然都是在一起了。”
潘毅峰:“在一起干什么?把自己国家的古物卖给别的国家?”
许兆雄:“不管呆在哪里,我只希望它们安好。”
潘毅峰:“呆在自己的家乡,无论身心都会更加安好。”
许兆雄:“坦白说,我没有信心。”
潘毅峰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等着对方继续。
果然,许兆雄没多久后自己开口解释:
“我是1967年出生的。”
“这个年份,潘总应该很清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突发性癫痫。”
“我总担心这种突发性癫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犯。”
潘毅峰大概能猜到他准备讲的是什么事了。
“我家是书香世家,从祖祖祖辈一代代流传下来的珍贵古物不知几何。”
“在我六岁那年,那些人来到我家,看到什么砸什么,越是珍贵的东西砸得越狠。”
“我爸爸心痛地扑上去阻止,被一脚踢开,接着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扑在爸爸身上,被踢中脊柱,变成了现在这样。”
“而我爸爸,不知道是被这一脚踢的,还是因为心疼,总之就此一病不起。”
“这还不算,那些人说他不知悔过,接二连三地拉出去批斗、示众。有一次回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由始至终,直至今天,我们家从没有听到半句的道歉和交待。心里这道坎,我们也始终都过不去。”
那是一段让人唏嘘的历史。
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虽然许兆雄仍然是以和缓的语气讲述,但字里行间浓浓的怨怼和不忿,令人不由猜想也许五十多年间这段经历不知道在他口中脑中重复了多少遍。
“听到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口说抱歉,潘毅峰的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但是……”
停顿了一下,他徐徐轻吐:“爸爸无缘无故打我,把我收藏的宝贝铁甲战士全部砸烂了。我很心痛,我很愤怒。为了气爸爸,以后无论看到爸爸拿出什么好东西,我都把它偷出去卖给别人。”
“对于我这种做法,你如何评价?”
许兆雄沉默。
馫淼代替他给出评价:“不肖子,败家子。等于不承认这是自己的爸爸这是自己的家。”
潘毅峰:“卖给别人,不仅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爸爸的道歉,自己心里的坎也只会越来越深,伤疤永远无法愈合。”
许兆雄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也许知识分子就是这样,总喜欢钻牛角尖,钻了几十年了,像你说的,越钻越深。知道我家历史的人,只有同情的,从没有人跟我讲过这样的话。”
接着,他又摇摇头:“不过,让我没有信心的,除了这种突发性的癫痫,那么多年来古董市场的混乱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你又何来的信心?”
他又看着馫淼:“你又怎么保证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最终有意义?”
潘毅峰:“没有能力的时候无奈旁观,有能力的时候尝试改变,无论是否改变得了也算是尽了力。但无论家里矛盾再大,也不会把家里的东西偷出去卖掉。”
许兆雄转着手里的佛珠,久久没有言语。
最后,他倒在椅背上:“一念之差,那么多年来,经我手出去的东西已经不知凡几。”
潘毅峰:“那就尽力弥补。馫淼统计过,流落在民间各个角落被当作废铜烂铁的古物全国有几百万件。”
“如果你有意愿,也有足够的能力的话,我们可以合作。我们给你地址和物品照片,你们利用分布在全国的网络把它们收回来,我们回购。价格一定比你卖到国外高得多。”
许兆雄抬起头:“我做了这样的事,你还信得过我?”
潘毅峰:“你愿意做值得我信任的伙伴吗?”
听了这句话,许兆雄还没给出反应,馫淼却骛地扭头看向潘毅峰――就是这句话:“你愿意做值得我信任的伙伴吗?”
当年西周刚强大了一点点,姬昌周文王就不自量力地兴兵作乱,却被轻易镇压。
姬昌面如死灰以为必死无疑。
但帝辛大王不仅没有追究,还赐封姬昌为西伯侯,委以抗击西戎的重任。
当时,帝辛大王问姬昌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周文王那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没有能够配得上大王的信任!
但主子从来不吝于给予伙伴信任。
当时周文王的反应和回答是怎么样的来着?
――他显得很激动、很感激,马上拜伏于地:“昌必不辜负我王的信任和厚望!”
――最终,他辜负得很彻底!
潘毅峰不知道馫淼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着回应,复又看向许兆雄。
许兆雄没有显得很激动,他点了点头:“我给你提交个方案,包括我们全国的网络、人员构成与数量、分级;针对这项工作的管理机制,包括维护物品主人的利益和保护古物不受到二次伤害的手段。”
“你看过满意了我们再签协议。”
可见,许兆雄虽然做的是不合法的事情,但管理能力和考虑问题的细致周详是很令人满意的。
潘毅峰点点头:“这些人里面会包括那些原来盗墓的人吧?”
许兆雄肯定地:“会。他们也只是求口饭吃。干这个,与原来那个相比不仅没有风险、利润反而更高,他们没有理由不转型。”
“盗墓现象会得到缓解的!”
潘毅峰为许兆雄拉开车门,中年人又把他抱回轮椅上,慢慢地往树林而去。
关展鹏:“堵不如疏。由这些人来做这件事,可谓一举多得,而且对双方都有利。”
他似真似假地:“潘总,功德无量啊。”
如果说大量流失海外是文物的第一觞,那盗墓则毫无疑问是第二觞。这两个问题都得到解决,华夏古物才真正迎来艳阳天。
“一家人,矛盾再大也是一家人”――合统一心的意义所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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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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