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暮敛眸,秦笙却不理会他的反应径直走向前厅。柳时暮默默跟上。
厅中,九公主还在发怒,地上满是她摔的碎瓷片,见到二人同时出现,冷不丁发出一声笑:
“哟,这是请了靠山来做主呢,今儿不给本宫一个说法,你们寄浮生就此关门大吉吧。”
秦笙:“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特此带这蛮徒来给公主道歉。”
柳时暮上前,正要开口,却被她再次摔落的杯盏給打断了。
“现在给本宫道歉,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那公主您,究竟想怎么做?”秦笙到底混迹风月场多年,身上淫浸着生意人的圆滑和上位者的威严。
毕竟是惠安姑姑身边的红人,九公主还是稍稍收敛了些:“今日之事,本宫不与你们计较。”
就算九公主这么说,众人提着的心也没有跟着落下来,因为她只会借题发作。
柳时暮感觉一道目光在他身上游走,如同被一条毒蛇锁定,吐出黏腻的津液。
“本宫要他!”九公主指着柳时暮,眼神坚毅。
柳时暮抬眼对上她的手指,内心竟然出奇的平静。
“你们阳奉阴违,耍着本宫玩也有些时日了。魁郎不接客做什么魁郎,一而再而三戏耍本宫,真觉得本宫会一直忍气吞声?”
司主腆着脸上前:“公主息怒,到底是个雏儿,不懂事。让奴才再调·教几日,再送到您府上去。”
九公主冷笑着:“几日复几日,本宫就不喜欢懂事的,本宫就要新鲜儿的。”
秦笙:“公主莫要忘了,青芜坊的规矩是我定的,我说他什么时候接·客,便是什么时候。”
“你们开门做生意,本宫乐得给你们花钱,每年真金白银送到你们这的不计其数,而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既然坊主不想做生意,不如趁早关门的好。免得一个两个有样学样,都把自己当成什么神仙人物,清高自傲,惹人笑。”
“九月初十倒是个好日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时暮忽然开口,仿佛扔下一道惊雷。就连秦笙这个百变不惊的人,也忍不住回头看他。
九公主凝视着他,探究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时暮抬眼微笑:“九月初十,寄浮生柳时暮,求元会——还请公主殿下捧场。”
司主屏住呼吸,不自觉去打量坊主的脸色。这柳时暮是坊主亲口说要保住的人,他如今自己答应了出去,叫人如何是好?
秦笙面上没有多少变化:“既然如此,九月初十,公主您可满意了?”
九公主撂下狠话:“本宫希望你们说到做到,若还敢戏耍本宫,本宫不介意带上府兵来闹上一闹。”
柳时暮对上那警告的目光,丝毫不胆怯:“公主放心,在下一定说到做到。”
秦笙适时开口:“既是求元会,便要按照司中规矩来。价高者得,宝物稀有者得,对于宝物的评定由司中判决。我也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可不会给殿下开后门。”
九公主势在必得:“好啊,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与我争锋。”她拂袖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秦笙肃声道:“跟我过来。”
意指何人,不言而喻。
柳时暮顿了顿,快步跟上。
日暮西山,夕阳淬金散落人间。树影也淬上光晕,浮动之间,撩动心弦。
柳时暮长长舒出一口气,直到现在,崩了许久的弦才算彻底松下。
他认了,就这样吧。
“你恨了我很多年吧。”秦笙道。
柳时暮神色没有变化,直言:“没有,我没有资格恨你。”
二人凭栏而立,昏黄的光在二人脸上明明灭灭。
“你阿娘的死,我也很难过,她是个不可多得人才,只可惜爱错了人。”
“我阿娘第一爱错了人,第二为了个不值得的人,而嫁错了人。”
秦笙望向远方,感慨着:“所以,你不要步你阿娘的后尘。”
柳时暮沉着眼眸:“已经晚了。”
二人一时沉默,秦笙神游天际,劝人是一回事,可他自己都做不到。
“与其说我是步阿娘的后尘,不如说我是向坊主学的。”
秦笙笑出声:“同我学?在求元会当天,她狠心绝情并未现身。而我只能接受现实,入公主的帷帐,将身下人幻视作她的模样,自欺欺人?”
柳时暮同他一样,抬头望天:“谁说得准呢,或许我的运气,会比坊主好些。”
秦笙转头看他,面容轻松,当真不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惴惴不安,惶恐忧心。
直到那道门始终没有出现她的身影,才彻底死心。
“愿你的运气,比我好些。也祝你不会爱错人。”
秦笙离去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寂寥。
柳时暮注视着他离去,当年的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谁说活下来的就一定能幸福。
秦笙他……好似并没有放下。
柳时暮阖上眼眸,聆听耳边吹过的风,树影间的虫鸣,直至天暗。
—
姜樾之自那日之后,照常生活并无异常。偶尔听见户部准备大选热火朝天,也心平气和的过耳。
茶香袅袅,丹桂开得正盛,春兰折了几枝插在青釉面花瓶里,整间房秋意盎然。
何氏笑着将锦盒推了出去:“这是城南几处地契和商铺,你也到了该管事的年纪了。先学着打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姜樾之只是看着那锦盒,没有伸手去接。
何氏心里也在滴血,这送出去的商铺,可都是靖国公府收成最好的几家。要不是老太君在背后盯着,这几家铺子怎么着也不会落在姜樾之手里。
姜樾之推了回去:“这地契还是母亲收着吧,樾之跟在后头学学便可。”
何氏忍痛又推到她面前:“本就是给你准备的陪嫁,你收着旁人不敢多言,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嚼舌根。”
不用说,她话中指的人是庄氏了。
再推辞便显得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多谢祖母母亲的信任,樾之定会好好打理。”
何氏笑着颔首:“你回去吧,这里头的东西你好好看看,有机会也出去转转。”日后入宫,可就没有这般自由了。
虽然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感情,但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多谢母亲。”姜樾之收了锦盒欠身,“五公主前段时日下了帖子,不巧我病着。这几日好些了,估摸着殿下应该也从行宫回来了,樾之去五公主府上拜访。”
何氏揉着太阳穴,声音不情不愿:“算了,你去吧。不过,五公主丧夫,又不受皇后娘娘待见,日后你成了她的嫂嫂,她心中指不定如何不忿,你自己小心些。”
何氏知道二人自小的情意,如何劝她也是不会听的,干脆将话说明白了,希望她能擦亮眼睛。
姜樾之怔愣片刻:“多谢母亲提点。”
九月初的节气已然萧瑟,满地金黄落叶,她上回出门还是中秋的时候。半个多月过去,盛京已然是另一副景色。
门房将姜樾之迎至五公主寝屋,祁元意懒洋洋地斜靠在贵妃椅上。头发随意披散着,略显憔悴的脸上,多了几分清雅。
“早早的给你下帖子,未曾想你今儿来了,我还未梳妆,让樾之见笑了。”
“殿下未施粉黛灼灼其华,天生丽质何来见笑一说。”姜樾之道。
祁元意被她逗笑:“你啊你啊,还是你说的话好听。”
姜樾之接过织音手里的白玉梳,轻柔地为她梳头。
铜镜里照映出的那双眼越发晦暗:“听闻皇兄去靖国公府阻拦旁人给你下聘书了,看来他也对你有意。”
姜樾之抿抿唇:“太子殿下就是爱捉弄人。”
祁元意唇角勾起:“今年家宴上,母后说东宫子嗣稀薄,今年要往东宫添人。估摸着会立侧妃,及良娣良媛几人。”
姜樾之淡淡嗯了声,仿佛这些事都事不关己。
祁元意见这些事情无法拨动她的心绪,便换了个话题:“我们这些皇子公主们都回来了,父皇母后,还有虞妃娘娘都还待在行宫呢。”
姜樾之手一顿:“可是出了什么事?”
“父皇家宴上多喝了几杯,山上风又凉,一冷一热感染了风寒。”
“陛下身子康健,又有太医们照料,应当无碍的。”
祁元意:“是啊,所以近日朝中事宜暂由太子皇兄代管。”
太子监国,陛下此举是大大给了东宫脸面呢。
祁元意说到这,又噗嗤一笑:“瞧我,和你说这些作甚,朝中大事也不是咱们这些女儿家能置喙的。”
姜樾之含笑放下梳子,交给织音替她绾发。
“今晚我要去寄浮生,织音你可得将我打扮得好看些。宋溪今儿献舞,我可要去给他捧场。”
姜樾之嘴唇张了张,但又觉得自己身份逾越,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对了,你可还记得上回寄浮生选魁郎时候,今年那位柳魁郎?”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祁元意随口说道。
姜樾之心中一紧:“嗯,记得,殿下好端端地提起他来作甚?”
红玉杏花琉璃簪别在她的发间,那张脸瞬间带上几分明媚。
“九妹不是一直很喜欢他么,惠安姑姑那次又让他逃了。之后一直给青芜坊施压,几日前又去大闹了一场。你猜怎么着?”祁元意含笑看着她,眼底的狡黠,探究被她隐藏得极好。
姜樾之因为心虚和紧张,并未发现她眼底的不对:“怎,怎么了?”
祁元意起身走到她面前:“那柳小郎君,他从了……”
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姜樾之很好的掩饰住了,转而一笑:“这是应该的,九公主这般的天之骄女,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祁元意打量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变本加厉道:“是啊,他如今还有价值不过是因为他是个雏儿,等九妹享用过了。他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客人,盛京的贵人们如此追捧他,想来也会日夜留宿美人身旁,同我的宋溪一样。”
姜樾之眉心紧蹙,忽而想起出门前何氏对她的告诫。五公主究竟是被带坏的,还是……
“公主慎言。”
伴读的职责不仅仅是陪同公主念书,更要时刻规制公主一言一行。
如同儿时一样,姜樾之出言提醒。
祁元意捂上嘴:“瞧我,在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面前说什么浑话呢。樾之只当做没听见,我是因为今日要见宋溪过于开心了。”
姜樾之抬眸对上她的眼睛,里面分明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呢,她也说不清。
答应了营养液100加更的,进度66%,下午约了人,零点之前应该还有一章(撂下狠话,灰溜溜爬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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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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