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但凡豁开了口子,便是木已成舟、顺水而下,再要反悔便难了。
祁修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昭凛在他家里安顿下来,还没两天就拿出主人家的架势来,喊人一箱箱、一件件地往家里搬东西。
比起他的变扭无措,昭凛显得坦荡自然,把“本该如此”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收纳的师傅整理好细碎杂物,铺好茶几下的羊毛地毯,又给玄关处的两个花瓶倒水插上白玫瑰和铃兰后,终于大功告成,指着躺在墙角无处容身的画框说道:“昭先生,这取下来的画给您放哪儿?”
昭凛带来的几幅都是前不久刚拍来的抽象画,换下来的则是几张油墨打印的厚卡纸,估摸着应该是网上几十块买画框时顺带送的。昭凛撇了眼坐在沙发上假装很忙的祁修宁,心想自己直接给他扔了未免过于僭越,便含含糊糊地说道:“哦,用泡沫纸包一下,放着就行,一会儿我自己找柜子塞。”
师傅们利落地处理完,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门一关,屋内就只剩下拿着画框的昭凛和祁修宁面面相觑。
见祁修宁没主动说话,昭凛猜他大概是不高兴,于是处置好画框,含笑凑到祁修宁身边,双手靠在沙发上,胸膛蹭着他的手臂说道:“祁老师,我添置的这些你不喜欢?”
祁修宁倒吸了一口凉气,昭凛以前总把他的住处当酒店,如今这架势,看着像是当家了。他晃了晃手肘,想推开对方却推不动,只好斟酌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认真的?”
昭凛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阴鸷,旋即笑得更浓了,伸手上前,不动声色地将祁修宁箍在怀里,“合同才签了没两天,又想赶我走啊?”
“我没有,只是你这紧锣密鼓地安顿下来,节奏太快了,我没做好心理准备。”祁修宁坦然道。
昭凛只是盯着他,百无聊赖,便顺手摸了摸他的耳垂,弄得人发痒却浑然不知,“等你想明白、准备好,热豆腐都变成残羹冷炙,被人打包带走了,我眼巴巴地看着,能有份吗?”
祁修宁皱眉白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不会?非阴阳怪气地嘲讽人。”
昭凛低头吻在他耳后软骨处,委屈巴巴地开口道:“我哪有阴阳怪气,分明是……拈酸吃醋!”
祁修宁痒得厉害,躲又躲不掉,只得躬着脊背向后靠,借由自身重力将昭凛压倒在沙发上。
祁修宁侧滚了半圈刚想起身,却被昭凛眼疾手快地一下拽住衣角,只是回头的间隙,昭凛便迅速反客为主,将他摁了回去正面箍在怀里。
昭凛欺身上前,手指划过祁修宁的干燥的唇角,绕到他后颈挠着痒,缓缓开口道,“祁老师,你家都被偷了,还想逃到哪里去?”
日暮时分,雨后湿润而浓重的夜色携着灰影而来,悄然间遮蔽了窗台透进的一抹天光,衬得头顶吊灯愈发眩目,祁修宁被灯光晃地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昭凛你几岁了?别闹!”
昭凛身体上前倾了些,握住他用来遮蔽光线的手腕,字句斟酌道:“别拿我当小朋友了,我不是在和你玩过家家的游戏,我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在一起。”
似乎是觉得言辞的力度还不够,顿了顿,昭凛又郑重地补充道:“我喜欢你、需要你,也准备好以伴侣的身份,照顾你一辈子。”
说不动容,是假的。
有赖于父母给的好皮相,和后天养成的这幅好性格,祁修宁活到这个年纪,也听过不少人对自己坦白心迹。
可年岁越大,越是难以对有关未来的期许做出承诺,他自己也如此,所以他总觉得,昭凛对自己的喜欢,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在经历岁月磋磨前的一时冲动。
以海誓山盟,敬不谙世事时的怦然心动。
喜欢的时候说出的一切承诺都是真心话,但爱本就是种自我欺骗的幻觉,抛却日常生活的精心算计,单靠激情维系的关系怎么可能长久。
他不相信,能有一个人绕过他昭然若揭的性格缺陷,用一颗炽热的心来依恋他的平庸。
也正因如此,他宁愿清醒地和人互相算计,也不愿沉溺于昭凛以心血构建的美梦里,他害怕随时崩塌的幻觉,会如同碎裂的镜子一般,最后一片片地刺向自己。
祁修宁凝视着他的双眼,说话声音也变得的滚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昭凛语气郑重道,“我认真的,没开玩笑,我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四年前我就想和你这么说了,可惜那时候,你觉得我太年轻,不肯相信。”
已经四年了,他不知道昭凛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的,但他明显,比自己想象的坚定。
祁修宁浑身滚烫,禁不住对视的炽热移开了目光,“言语是靠不住的,你做给我看。”
昭凛双手从他腰间穿过,交叠着搭在他后背处,环抱着他紧紧贴向自己,“我的祁老师,终于想明白,给机会了?”
“咱们俩走到哪算哪,你若是食言了,我不怪你。”
“绝不,你放心。”
窗外骤然有大雨落下,水汽蔓延,肌肤贴紧的温热,一晃神就越过好几个潮湿的雨季。
·
再形影不离也仅限于屋内,一出家门,就是各顾各地奔忙。
昭凛隔三差五地出远门,大部分时候三两天便能回来,长的也至多不过一周,说是去谈生意,但这个频率,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要不是他每次去的城市都不尽相同,回来时又是那样的热切,祁修宁保准要怀疑昭凛在外面还谈了一个。
说正经的,他也担心昭凛这么三天两头地往外跑,就算公司机制完善能够正常运转,对手上的人和项目还能有掌控吗?
更何况他本身年纪就小,手底下人稍微有点资历和野心就容易压不住。
祁修宁旁敲侧击地问过,昭凛没认真答,只是说他也想安定下来,无奈生活所迫。祁修宁再想细问,对方便不说了,只是笑着敷衍过去。
如此一来,祁修宁也不便多说什么,成年人光鲜亮丽都是表面的,谁还没有些不愿示人的短处。
连绵的秋雨下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放晴,距离剧场对外营业不剩几天了。
昭凛不在家,祁修宁乐得清闲,连着几天窝在后台做布景的道具。
他这些年攒下的,加上前面两个项目赚的钱总共也没多少,为了节省研发成本,这些幕后的工作当然就只能他一手包办了,从剧本文案到道具服装,全都是他亲力亲为。
本来还指望着开场了能回点本,被老杨这么一搞,自己颗粒无收不说,之后赚来的票钱还要被昭凛拿去大头。
虽说按照合同约定,现阶段他可以申请找昭凛要投资,但他怕授人以柄,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祁修宁正拿着胶枪粘着最后一点装饰物,一个女生踩着高跟鞋,轻快地跑下台阶,熟练地掀开帷幕,脆生生地说道:“祁老师,外面有人找您。”
祁修宁被面前突然探出的脑袋吓了一跳,“许媛媛!我们剧场本来就偏,又在地下二层,又没阳光又阴冷,你能不能没事少吓人!”
或许是因为他这个当老板的没点老板的架子,间接导致他手底下这几颗员工,一个比一个没样子。
“哦……”许媛媛不情不愿地将身体从幕布后面蹿了出来。
“谁找我?物业的?”祁修宁边说边低头继续鼓捣。
许媛媛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帅哥,去干物业实在是屈才了,我觉得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昭凛掀开幕布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修宁,你这儿迷宫一样的太绕,我点了下午茶放门口了,你群里喊自己他们去取吧。”
许媛媛为他熟稔的语气一惊,三两步躲到祁修宁身后,暗搓搓地问道:“祁老师,这位大善人是……”
祁修宁斟酌片刻,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投资人。”
许媛媛顿时眼睛一亮,心想着祁老师终于把自己卖了出去,孩子总算能吃上顿饱饭了,语气飞快地说了声“你们聊”,然后便踩着轻快的步伐奔赴下午茶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祁修宁放下手里的物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屑。
“我就是奔着突击检查来的,当然不能提前告诉你。”昭凛似笑非笑道,“你还别说,收获颇丰啊,外面对戏那几个,个顶个的年轻帅气。”
“你别乱讲!”祁修宁皱眉道,“都是些小朋友,我对他们没兴趣。”
昭凛上前逼近了两步,“在祁老师眼里,我也是小朋友啊,怎么就对我有兴趣?”
祁修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果然是小孩子脾性,正经了没两分钟又开始闹了,无奈地捏了捏对方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地哄道:“你在家是我对象,在外是我投资人,又帅又稳重又有当担,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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