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生不如死四个字，地上抽搐的人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子就定格住了，他凌乱的呼吸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无声无息地匍匐在地上，宛如失去了一般。
就在谢幻以为他真的就这么死掉了的时候，他慢慢地从地上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的神情，神色灰败，衬托得惨白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
血泪模糊地黏在他的脸上，他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望向了陆斋的方向，陆斋脸色变都没变，最终，他像是认命地笑出了声。
那笑容在他脸上看起来格外惨淡。
谢幻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凌重，或者说是以凌重为主导的人格。
他的灵魂已经和凌二的融合到一起，再加上蚀骨之毒的作用，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痛苦之中。
然而比起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心脏无声的痛更为强烈，更让他无法忍受。
凌重的笑容也颤抖着，尽管他现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人却像是已经在地狱里了。
也许在地狱里都不会有他现在这样痛苦，恨不得自己真的死掉。
他宁愿自己死了。
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到谢幻和陆斋的话了。
对于那些话，他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地方。
当年对师兄动手的人不是他，可他的痛苦不比凌二少半分，因为师兄看到的人是他。
他比凌二想的更多，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看到自己的话，那一剑师兄完全可以避开的。
没有人会看到有人想杀死自己而没有任何动作，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人去杀。
师兄是因为看到他，以为是他出剑，所以才站在原地不动的。
就像凌二说的那样，不管他做什么师兄都会夸奖他，觉得他做得很好。
师兄信任他，相信他不会对自己出手。
对他来说，也许那只是凌重的又一个恶作剧而已。
然而那时候……真正站在师兄面前的不是凌重，而是凌二。
凌二是因为他的软弱才得以出现的。
因为他不敢向师兄确认心意，他害怕听到师兄的拒绝，所以哪怕知道凌二不是什么好人，他还是把身体交给了凌二。
他一再退让，一次次把主动权让给凌二，让凌二去选择，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是他把凌二放出来，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的话，师兄说不定现在都还活得还好，而不是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可能有了。
他最开始看到谢幻也是一样，为了自己心中卑鄙到了极点的愿望，一厢情愿地认定他是师兄的转世，眼睁睁看着凌二三番两次对他动手……
都是他的错……
今天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凌二无声地惨笑着，他把颤抖不已的手伸进怀里，许久才掏出一支青玉色的短笛，哆哆嗦嗦地递往谢幻的方向。
“这是……和玉佩、一起的……”
他极力压抑着痛苦，不想让自己在谢幻的眼里看起来那么狼狈，然而没有任何的效果。
蚀骨之毒已经浸染到了他的魂魄深处，把他的灵魂都染成了乌黑脏乱的颜色。
谢幻诧异望过来的眼神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那天凌二在鸳鸯树下找到的不仅仅是那块玉佩，还有这支短笛，他的灵魂之力并没有虚弱到一句提醒都不能对谢幻说的地步。
然而凌二跟他说想要找回师兄，在那一瞬间，他就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找借口，把这件事给瞒了下去。
受到他牵连最深的明明就是谢幻，他知道这支短笛对谢幻来说可能很重要，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每次都只会沉默和逃避。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凌二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偷偷瞒着师兄做风筝，凌二叫他去和师兄一起做，他却说做好了再拿给师兄，师兄会更开心。
凌二立即嗤笑出声。
“想要放风筝的人明明是你，你不敢去和师兄说吧？”
凌二对凌重说：“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会喜欢你。”
那时候凌重以为凌二在说气话，以为凌二只是嫉妒师兄对他的好。
现在凌重明白了，凌二说那句话是真心的，他是真的那么觉得的。
凌重笑容惨淡的嘴角往下拉，渐渐露出了类似哭泣的表情。
凌二说得对。
他根本不值得师兄的喜欢。
师兄的夸奖也是。
他什么都不值得……
“对……对不起……”
在谢幻把短笛接过去的时候，凌重用沙哑的哭腔说出了这句话，这声道歉不知道是对谢幻的，还是对他已经死掉的师兄的。
四周漆黑的空间如雾消散，谢幻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回到了大街上，他们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远处还能看到一个个热热闹闹的摊位。
谢幻垂眸看着短笛，过了片刻对他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如果不是有陆斋这个号在，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如果他原谅凌重，那就是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在保护他的陆斋。
听到他的话，地上的凌重身体缩成了一团，他的四肢痉挛般地颤抖着，头埋在手臂中让谢幻无法看清他的脸。
谢幻也没有去看，拽着陆斋的袖子快步离开了。
在他们身后，断断续续地响起了男人沙哑而悲痛的哭声，那哭声随着他们脚步声的远去越来越大，最终哭得难以自抑。
谢幻觉得，说不定他的后半辈子都要沉浸在那哀痛到了极点的悔恨中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视线右侧突然弹出了一个金色的小窗口。
1/6
谢幻：？！
看到他站住脚步，陆斋立即问：“怎么了？”
“你没有看到吗？”谢幻问。
陆斋摇头，谢幻赶紧把小窗口共享过去。
金色的小弹窗仿佛通关提示一样，陆斋的神色不禁变得有些微妙。
谢幻说：“我感觉我要升级了！”
就在弹窗出现的瞬间，一股轻灵的力量遍布他的全身，玩过那么多次游戏的他很熟悉这种感觉，他快要突破金丹期了。
所以他真的是来打脸虐渣的？
把所有渣渣都虐一遍，他就能回去了？
一直注视着他的陆斋瞥到他脸上欣喜的表情，神色微微沉了一瞬。
——如果本体回去了，那他呢？
——他不想和本体分开。
陆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了，他看着谢幻脸上的表情，片刻后轻声开口：“你要突破的话，我可能没办法给你护法了。”
“为什么？”谢幻仰起头，有些震惊地望着他。
他垂了垂眼：“刚才破开空间，消耗了太多的灵力了。”
其实他做的远远比谢幻看到的多，谢幻在里面没有被触发任何回忆，凌重的记忆恰好停在了那行字上面，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望着谢幻。
他现在不过是个水镜分.身而已，灵力耗尽已经很虚弱了。
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求照顾”“求表扬”的气场，谢幻完全没能感受到。
听他这么说，谢幻立即担忧起来：“那你赶紧回去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陆斋打断他：“不是还要去杀燕佐吗？”
本体就一丁点都没看出来他不想回去吗？
因为凌二的出现，他都没有和本体好好相处过，好不容易甩掉凌二他们了，本体又想赶他回去。
本体就那么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吗？
陆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幻，那双金色的眼睛因为身高的缘故，带着些微居高临下的意味，变得极有侵略性。
谢幻呼吸一顿，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微妙地读懂了他表情动作的陆斋心情不断往下沉。
——本体不需要他了。
——现在升级突破的方法也找到了，他对本体来说，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了。
陆斋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攥越紧，这时谢幻忽然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不说燕佐了，等我过几天突破了一样可以杀他，我先带你去吃东西。”
“我刚刚买的那个烤玉米——！！！！”
听到他忽然变得沉痛的声音，刚落到陆斋心里的大石头还没开始扎根就被一块块搬开了，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些微不太明显的笑容。
他从身后拿出一直藏着的东西，递到不停说着好可惜的谢幻面前。
“给你。”
这是之前谢幻买的烤玉米，被他的灵力好好保存着，直到现在还是热乎乎的，散发着香气。
谢幻咦了一声，抬起眼睛晶亮晶亮地望着他：“你一直带着这个？”
“嗯。”
谢幻点了点头，头才点到一半，他就有些憋不住笑了。
还好凌重当时没闻到烤玉米的味道，谁能想得到高冷出尘的仙君还在背后偷偷藏了这么甜的东西。
他看了看手里的玉米，忽然又觉得不对：“你不是说你没有灵力了吗？”
陆斋神色一僵。
“……最后的一点用在这个上面了。”他的灵力其实还剩很多，但他没有对本体说过谎，因此视线有些游离。
谢幻没有注意到，听到他这么说，立即把玉米放到他的手里，然后握住了他的双手。
轻灵而纯粹的灵力顺着他们交握的手从谢幻那边传递到陆斋身上，尽管这些灵力对陆斋来说只是一滴水落入大海般，根本不值得一提，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一跳。
谢幻一脸认真地说：“没事，我的可以分给你。”
“不、不用了。”陆斋慌忙抽回手，把玉米塞进他的嘴里。
本体还说自己只能打出BE结局，这不是挺懂攻略的嘛！
不对，这是太懂了啊啊啊啊啊！！
谢幻听不到他内心的尖叫，看到他真的没什么事，水镜形成的分.身也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终于还是放下了心。
他有些不满地咬着玉米说：“这个明明是给你买的。”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钱，他可以再去给陆斋买一个。
既然陆斋也是他自己，应该也会喜欢这种口味的。
他带陆斋在街上逛了很久，到了下午的时候，陆斋还是只字不提离开的事，谢幻自己是知道分.身有多麻烦的，尤其是陆斋那边还有只细心的小狐狸，想不暴露绝对要下不少功夫。
陆斋宁愿在这具分.身和自己的身体里来回切换，也要跟他一起逛街，是不是有点……太粘人了？
谢幻陷入沉思。
他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陆斋，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说：“要不你和我去看比赛吧？”
既然陆斋都没说什么，那他也不问了。
他在其他游戏里也当过肝帝的，同时开两个号怎么了，三四个号他都能开出来。
陆斋还不知道自己被贴上了肝帝的标签，听到谢幻的话立即点了点头。
他其实对丹青赛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过既然本体那么不喜欢燕佐，那他今天就送燕佐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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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南泽国相邻的一座山脉里，这里的植被大多枝繁叶茂，到处都是鸟语花香，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袍的男人一边咳嗽一边走进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里到处都堆满了药材，几本书籍被摊开放在书桌上。
他把手里的几株药草放到桌面，翻动书页进行对比的时候，他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捂着了嘴，嘴里时不时能听到咳嗽的声音。
停在他窗沿上的鹦鹉不断重复着：“喝药，大师兄快喝药。”
“不着急……”男人说着语气忽然一顿。
那是谢幻拿到那支青玉色短笛的时候，他的身形彻底僵住了，窗台上的鹦鹉跳了起来，扑闪着翅膀大声喊道：“小师弟！小师弟！”
“师兄的小师弟回来了！”
新出场的这个不是渣攻，是来给我们主角撑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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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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