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深情渣攻，怎么可能在人死了四五年了之后还继续找画师给人画像。
在离开伏山城之前，谢幻也跟越城主打听过了，徐老就是因为以前见过宁屹一面，才会被燕佐找上的。
那时候谢幻还不太确定，现在看到燕佐的反应，他只想：“……”
彻底无语住了。
没想到在游戏里冷漠无情的帝王真的变成了深情人设，只不过是在他把人杀死之后，他再怎么表演深情也没用了。
就算谢幻现在用的还是宁屹的身份，他也不会原谅燕佐的。
看着一脸真挚，真的很想知道那份拜帖是谁写的燕佐，谢幻不禁沉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秀恩爱打击燕佐的计划完全是可行的，不过前提是他得暴露自己就是宁屹的事实，这样才能给燕佐带来巨大的冲击。
谢幻倒是不太在意这点，但他不知道陆斋行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谢幻觉得陆斋对他的在意比他自己多得多了。
陆斋虽然是他分出去的意识，却也有着自己的想法，这两天的经历更是让他觉得，陆斋真的很对得起自己的精神面板，精神状态忽上忽下的，危险又不可控。
就算是谢幻自己，有时候也很难猜到陆斋在想什么。
就在他回忆着陆斋的精神面板，表现出无比担忧的同时，陆斋的视线也一直都没有离开他，看向他的目光专注无比，仿佛这世间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在一旁的燕佐无端地感觉到了难受。
那种无法言说的难受感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针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突然很想打破他们之间默契到无法让任何人插足的氛围。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谢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百两黄金说出拜帖是谁写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仅不过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天上掉馅饼了，他开出的价格就算是对普通修士来说都诱惑力十足，谢幻不可能不心动的。
然而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谢幻的神色动都没动。
钱不是问题，他现在担心的是陆斋，他都不知道陆斋怎么想的，万一他回答得不好，刺激到陆斋怎么办？
他瞥了一眼身侧的陆斋，含糊说道：“殿下真大方……”
他还没说完，忽地就停下了话头。
殿下。
只有宁屹才会叫他殿下。
这么多年以来，身边的人早已改口叫燕佐陛下了，这个称呼他再也没听到有人说过。
谢幻也是心里想着陆斋的事才一时没注意，把以前玩游戏的称呼随口说了出来。
他停下来的瞬间，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燕佐的反应，而是扭头望向了身侧的陆斋。
陆斋比燕佐危险多了。
如果他不想让燕佐知道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对燕佐动手，才不管燕佐是不是皇帝什么的。
然而陆斋眉毛都没动一下，把手里剥好的栗子塞到谢幻的嘴里，看到他顺从地咽下去，唇边立即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幻看到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心里也松了口气，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另一边的燕佐则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刚才……没有听错吗？
谢幻叫他殿下。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语调和当初的宁屹那么相似，有那么一瞬间，燕佐都要以为是宁屹站在自己面前了。
然而谢幻和宁屹又是不一样的，谢幻的声音比宁屹更冷，更漫不经心，有种任何事物都无法打动他的冷漠，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对燕佐一丝一毫的在意。
燕佐看着他和陆斋旁若无人的对视，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比那天看到谢幻写出那个字更混乱，更没办法接受。
他其实不愿意相信谢幻就是自己心里那人，他把那人推下悬崖，虽然抱着那人可能没死的想法，但他也从未想过，那人回来之后，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人。
看着谢幻和陆斋默契地微笑起来，燕佐觉得仿佛有一把刀子缓缓插进了他的心脏，把他捅得鲜血淋漓。
他没办法接受宁屹和别人在一起，没办法接受宁屹和别人心意相通，更别提像是现在这样，在他面前……恩恩爱爱。
燕佐攥紧的拳头都快渗出血来了，指甲嵌进肉里钻心似的疼，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对面那两人。
而谢幻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也想到了说辞：“在伏山城的时候，越城主跟我说燕公子是皇亲国戚。”
他对燕佐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难道我这么叫，是叫错了么？”
在南泽国，确实有人会这么称呼身份尊贵的人，然而燕佐没有相信他的话，看到他脸上冷淡的表情，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了。
“我……”他镇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我出去一趟。”
他没有在乎把两个客人留在这里是否合乎礼仪，飞快起身走了出去。
之前跪在他面前替他打听消息的人守在外面，把谢幻他们请过来的那个黑衣男人也在。
燕佐目光看向那黑衣男人。
“谢幻身上有没有伪装的痕迹？”他直截了当地问。
在他面前的是他培养的暗卫队队长，修为到金丹之后，学的第一门法术就是识破伪装，燕佐派他去接谢幻，就是想让他看看谢幻的身份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他真是宁屹易容而来的，或者使用了幻术什么的……
燕佐心跳难得乱了些许，而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黑衣男人深深垂下了头，低声道：“属下……没有看出来。”
作为陪伴在燕佐身边最久的人，黑衣男人是知道燕佐有多期待自己给出不一样的回答，然而他真的没看出来。
谢幻如今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了，身上又有青云羽扇，能略微遮掩自己的气息，冒险冲破羽扇的遮掩也不是不可以，可那会得罪谢幻，能不能把人请回来都是问题。
所以黑衣男人也不敢看得很详细。
他的话音一落，立即感觉燕佐那边传来了一阵低气压，连忙说道：“不过谢公子身边那人好像有点不对。”
“什么？”
“那人用了改变容貌的幻术……”
这也是水镜之术的弊端了，更何况陆斋在发现黑衣男人探查的瞬间，就给他买了破绽，故意让他看到的。
燕佐浑然不知，听到黑衣男人这么说，眉头不由得拧紧了。
他记得谢幻介绍那男人的时候，说的是江湖中人，江湖人会法术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可如果真是江湖中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法术？难道是身份有问题？
燕佐眉头越发紧蹙，他对黑衣男人吩咐道：“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黑衣男人连忙点头称是。
燕佐又吩咐了几句，叫他们去查谢幻入都城以来做过的所有事情，然后命人端来几份点心，这才回到厅堂之内。
从他走之后，谢幻就在意识里跟陆斋商量到底要怎么对付燕佐了。
如果只是秀恩爱的话，哪怕他认下宁屹的身份大秀恩爱，让燕佐悔不当初，他也还是觉得不够爽。
他有点想把燕佐的事业搞掉。
燕佐最在意的不就是自己培养修士的计划么，他还想利用修士一统整个凡间。
谢幻一点都不想他成功，在论坛的每一份攻略里，这条路都伴随着大量的无辜人民伤亡。
修仙门派和燕佐两方动起手来，完全不管普通民众的死活。
伏山城就是在那时候被修仙门派灭掉的。
那时候其中一个门派把整个伏山城当做人质威胁燕佐，燕佐表面装作妥协，实则悄悄派人偷袭那个门派，没想到把门派内隐藏的大佬激怒了，最后对方一怒之下灭掉了整个伏山城。
燕佐也因为伏山城哀鸿遍野而心情低落，大受打击，觉得自己不配成为帝王。
然后在玩家的安慰之下重新振作起来，联合其他人覆灭了那个门派，给伏山城报了仇。
玩家和燕佐之间的感情也因此更上一层楼了。
站在燕佐和玩家的角度来看，这个剧情应该挺爽的，可想起越城主那张亲切的脸，谢幻怎么也无法赞同他的这种行为。
更何况他一开始就不是站在燕佐这边的。
他进入别院的时候就观察到了，别院里光是看得到的人，就有不下二十个是金丹修士，就连刚才给他们端茶倒水的侍女都已经筑基巅峰，快要突破了。
燕佐绝对把南泽国资质最好的一批人给集中到身边来了。
这么大规模的培养修士，一旦被发现的话，那些自视甚高的修仙门派绝对会炸锅。
他们最受不了的就是毫无修为犹如蝼蚁一般的凡人居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
何况燕佐把资质最好的人笼络到身边了，他们去哪收新弟子？
没有新弟子，门派哪来的繁荣昌盛？
燕佐就是踩着他们的雷点蹦迪。
想要搞掉他的事业也很容易，找个信得过的门派把燕佐的事情告诉他们就行了。
可惜谢幻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认识那些门派的人，那些人又心高气傲，他贸然去说也没人会听。
而且五年时间过去了，燕佐都培养了这么多修士，谢幻也不知道他收买了多少修仙门派里的人，让人家给自己打掩护。
要是搞不清楚情况，撞到他收买的那些人手里，那就麻烦了。
谢幻不想那么麻烦，他决定先和陆斋商量商量再说。
然而他刚把搞掉燕佐事业线的想法说出来，就得到了陆斋的强烈赞同。
陆斋甚至表示，如果谢幻找不到人的话，他可以出手，直接简单粗暴地把所有人都杀掉。
这样的话燕佐的事业绝对玩完了，就算他以后想培养修士也没人敢来了。
来一个杀一个，谁看了不怕。
陆斋兴致勃勃地说完，没听到身边传来本体的声音，心里忽地一紧。
本体不会觉得他太狠了吧？
他紧张地侧头看去，却见谢幻脸上露出了认真思索的表情，像是在思考他的话到底有多少可行性。
陆斋刚提起来的心慢慢落回了原地。
看着认真思考的本体，他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本体绝对不会讨厌他的。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本体能做到这样，哪怕他的想法再邪恶可怕，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畏惧或者厌恶。
在凌二放出来的小空间里，陆斋把凌二的意识和蚀骨之毒融合在了一起，让他们生生世世都感受着痛不欲生的痛苦，有时候陆斋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过分。
他毕竟是本体分出来的意识，三观也和本体相近，做这些事他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无法控制心底里不断冒出来的念头。
有些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可怕，然而本体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看到凌重最后那么痛苦，他对陆斋也一句斥责都没有，也许早在那时候，他对陆斋来说就是不一样的了。
陆斋早就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本体会包容他。
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有本体会无条件地相信他，纵容他。
只有本体才会这样。
他可以是本体手中最锋利的刀，也可以是最可怕的毒药。
不管本体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杀掉燕佐那些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根本算不了什么。
然而谢幻似乎不那么想，在思考了一阵之后，他说：“燕佐招揽的那些人是无辜的。”
陆斋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他心里的杀念没有一丝一毫消散的迹象，这时他忽然听到谢幻说：“杀了他们的话，会影响到你的修为。”
修仙游戏都有类似的设定，杀死太多无辜的人会怨气缠身，或者徒生心魔，不管哪一种对陆斋来说都很难熬，谢幻不想让他经历那些。
陆斋垂在身侧的手一颤。
谢幻不让他杀那些人，不是因为那些人是无辜的，而是因为担心自己。
是这样的吗？
他忽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知道本体不怎么在乎这个世界的人，他还是无法想象本体会说这样的话。
本体……在担心他。
陆斋心头滚烫，一阵陌生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堵住了他的所有思绪，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刚才说要杀掉那些人，却没有得到本体回应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扭曲最可怕的恶鬼。
不然他怎么会产生那么邪恶的想法，杀死那么多人的计划他都能说得那么平静，那么兴奋。
他一边忐忑，一边忍不住沉浸在了那样的想法中，直到本体的话一下子把他从地狱里拽了回来，让他变回了正常人。
只有在本体的面前，他才会有这种感觉，好像迷失已久的他终于找回了自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这种美好且温暖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沉迷。
心脏像是快要跳出来那样，完全控制不住，陆斋忍不住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面前的谢幻。
他把头埋在谢幻的肩头，低声说：“谢……幻……”
这是他第一次叫本体的名字，仿佛某种能够操纵心脏跳动加速的咒语一样，念出来之后他越发难以自持，情不自禁收紧了手臂。
他完全沉溺在了这个拥抱之中，莫名地眼眶发热，想要就这么让时间停滞下来，永远也不放开。
谢幻陷在他的怀抱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了他低沉得仿佛在压抑什么的声音，忍不住微微愣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燕佐都不在，有必要突然这么做么？都没有人能看到啊。
他伸手拍了拍陆斋的背，想让陆斋放开，没想到陆斋把他抱得更紧了。
谢幻有些无奈，又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你的道德底线是不是太低了？”
精神面板不包括道德属性，但能说出把南泽国所有修士都杀掉这种话，谢幻觉得陆斋可能真的没什么道德。
陆斋一声不吭，他要是真有道德，他能这么快接受自己喜欢上本体这种事？
不过他还是在谢幻的耳边小声说道：“我会很听话的。”
只要谢幻不想让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做。
哪怕心里再怎么想，他也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
谢幻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更觉得无奈了。
“行了知道了，”他拍了拍陆斋，“放开我吧。”
他都没有怀疑过陆斋，然而陆斋还是用双臂环住他的腰，一动也不想动。
谢幻有种走在路上忽然遭遇大狗狗撒娇的感觉，他转移话题说道：“我们去钓鱼怎么样？这附近好像有个小湖，里面的小黄鱼还挺好吃的。”
如果燕佐没有改格局的话，那个湖应该也还在这座山上。
“附近还有野生的山椒，可以拿来做烧烤，你先放开，我去做给你吃。”
带着点心返回的燕佐脚步顿时僵住。
“湖里的小黄鱼还挺好吃的……等我病好了，我去做给你吃。”
宁屹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也许是因为回忆太过遥远的原因，那些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渐渐被谢幻给取代。
两道声线仿佛变成了同一个人。
可是真的可能吗？
谢幻就是宁屹？
燕佐的手指蓦地收紧，巨大的惊喜和不安同时涌现了出来，让他的身体彻底僵在了原地，只能僵硬地听着门内传来的声音。
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暗哑，有着与冷漠的面孔完全不符的暧昧。
“我不想去。”
“你刚才还说你会听话。”谢幻语调微微扬起，不像是不高兴，反倒透着异样的亲昵。
没一会儿，燕佐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越发暧昧难言。
燕佐的手放在门上，似乎想要推开那道门，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动手，仿佛门口藏着的是他最为惧怕的事物。
如果谢幻真的是宁屹，那他和那个男人……
过了片刻，他们的脚步声忽然响起，离门口越来越近。
“我去找鱼竿……”
谢幻还没说完，忽然看到站在门边的燕佐。
燕佐的神情极为怪异，他的语气不由得顿住。
而在他的面前，燕佐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蓦地睁大了眼睛。
黑衣黑发的男人被谢幻牵着袖子，顺从地跟在身后，只有燕佐才能感受到，那男人无法掩饰的，想要将谢幻完全占有的念头。
从他眼里流泻出来的情绪仿佛狂风骤雨一般，想要将眼前之人一寸一寸吞噬殆尽，然而走在他面前的人却浑然不知，拉着他的袖子，脸上露出来的笑容毫无防备，柔软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侵.犯。
燕佐终于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用改变容貌的幻术了。
——他在欺瞒谢幻。
——他想要把谢幻变成自己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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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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