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张渠的妹妹张增莲抱着三岁的小女儿唐丝丝,提着礼品到访。张呈端了椅子,又倒了两杯热水来,张增莲道:“还是小侄儿懂礼啊,你看你二哥。”
张蹊很不喜欢这个姑姑,他也懒得装,叹了口气,“我还没睡醒,再睡会儿。”
于情,张增莲和张小渠是同胞姐弟,和张渠是异母兄妹,先拜访亲弟弟,是人之常情;于理,张小渠的宅子,刚好在路口,而张渠的宅子,在林子后面,通不了马车,所以,马夫必定在张小渠的家门口停车,张增莲先向张小渠打招呼,合乎常理。
张呈想知道,姑姑是否已经先行跟爸爸打过招呼,便道:“姑姑,你好容易来,我去叫我爸爸。”
张增莲道:“不了,我专程来看你伯父的,不想让你爸知道。”
三人都在想,这个侄子心思真重,非得做这种上不得台面、让大家都尴尬的事,一看就不是什么聪明人。
张增莲又道:“呈呈,你爸爸做得一手好菜,你肯定也学到不少,今天给姑姑露一手吧。”
张呈知道,这是张增莲要跟伯父说私房话,特地把自己支开。他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对策,只好答应了。他前脚刚走,就听到姑姑说“把你家老三叫起来,哪有姑姑大老远过来,侄儿在房里睡觉的道理?”
张呈的指甲陷进肉里,他很尴尬,很羞愧,姑姑居然故意让他难堪,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如此?要知道,他也是有天赋的,三天三夜就背完了《唐诗三百首》,而张蹊至少花了一个月才背完,再加上他的品行、容貌,俱在张蹊之上,相信有眼睛的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他们两个的差别,姑姑居然错将鱼目当珍珠,直把瓦砾作琉璃!
张呈做了四个菜,张增莲夹起一块肉尝了尝,“张呈啊,你考不了功名,可以练一下做菜,将来也有个傍身之计,总不能一辈子跟你爸一样,当个农民吧?”
张呈直接走开了,他决定外出游学,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来,绝不能让爷爷和伯父小瞧了去。爸爸和伯父之间的差距,将由他来弥补。
张渠道:“你这个侄子脸皮很薄,将来记恨你一辈子。”
张增莲道:“我这人说话特别直,谁要恨我,就恨。”
这时,唐丝丝跑了过来,“舅舅,你家里真漂亮啊!”
“那是,你舅舅我的宅子,在柳桥镇是数一数二的规模。舅舅告诉你一个更好玩的,后院里有棵树,书上有鸟窝。”
唐丝丝眼睛一亮,“舅舅,你把鸟窝摘下来给我玩。”
张增莲担心女儿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哥,你快别说这个了,她身上起包的话,不好哄。”
张渠也怕招惹到长毛的东西,就说:“叫你妈去弄,我不弄。”
架不住唐丝丝一直又哭又喊,张增莲只好来到后院。她试了一下,身子比较沉,爬不上去。张渠就把唐丝丝抱到树上,让她自己爬。结果,唐丝丝一个站不稳,从树上摔了下来,后脑勺上一片混沌。
张增莲一路狂奔,来到张小渠家,让张呈跑去叫马车,张呈一看事态紧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一路小跑去叫马车。张小渠也去请大夫。
唐丝丝没有救醒。张增莲让张渠出丧葬和法事的费用,张渠道:“我没见过丫头片子也要丧葬费的,你在我家后山上挖个洞,埋了就了事。”
张增莲哭了几天几夜,眼睛早就像个桃子一样,连个缝也看不到,张小渠不眠不休地陪着她,请了风水大师给外甥女找好的墓地,买了几车的冰块以全外甥女的体面,还打发人赶出两身新衣裳来唐丝丝穿,又打发张呈去花溪镇请姑父唐善田和表妹唐枝枝。
由于唐丝丝长得很像张增莲的故友,这在花溪镇、柳桥镇都不是秘密,所以,唐善田拒绝前来。于是张呈带着五岁的唐枝枝,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柳桥镇。两个孩子刚下马车,就见另一辆马车也停靠在路口。只见唐善田提着酒水和白糖,径直往张渠家去。后来,村里人都说,唐善田跟张渠日日在家划拳饮酒,情如同胞,何比骨肉。
张增莲在弟弟家小住了一个月,由张呈和唐枝枝陪着,这才稍稍缓过来。她问弟弟花了多少钱,等她回花溪镇,让人将钱送过来。张小渠表示,这些钱都是小钱,姐弟之间,何须计较。张增莲知道弟弟这次花了大钱,只是身上并无多少积蓄,只能从长计议。临走前,张增莲向张小渠父子鞠躬。
张呈会心一笑,经此一役,他们父子总算把亲姑姑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也不枉这个月鞍前马后了。
母女二人上了马车,唐枝枝道:“小舅舅还给了我一套新衣裳。”张增莲道:“那你长大后,要记住哪个舅舅对你好。新衣裳很贵的,你看呈呈哥哥都没有新衣裳。”唐枝枝道:“妈妈,你不要难过,你有我,还有小舅舅、小表哥,我们是一家人。”
张呈借着这次机会,从伯父家搬了出来,他绝无可能跟这些自私冷血的人为伍,即便日后受穷受苦,跟妈妈和妹妹一起吃糠咽菜,也再也不会惦记伯母炖的鸡汤。
外出求学之前,他又去了一次茅家湾,带上了他最引以为自豪的《唐诗三百首》,他希望妹妹也能读点书,将来不至于做个粗鄙的渔妇。
张呈道:“妹妹,人之内秀,皆从书中来[1],我已经背了一半了,从今天开始,你也要背。”张绿英接过《唐诗三百首》,兴高采烈地读了起来。张呈问:“你认字?”
“是啊,我从三岁起,就在书斋里偷听,今年开春,堂哥唐拓又把我安顿到刘员外家,刘员外专门请了女先生给我们讲课,我已经学了二十九首唐诗了,我借同学的书看,比别人多背了几十首。”
三天后,张呈准备出发,张绿英把《唐诗三百首》还给他。张呈说:“你留着看吧,有名气的那些,我已经背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背,也没关系。”
张绿英道:“哥哥,我背完了。”
张呈心想,这绝无可能,那些《绝句》也就罢了,像《蜀道难》这样晦涩难懂的,他都背不下来,况且,他根本没有听见妹妹背诵,只是随便翻着看。“你背《蜀道难》给我听。”
[1] 出自《上错花轿嫁对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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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姑妈和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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