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站在温彻斯特近郊的沃夫西城堡前,与大小贵族一道等待玛丽女王的莅临。沃夫西城堡是玛丽女王临时下榻的地方,已经用美丽的帷幔布置得隆重且喜庆,婚礼后的宴会也要在此举行,供王公贵族们欣赏歌舞。
他看着夏日的草坪出神——上次王室婚礼还是10年前,亨利国王与帕尔王后结婚。他就是在那场婚礼上认识了伊丽莎白。一转眼,居然已经过了10年。
不过那次婚礼的规模可远远比不上这次玛丽结婚。这几天温彻斯特的街道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马车哒哒的声音一刻不停,盛装的贵族与贵妇人从英格兰各地来到这里,出席英格兰久久未有的盛宴,抢着要在新国王跟前露脸。
他听说几天前,费利佩国王从西班牙北部的港口城市拉科鲁尼亚启航,前往英格兰南部港口南安普顿,这是最靠近温彻斯特的海港。夏日的海上风平浪静,30艘英格兰舰船为费利佩护航,玛丽为他准备的350名仆人恭敬地在岸上等候,他们就是费利佩在英格兰期间的小宫廷。
他还听说,费利佩国王带来了一整船的礼物,从各类珍珠宝石,到名家画作,应有尽有。英格兰绝非蕞尔小国,但英格兰贵族还是被哈布斯堡家族的阔气震撼,议论不已。
其中,订婚礼物是一条钻石与珍珠组合成的大项链。
那颗钻石像块方糖大,首饰匣打开的时候,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上,流光溢彩,华美异常。其下坠着一颗大珍珠,有拇指大小,几乎完美对称,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中和了钻石的高调。
据说,玛丽女王对项链一见钟情,是这么说的,“这颗钻石就足够难得了,而这珍珠更加罕见,简直浑然天成,如同我主的启示,我将它命名为‘漫步朝圣者’。希望天主以后继续保佑费利佩和我。”
——以上这些,是佩吉男爵亲眼所见,他描绘得栩栩如生,在贵族圈子里。罗伯特听了,也不由得感叹西班牙人的财大气粗。
信使的来报打断了贵族们的窃窃私语,玛丽女王到了,果然她戴着那条订婚项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贵族们向玛丽献上金杯,共同庆祝这个喜庆的时刻。
不一会儿,费利佩也抵达了温彻斯特的沃夫西城堡,英格兰贵族再次在前厅相迎。费利佩扫了一眼迎接他的贵族们,露出了得体的微笑。他在侍从的引领下左转右转,穿过层层房间,见到了玛丽女王。
玛丽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夫。他如同从缇香的画作里走出来,身姿挺拔,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神情温和,金白色花纹的外袍彰显着他的王族贵气。
玛丽内心充满着骄傲,因为她的天主教信仰,父亲和弟弟始终没有为她安排合适的婚事。然而,天主保佑,一旦戴上王冠,又何愁找不到尊贵的夫君呢。
费利佩回看着玛丽,她比肖像画上更显老一些,穿着黑色的长裙,一本正经的无趣气质。不过看到她胸口戴着的钻石珍珠订婚项链,费利佩也只能报以温柔的笑容,迎上前去,亲吻玛丽的手背。
到了婚礼的这一天,七月的夏日艳阳高照。城堡外列队的王家侍卫昂首挺胸,盛装的骏马屏息凝神,金色的马车整装待发。道路上行进着各式马车,盛装出席的宾客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
温彻斯特大教堂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它恢弘的尖顶直探高天,仿佛可以听到上帝的旨意。层层的飞扶壁像宽厚的肩膀,以圆滑的线条承接着屋顶,稳稳地落在大地上。
光线透过温彻斯特大教堂的彩色玻璃花窗,在地面上播散斑驳的光芒,与上千点烛光一起,点亮了整个教堂。教堂内部金色与紫色的帷幔轻轻飘动,加德纳主教站在祭坛上注视着井然有序的场面,神职人员们正安排宾客们就位,等待新郎与新娘的到来。
不一会儿,王公贵族们悉数到场,站着等待婚礼的开始。
突然,教堂安静了下来。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有人逆着光,踏入了教堂的门槛。这是今天的主角——新郎费利佩国王。
费利佩直视前方走向祭坛,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宾客。英格兰的贵族有人喜悦,有人八卦,也有人沉着脸。在祭坛右前方,他的大使一脸兴奋与自豪,看起来比他这个新郎还要神气。在左侧,加德纳主教对他露出了恭顺的笑容。
正在此时,象征王室的队列停在门口。吉时已到,教堂内心思各异的人们也终于安静下来。
德比伯爵手持象征王权的宝剑,率先走进教堂。
随后,玛丽女王身着王室独有的紫金色衣袍,满身华贵的珠宝,姗姗登场。几位伴娘也穿着金线绣花点缀的华服,分为两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加德纳主教作为加冕时为玛丽涂膏的主教,证明此时玛丽女王真身在场。与此对应,一位西班牙的贵族捧上查理五世的书信,告知新郎正是西班牙、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国王及米兰大公,费利佩。这是向全欧洲宣告,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模范婚姻。
主教照着流程开始仪式,询问玛丽与费利佩结婚的意愿,见证两位新人立下不离不弃的誓言。
费利佩先开口发誓,“我——费利佩·哈布斯堡,娶你——玛丽·都铎为我的合法妻子。无论你美貌或丑陋、处于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疾病或健康、日间还是夜间,我都愿对你温柔相待,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我在此向你许下忠诚的誓言。”
玛丽感动不已,也原样说了一遍誓言。
这些话明明只是婚礼上的固定流程,罗伯特听了这些话,却似乎怔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来,加德纳主教已经说完了祝福语,宣布礼成。
接下来,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费利佩牵过玛丽的左手,在她的无名指上套上一枚纯金的素戒指,这是按照习俗为老姑娘出嫁时准备的款式。玛丽凝望着费利佩,眼睛里泛起了激动的泪花。
费利佩回以微笑,心里却很平静。他已经结过一次婚了,现在来娶一个比他大10岁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英格兰枢密院和议会还为他制定了八条法律,防备之心实在过于明显,很难让他对英格兰有什么特殊的好感。更何况,英格兰还是个宗教分裂的国家,前不久才镇压了一次叛乱。比起深情地投入婚礼,他更需要观察英格兰贵族的反应。
就像是现在这个环节,主教引领新人祷告,这当然是以天主教仪式举行的。虔诚的玛丽和少部分贵族认真祷告,而有些人则是在浑水摸鱼,进行表演。
费利佩在观察英格兰人,英格兰人也在观察他。罗伯特看着玛丽发自内心的喜悦神情,又看着费利佩温柔有礼的举止,感叹一厢情愿的爱情让一方冲昏头脑,但对另一方来说,却只是实现利益的手段罢了。
在旁观者看来,婚礼上的爱与不爱总是很明显,只可惜当事人都毫无知觉。
随着唱诗班齐唱,钟声齐鸣,婚礼终于结束了。宾客们转场到沃夫西城堡,参加盛大的宴会。
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玛丽与费利佩坐在台上,贵族和使者们分列坐在两侧的长桌旁。金色的餐具闪闪发光,侍者接连端上菜肴美酒。一些深受信任的贵族们从侍者手上接过菜肴,亲手端给台上的玛丽和费利佩,显示对君主的忠诚与亲密。
达德利兄弟也趁着这个机会,到女王与国王跟前,感恩女王的宽宏大量,当面表达忠心。
酒过三巡,歌者舞者在大厅中央又唱又跳,气氛立刻活跃,众人随意放松了些,开始稍稍走动,相互攀谈起来。在场的贵族和女眷们中,同时会西班牙语和英语的人并不多,彼此只能用半吊子的拉丁语沟通,倒也闹出不少笑话。费利佩不会英语,玛丽的西班牙语倒是母语水平,因此两人亲密交谈,与两国大臣间磕磕绊绊的交流形成了鲜明对比。
宴会正热烈,酒肉正酣畅,节目表演正到精彩之处。罗伯特却无心欣赏,起身与贵族们把酒言欢。除了宣告自己家族回归,他还希望能有更重量级的人物为伊丽莎白求情。
罗伯特先是与诺福克公爵聊了聊,果然老公爵依然顾念亲情,对伊丽莎白不能来出席婚礼忿忿不平,罗伯特也连连称是。
随后他又与拉德克里夫伯爵、佩吉男爵交谈了一会儿,几人心照不宣,都为伊丽莎白的出狱开心,不过举杯恭喜达德利一家出狱,问他是怎么办到的。
罗伯特也不藏私,说他的妹夫西德尼去了趟西班牙,求见苏亚雷斯公爵。佩吉男爵喝了一口酒,他努努嘴,“你们找对了人,他是费利佩最信任的人之一了——就是那边那个两片翘胡子、穿棕色上衣的。”
罗伯特心中一动,挤进了苏亚雷斯公爵身边的人群里,自报家门来自达德利家族。
苏亚雷斯公爵看着面前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嘴上说着幸会,眼神有些茫然,上下打量他。罗伯特知道,这种国王身边的红人总是贵人多忘事,于是轻轻提醒他,“我是西德尼的妻舅。”
“噢噢!”苏亚雷斯公爵想起来了,达德利家收藏的铠甲名刀的确不错,若非他们家族蒙难,自己也拿不到这些藏品。
苏亚雷斯公爵连忙拍了拍罗伯特的肩,热络地交谈了起来。西班牙人总有这种自来熟的神奇能力,也让罗伯特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两人自然是聊起了婚礼的种种,罗伯特将话题引到了伴娘身上。苏亚雷斯公爵当然也注意到了,血缘最为亲近的伊丽莎白没能到场。
“女王和国王陛下没能得到公主的公开祝福,这是一点小小的瑕疵。我等衷心希望国王陛下能很快在英格兰广受爱戴——尤其是受到新教徒们的尊敬。”罗伯特诚恳地说道。
苏亚雷斯公爵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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