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以前，南鹊就是一个大写的凄凄惨惨戚戚。好赌的爸，重病的妈，冷漠的家庭和破碎的她。
好在家里有点小钱，暂时没到一家人为了吃喝要死要活的程度。
然后她爸就跑了。
带着她妈。
两个人卷了大半的钱和房产证，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南鹊习惯了那两人不着家，居然隔了一周才发现这事。
主要是因为警察找上了门。
震惊的说不出话的南鹊和举着俩罐子的警察大眼瞪小眼，可能都没想到场面会和自己预期的差这么多。
“那什么，我来送送你爸妈……”年轻的警察估计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笑的有点尴尬，充满对未成年的人文主义关怀。
“小姑娘一个人住啊？”
南鹊警惕的看着他：“干嘛？”
“这个，说来话长……”
事情是这样的，南鹊不负责任的爸妈在从家里浪漫出逃后准备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场旅行意义重大，一方面的为了让南鹊她妈在人生最好后的日子看看大好河山，另一方面，是南鹊她爸的赌债还不上了。
这位纵情赌场的传奇男人在看到账单时仿佛忽然觉醒，意识到了自己的真身只不过是个矮小而平凡的中老年，现在正被堵在大哥面前问准备抵哪个器官，顿时冷汗直流。
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忽然想起虽然这个家里的老两口不中用了，但还有个漂亮能干的女儿可以替父还债。
简直是天赐的机缘。
于是就这么着，他用房子做抵押，抹着眼泪和冷汗飞快的跑回家，带着老婆跑了。
可能人还是不能干缺德事，毕竟良心不安就容易心神不宁。这个心神不宁的男人开着车跑到一半，迎面来了辆大货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刹车当油门一脚踩到底，当场走了。
俩夫妻，一个心病成疴一个药石罔医，上没孝敬过父母下没照顾过子女，给社会创造的唯一价值是拉动GDP，茫茫然活了一辈子，死到临头却体面起来，抓住了身边人的手像抓住了至死不渝的热烈感情，感觉就像这辈子没白活一样。
最后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后来警察联系家属，居然没找到一个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就剩了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儿。
消息太突然，南鹊脑子嗡嗡响，感情还没酝酿出来，先就这么莫名其妙捧着俩罐子让警察拍了张照。
顺带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这套房子已经易主了。
好消息是，对于这种父母双亡没有其他监护人的未成年小孩有福利政策，南鹊的归宿大概率是福利院，也不用在乎这房子让不让住了。
南鹊想了想，觉得也行，去哪住不是住，福利院说不定比家里有人气儿。
小警察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都是别担心我们马上安排人来。南鹊非常高兴，点点头说好的我等你们，结果从白天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白天，天气都开始转凉了还没等到人。
房子也没人来收。
可恶，被骗了。
大清早，南鹊站在空空如也的厨房，拿着家里最后五十块钱发愁这日子到底怎么过。
没等她想明白，隔着几条马路的学校响起体操铃声，南鹊卧槽了一声，赶紧背着书包往学校狂奔。
依然被罚站了一节课。
悲伤的南鹊踢着小石子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刚出电梯，发现家门大开。
隔着一截就看见里头烟雾缭绕坐着一群壮汉，南鹊手脚冰凉，掉头就往安全通道跑，不出意外的被提溜回去。
被几个彪形大汉围在中间，南鹊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社会新闻，什么入室盗窃，入室杀人，拐卖，□□……无力回天然而实在不能坦然的接受命运，怕得要死，南鹊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发僵，还受控制的大概就剩眼珠子了。
沙发上坐着的大哥吐了口烟，打量着被捏住手腕的南鹊。
那倒霉玩意还真没骗人，女儿出落的挺水灵，就是看着倔，再过几年年纪大了怕不好管。
小女孩发育都早，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虽然脸色苍白，但一双大眼睛灵动的很，看他望过来，居然颤颤巍巍的露出个讨好的笑。
嘿——大哥在茶几上捻了捻烟头，笑了一声：“比你爸妈实在。”
提到那个便宜爹，南鹊笑的愈发僵硬。
大哥啧了一声，放松的往后靠了靠：“紧张啊？”
南鹊诚实的点点头。
大哥嗤笑，摆摆手：“哎呦你真逗。”
“放心吧，法治社会不搞打打杀杀那一套，我们早从良了，手底下规矩比那大公司严。”
“我先跟你解释一下怎么个事啊，简单来说，就是你爸把你卖给我们了，从今往后，我们管你吃喝。”
“怎么样，这待遇不错吧？”
这样的谈话态度让南鹊僵硬的肢体缓和了一点，但她不敢动，只能配合的嗯了一声。
“那就行，”大哥高兴的拍了拍手，宣布：“那从此那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了。”
南鹊这次没嗯，盯着他。
大哥瞥了她一眼，眼里的无动于衷让南鹊咯噔一下，估摸着好日子是真到头了。
大哥坐了一会，抽完一支烟又换了一支：“没事，小孩不干活，我们就来看看你，大米白面放厨房，这都快走了。”
“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个事。”
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走两步拿着个小瓶子上来在南鹊鼻子下面晃了一圈，南鹊赶紧偷摸闭上气。
这点小动作太幼稚了，拿瓶子那人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没那个耐性，掐住南鹊的脖子看着她脸涨的通红，终于憋不住吸了口气。
旁边的人撒开手，南鹊就这么倒在地上，意识是清醒的，但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眼睁睁看着看着一群人围上来，一件一件扒了她衣服。
大哥饶有兴趣的走过来看了一眼，过来拍了个照，又招呼着一群人哗啦啦散开，给她扔了件衣服勉强盖上。
“放学早点回来别瞎跑啊，这种照片散出去可就完了，要跑远了我们还得出差，哥几个都不太乐意出差，到时候就不止这样了。”
一群人挨个往出走，看着他们的背影，南鹊躺了半天，先长长的舒了口气。
还好。
还好。
这口气呼出的不光是紧张后怕，还有连续半个月的精气神。
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到底一块活了十几年，她那点稀薄的可怜的安全感就系在这俩人身上，现在这根线也啪一下断了。连日的刺激终于爆发出来，南鹊昏昏沉沉生了场大病，醒来又连续做了半个月被闪光灯摄魂的噩梦。
这群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定期送的衣服粮食的也不和南鹊碰面，正经的仿佛什么默默无闻的慈善组织。
直到南鹊第一次在毛绒玩具里发现个摄像头。
如坠冰窟。
突然有了被卖掉的实感。
南鹊就这么习惯了时不时在家里翻出一个摄像头，直到上高中，白天上学放学打工，开始在社会里摸黑走。
高一下半年，大哥又来了。
这会没带人，提了一桶油。
“你也不小了，知道按规矩得怎么着吗？”
南鹊给他端了碗里：“陪笑还是陪酒？”
大哥吃了一筷子面，想了想，说这么的吧，咱也不是那不灵活的组织，我再给你个选择。
……
这几天天气都还不错，太阳照的暖洋洋的，微风一吹，吹得人通体舒畅。
酒吧后边那条长巷位置稍偏，墙修的老高，没晒太阳的福分，走进去先闻到垃圾腐烂的馊臭，伴着潮气往人身上贴，南鹊皱了皱眉，总感觉从这走一遭自己也脏了。
林念慈那天居然愿意忍受这种味道走这条道，看来是真的烧的不轻。
……想到林念慈就开始想念柔软舒适的大床。
南鹊为自己掬了把辛酸泪，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和大床亲密接触的机会了。
拐过一个弯，前面或蹲或站着几个寸头壮汉，怡然自得的玩着手机抽着烟，看见南鹊还笑着招呼：“呦，找大哥？”
南鹊笑了笑：“陈宇人呢？”
“哎，都让让。”后边突然响起一阵轰鸣，一辆黑色亮漆机车吼着冲过来，像是要把几个人碾过去，最后擦着脸停了。
车上的人一条腿支着地，伸手把头盔取了，沉沉的看向南鹊。
“来了？”
“啊。”
一个月没见，再看见这个人，南鹊还是全身像被蚂蚁爬了一身一样哪哪都不舒服，直到对方人站到她面前眉头都没松开。
陈宇笑了笑。“什么表情……紧张啊？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他年纪已经不轻了，笑的时候眼角露出一点细纹，显得整个人愈发硬朗，南鹊站在旁边像个小辈。
陈宇点了支烟，看了南鹊一眼，把烟盒递过去：“来根烟放松放松？”
南鹊没拿：“戒了。”
陈宇闻言也没硬塞，收回去揣兜里，慢慢抽着嘴里那根。
没人说话，气氛有点冷，旁边的人才开了口，陈宇冲他吐了口烟，几个人立刻安静的垂下头。
好半天，南鹊感觉自己快冻成木头了，陈宇才开口：“是自己想戒……还是别人让你戒？”
“我只管自己乐意，不听别人的。”
“……”
陈宇闷闷的笑了一声：“……那倒是。”
“说吧，什么事？”
“你的人摄像头安在我朋友宿舍了，咱俩的事，别扯我朋友。”
“放心，我对小花骨朵不感兴趣，就是提醒你安逸日子过久了，该干活了。”
“……”
“你跟林念慈，怎么回事啊？”
南鹊看了陈宇一眼：“早说了我喜欢女的。”
陈宇头也不抬，似乎并不感兴趣：“喜欢她？”
“玩玩而已，解闷儿。”
“那行，我给她找点麻烦，没意见吧？”
“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会说随你。”陈宇的目光终于落在南鹊脸上。
逼仄幽暗的长巷里，南鹊被掐住脖子抵在墙上，嘴里塞了半根烟。
“抽。”陈宇言简意赅。
南鹊脸色发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颤巍巍的捏住那半根烟，吸了一口。
脖子上的手收回去，没了力道支撑，南鹊跌坐在地上咳的天昏地暗，脑子里翻出他八辈祖宗骂的狗血淋头。
陈宇把那半根烟重新塞嘴里抽着：“这才对，别在人家里住久了，以为那也是自己家。”
南鹊捂着脖子艰难的顺了顺气：“别找她们的事，该你们的钱我不会少。”
“行，你办事我们放心，但我提醒你，我们对你算不错了，你心里也有点数，别总跟我们对着干。”
“……”
“别这个表情，我不喜欢。”
傻逼恋童癖。
南鹊盯着这帮人离去的的背影，想到刚塞嘴里的烟，反胃的感觉从胃里顶到喉头，压都压不住。
这人对她什么心思从来不遮掩，高中那会是，现在也是。
年纪大的能TM当爹了还不消停。
恶心玩意儿。
南鹊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呆，忽然干呕了一声，扶着墙吐了出来。
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南鹊往旁边挪了挪，靠着墙缓缓蹲下。
这顿早餐算白吃了。
“汪——”
不知道哪来的野狗朝她这边吼了一声，看南鹊没动静，试探着往那摊呕吐物边凑了凑。
南鹊想象了一下这瘦条条的狗意欲何如，差点哇一声又吐出来。
兜里好像还剩了跟火腿肠，南鹊摸出来，撕开包装给它扔过去。
那狗看着瘦骨嶙峋，居然还挺敏捷，没等火腿落地就蹦起来叼住，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压着尾巴跑一旁吃起来。
一根火腿肠也吃不了几口，眼看那狗又开始在旁边打转，南鹊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
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等哪天事办完了不如去死一死。
那现在干点什么呢？
换个位置蹲了一会，南鹊想，算了，去找林念慈吧，她心软，好骗，说不定能蹭顿饭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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