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祖!骨祖怎么样?”
金漆岗上,尸横遍野,数日鏖战,最后以各宗惨败、怪物化雾离开告终。而于此同时,入山寻找怪物的骨祖被弟子抬了出来。
他的大弟子哭得直不起来,几度昏厥。
而骨祖捂住了右眼,源源不断的血从指缝溢出,他的独眼迸发出狠辣的光,厉声道:“剑阁何在!”
佘晋被人推了出来,他强撑冷静,拱手忧心道:“骨祖,现下医治要紧!”
“我问你,那沈扬戈究竟什么来头!你们究竟如何折辱他了!”骨祖反手按住他的手臂,指甲死死嵌入皮肉。
佘晋心中一紧:“此话何意。”
“你可知道,那里头的东西是什么?”骨祖冷笑,“血炼熔炉,老夫纵横鬼道八百载,从来没见过谁能造出此物。”
“血炼熔炉?”鬼道门人一听,相觑一眼,均脸色大变。
“那沈扬戈正是沈淮渡的后人,他造出如此邪物,正好证明了他的狼子野心!”佘晋一听,倒是放心了,暗自窃喜。
这怪物不正好是送上门的把柄?
既然它想救沈扬戈,他们就能坐实沈淮渡勾结鬼道,窃宝祸世的罪名。到时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沈淮渡也是一个卑劣小人。
不等佘晋高兴,就感觉骨祖松开了手。
他撩起独眼,闷闷笑了起来:“你啊……”
死到临头了,还在妄想这些构陷伎俩,真是井底之蛙,愚不可及。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道:“你可知血炼熔炉是什么?又该如何破解?”
佘晋敛了心思,他飞速扫过那人少的一只眼,明白这位鬼道“活字典”正心怀不忿呢,于情于理都不该过于得意。
他客气道:“在下自然不如尊座博学,但这种邪物,只需剑阁遣得十二峰守将,必能将其斩落剑下。”
剑阁十二峰守将,个顶个都是不世出的绝世利器——他们几乎是完美的“兵人”,只以服从为命,绝无二心。
若是一起出动,怕是大罗金仙都能战上一战。
这也是剑阁最大的底牌。
“呵呵……”骨祖摇着头,世间竟有如此目光短浅的蠢货,“血炼熔炉,世间至阴至毒之物,以魔戾之气凝形,辅以大怨念,融合血肉魂魄。一剑破魔又如何,只要怨念犹在,它就是杀不尽的。”
“在造血炼熔炉时,就注定其中魂魄永生永世不得解脱,而被它吞吃的所有生灵,记忆、魂魄甚至术法都会被剥夺,成为它的伥鬼。”
“况且,我怎么在它的雾里,似乎看到贵阁守将的头颅呢?”
佘晋的表情僵住了,他尬笑一声:“怎么可能?”
“是吧。”他向身边的弟子寻求肯定,不成想,被他扫过的嫡传弟子竟深深低头,只露出了头顶。
“袁野,你说,怎么回事!”他震怒道。
“峰主!”被斥责那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抱住佘晋的大腿,声泪俱下,“弟子还没来得及禀告,阁主已将三名守将遣来,只是还没来拜见您,就先去了金漆岗,一个照面,命牌就——”
说到这里,他哽咽道:“就碎了。”
“啊?”众人哗然,纷纷瞪圆了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尽顾着战场局势了,丝毫没有在意剑阁的“兵人”了无声息地陨落了三个。
若是那怪物吞噬了剑阁三名守将,就能获得他们的一切记忆、术法、剑招,那么对付剩下几个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宰了他们更是易如反掌。
佘晋脸上血色全失,他踉跄退后几步,只听袁野还在垂泪念叨:“阁主说,这件事需先瞒一瞒,等您回去再行打算。”
骨祖嗤笑一声:“佘峰主,如今你最好别再给它喂什么大补之物了,否则……哼!”
他撇过头,呵道:“还不快走。”
抬着他的鬼道弟子应了一声,便要继续迈步,却被众人拦了下来。
“骨祖,这怪物走了,应是不会回来了吧。”有人道,“若是杀不灭,可有封印之法?”
“尔等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的?”骨祖冷笑道,“方才它要杀我之际,有一人高喊,他们已经找到沈扬戈了,只等将他拿回来,就能解决了这个东西。”
“话才说完,那东西暴怒起来,它抛下我,吞了那人,随即就化雾遁走了。想必佘峰主知道它去哪儿了吧……”
“长阳、长阳漠。”佘晋喃喃道。
“沈扬戈在那儿?你们能找他?”一旁人追问道。
佘晋眼见瞒不住,只能老实交代:“我们在他的五蕴骨上,刻了追踪术。”
这本来是用来防九烛的,毕竟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直至后来,周见霄斩了九烛,又把五蕴骨还给沈扬戈,对剑阁而言,这倒是歪打正着,百利无一害。
他们也对追捕沈扬戈势在必得。
“呸!”有人啐了一口,大家神色各异,却都隐隐发青。
佘晋却明白其中道理,他脸色煞白,哆嗦起来,扒住了骨祖的手:“老祖,还请老祖明示!若是它去了那里,会如何……”
剑阁布置了上千精英,各峰弟子也在陆续赶往长阳漠,这样算来,他们全部身家几乎都压上去了。
“你还看不明白?它同我们在金漆岗周旋,不过是为了沈扬戈拖延时间——现在,你们却说找到了他,还要把他抓回来,它又何必再留情面?”
“这东西的智商远在各位之上,它只要到了长阳漠,无论你们布置了什么,它一定会杀光所有人,一个不留。”
似乎看出了其他宗门心存侥幸,骨祖冷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至于它清理完那里,在座诸位,包括老夫,也一个都跑不了。”
“……”霎时,周遭哗然四起。
“它怎么能找到我们?大家各自散了,不就如飞鸟投林,没了踪迹?”
“你傻啊?那东西不是能吞人记忆吗?只要露了脸,沾亲带故的全给薅出来灭门!”
“它杀得过来吗!”
“呵,你要不试试?”
“我犯贱来这儿干什么啊!”有人哭诉。
“若是我们不追捕沈扬戈,向它投降……”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有人怯怯建议道。
哈哈哈!天真!
骨祖露出仅剩的一只眼,血淋淋地扫视众人:“诸位可知,那血炼熔炉的执念只有一个。”
他咧开阴恻恻的冷笑:“四海之内,目之所及——”
“杀光你们。”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颤抖起来。
*
“长阳漠的边缘,有一个深谷,大家管它叫一线天。通常默认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所以,我猜他们一定不会在这里布防。”
次日正午,沈扬戈带着杨见山绕过追兵,从一线天攀了上来,他们踏上滚烫的黄沙。
“扬戈,天高海阔,咱们后会有期。”杨见山拱手告别。
“后会有期。”
不知为何,沈扬戈的五蕴骨在发烫。他摸了摸后颈,有些针扎般的刺痛。
远处,突然掀起了巨大的沙暴,无数飞剑盘旋起来,杀气腾腾,杨见山的玉牌也闪动起来。
“怎么了?”
杨见山将神识一探,脸色大变:“那个怪物怎么也来了?剑阁急召,我得赶紧过去,若是让它走到别处,不就生灵涂炭了吗!”
“我也去!”
“你别管了,你快回家!”
“可是……”沈扬戈还欲再说,却被打断。
“你担心什么,雪衣剑阁好歹当世第一大宗,我们还有底牌呢!现在只是拦上一拦,等他们到了,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都走到这儿了,你要是回头,可全都完了!”
见那人依旧犹豫,杨见山不得已放了大招:“想想少荏剑君,想想酉峰,你想让他们都白死吗!”
“快走吧。”他皱眉,强行将人转了过去,往前推了一把,又在身后喊了一声,“保重。”
话罢,他不再耽搁,立刻召起飞剑,往沙暴处疾驰。
沈扬戈往家的方向走去,风扬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走着,恍惚间,又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扬戈。”
霎时,他顿住了脚步。
这次的比昨夜的更加清晰了,是浑厚模糊的男声,还有后半句。
“回家吧——”
*
长阳漠已经成为了血腥的屠宰场。
每一颗沙砾上都裹满了血液,如红墨泼开,众人前仆后继,垒成尸山。
“现在怎么样!”眼见着一个弟子一只手已经被黑雾吞噬进去,杨见山冲了上去,将人拽了出来,却见断臂处血肉模糊,像是被硫酸腐蚀过。
他将人扯下,又有两人接过伤员,默契往后撤退。
杨见山召起了卷刃的剑,砍向了怪物。
只见明明黏腻柔软的躯体,在他的剑下却化作了雾气,顷刻散开,随即他劈了个空,朝下扑去,黑雾便笼罩过来,凝成了实体。
他避退不及,眼见着要被吞进去时,一根长枪横挑进来,贴着他的腹部,将他整个击开。
杨见山顺势一翻,滚出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别靠近它!”横枪的弟子提醒道。
杨见山浑身汗毛倒竖,他的牙齿咯哒作响,颤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它不是在金漆山吗,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它究竟吃了什么啊!”有的弟子已经道心崩溃了,他抱头道,“我、我怎么在里面看到了师兄的头……”
有人胃里隐隐翻滚,强忍呕吐的**。
突然战场上有人举着传讯石高呼:“剑阁急令!剑阁急令!”
“传!”最前头的弟子答应道。
一声令下,发号那人便退了下来,后头的人迅速补位,填上了空缺,继续钳制狂躁的怪物。
“什么令?”那弟子转着酸痛的手腕,接过了传讯石,在用神识扫过后,他的脸色逐渐从凝重转为铁青,最后紧抿的唇泛白,毫无血色。
“青锋师兄,我们快走吧!”传讯的弟子声音都在发颤,他先扫视四周,见大家都无暇顾及这里,才敢压低声音催促道,“他们准备在外面布阵,把这儿圈起来,现在下令让我们召集长老们的亲传弟子速速撤离。”
“师兄,我已经看好了他们的位置,赵从南、程长风还有甘樽月……总共没有几位,我现在悄悄去喊……”
“那他们呢?”
除了长老的嫡亲弟子,其他外门弟子呢?把他们留在这里当饵,用血肉牵制住吃人的怪物吗?
“师兄?”传讯弟子一愣,又急了,“你怎么就分不清状况呢!他们围起来,就是要想办法把这东西困在这里,不让它出去。若是我们都走了,怪物必定出来,那所有谋划不就白费了?”
“师兄,当以天下为重!”
“天下为重的话,就不会因一己之私追捕沈扬戈,导致妖魔现世了!”柳青锋双目通红,他已经几日不曾合眼了,如今扼着传讯石,就像掐住了谁的脖颈,“他究竟作了什么恶?酉峰又为什么要被屠戮殆尽?吴峰主头悬于殿,你知道的,他们向来与人为善,是名声最好的一个峰。”
传讯弟子避开了他吃人的目光:“师兄,你知道的,他们勾结邪魔。”
“呵。”柳青锋冷笑一声,大步往前,“你找他们去,要走就自己走,都随意,我不会走的。”
他抹了脸上的血,一把扼碎了传讯石,抬眸道:“我柳青锋死战不退!”
令旗挥舞起来,众人在为首弟子的旗语中,沉默列阵,本该围堵沈扬戈的队形,此时却化作了一堵环形城墙,牢牢将血肉熔炉圈在其中。
“我们会死吗?”
杨见山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听见身边一个年轻的声音问,他微微抬眼,是一个尚且稚嫩的面孔。
“不会的。”
“可是我看赵师兄已经走了。”又有人小声念叨。
杨见山回头一看,的确,方才一直坐镇的赵从南确实在与一名弟子说了几句后,便跟着消失了。
他的心重重一沉,面上却不显,缓声安慰道:“没事的,可能是剑阁有其他命令吧。”他抬眼望了一圈,见到前方的旗帜高悬,眉头又松开了。
“你瞧,对面的甘师姐还在呢。”
在风中飒飒招展的卯峰月纹旗成为了一根定海神针,稳稳杵在风暴眼的中心,让微微骚乱的队伍安定下来。
“是啊,甘师姐都在,她可是涂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了,我们死都没关系,涂长老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先前慌乱的弟子如今倒起了玩笑。
谁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心。
而此时,他们谈论的当事人差点一鞭子给赵从南开瓢。
“甘樽月你!”长相英俊的男人握住她的鞭尾,手心火辣辣地疼,他愤怒开口。
“孬种,滚!”
甘樽月凤眸冷厉,她一把抽回了鞭子,舞出破空音。
“你就和这群废物死这儿吧!”赵从南讥讽道,他猛地甩袖离去。
“甘师姐……”她的近侍靠前,还想再劝,“要不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冷冷一扫:“废什么话,起阵。”
“我不能丢下他们。”甘樽月道,她飞身而上,擎住了摇摇欲坠的卯峰旗帜。
“众弟子听令,随我旗语,列阵除魔!”
“是!”千人应答。
*
杨见山是唯一走到中心的人,身边弟子杀红了眼,鲜血和断臂飞溅,像是泼天洒落的红墨。
那个怪物,那群怪物,隐藏在雾里,他们贪婪地吞噬血肉,然后长出了肢体,断肢残躯囫囵拼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
亡者的头颅被提起,一起瞪大了眼,目眦欲裂,血丝遍布眼白,像是被捏碎的熟鸡蛋,他们瞳孔里燃起了仇恨的光。
像是要丧失理智的野兽。
惨叫从他们的喉咙里嘶吼出来,几乎要撕裂耳膜。
甘樽月斗不过它,柳青锋也被击飞,但怪物似乎对他视而不见,只是直直地扑入了人堆。
于是杨见山提剑闯进了雾气深处,他一遍遍挥剑,从那些恶心扭曲的肢体上斩下被禁锢的同门。
然后,他就被那东西“看”见了。
无数亡者的瞳孔转了过来,明明没有焦点,却给人一种从骨子里渗透来的森冷恶意。
“想死?”
雾中有东西在呢喃。
杨见山吓得腿都在哆嗦,他强忍泪意,依旧持剑向前,色厉内荏道:“今日必除了你!”
“很好。”那东西笑了起来,所有头颅都“咯咯”地咧开猩红的嘴。
“回来!”身后,是甘樽月嘶声的叫喊,身前,是逐渐凝出数十条的利镰般触手。
忽然间,杨见山心突然定了。
他突然想,当年沈剑圣见的、少荏剑君见的、酉峰同门见的——是不是同样的场景?明明是无法战胜的敌人,他们依旧没有丝毫胆怯。
或者尽管害怕,他们也能握紧剑,大喊一声——
“你来啊!”
话音未落,数道利镰重重劈下,每一刀都能将他斩成两截,直至剁成肉泥!
“不要!!!”
突然,身后甘樽月的嘶吼戛然而止,兵刃声音弱了下去。
他感觉到一阵风从后吹来,带着清新的、馥郁的水汽,冰凉凉的,宛若春溪拍岸,溅起了水花。
然后,触手在他面前被齐齐斩断。
那股风,拂过他的肩膀,直直往前吹去,它化作利刃,破开了一道天裂。
拂雪剑意。
他瞪大了眼,浑圆的泪从眶中溢出。
巨大的黑雾怪物被破成两半,它似乎愣住了,身体化雾。虽然没有先前那么迅速,但依旧像是磁铁一般,重新聚拢过来,汇成了狰狞的模样。
风沙迷了他的眼,恍恍惚惚中,杨见山回头,却见一个身影迎风而上。
定睛一看,他吓得肝胆欲裂,也顾不得什么,疯一般迎了上去。
“沈扬戈!别过来!”
“你别来!危险——”
可来人却一边往前飞奔,一边高声喊着:“停下!”
“停下。”
终于,沈扬戈冲到了怪物面前,他一把拽住了杨见山,反手将他推了出去,自己没入黑雾之中。
他脖颈上还裹着血污的布条,嘴唇干裂,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却因毒依旧遍布血丝。
他浑身都是被围猎的罪证。
可就是这样一个“证据”,如今却站了出来。
他声嘶力竭,一脚深一脚浅地扑了过来。
年轻的少城主跪倒在怪物脚下,眼泪簌簌滚落,他哽咽着,恳求道——
“住手……雷叔。”
怪物停止了咀嚼,停止了一切动作,所有头颅“看”了过来,它们脸上维持着扭曲的神态,可凸出的眼珠却颤抖起来,机械转动,齐齐俯视着脚下的人类。
所有人竟然从那些可怖的脸上,看出了堪称“痛惜”的神色。
怪物缓缓放下手,没有动作,那些脸却一齐哭了起来。
“它们”却嚎啕大哭,长大嘴巴,从断裂的咽喉发出啸音,干瘪的脸上淌出血泪。
“够了。”沈扬戈囫囵用衣袖擦了脸,他竭力挤出一个笑,声音颤抖。
“你走吧!”
他伸手触碰到那团黑雾,像是要牵起它的衣角,一如幼时那样。
霎时间,一阵轻灵的铃音从天外传来。
叮铃——
所有人的视线被铃音吸引过去,只见遥远的天幕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影。
是真言净世转经轮。
它悬浮在半空中,金色轮廓勾勒出复杂繁琐的线条,转筒一圈圈转动,荡开云翳。倏忽间风起云涌,本来阴沉沉的天骤然大亮,金色霞光从荒漠尽头透过来,铺就了一条通天的路。
恰好延伸在沈扬戈脚下。
叮铃——又是一声。
只见沈扬戈指尖触碰的地方,黑雾一点点褪色,先是发白,随着白色愈盛,最后镀上金色。众目睽睽之下,怪物下半身褪成灰白,已近消散。
怪物从雾气中凝成黑爪,俯身往下,小心地摸了摸青年的头。
沈扬戈低下了头,他满面泪痕,却不敢对上它的视线,只能一遍遍恳求着。
“雷叔,你们走吧。”
“停下吧……”
他不能再让他的至亲伤害其他人了,哪怕是为了他。
哪怕是背叛,他也要亲手送走他们。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怪物深深看了孩子最后一眼,有些难过。随着执念溃散,它小山般的身躯渐渐虚化,从底部开始,化作淡金光点,洒了漫天。
在它消失的最后一刻,冥冥之中,像是谁勾住了他的发绳,轻轻一扯。
啪嗒一声,像是崩断的弦。
红绳霎时断裂,墨发垂落,一枚铜钱滚落在沙上。
沈扬戈呆坐许久,他低着头,用脏兮兮的手捡起了铜钱,拢在掌心看了许久,一滴眼泪溅在上面,融化了尘土。
连他也不要他了。
原来他那么讨人厌啊。
他在沙上掏了一个坑,将铜钱埋了进去,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冢。
“你们自由了。”
他压实沙土,随即又摸起发绳,在断口系上死结,拢起头发,重新束起马尾。
好像什么都没变。
沈扬戈撑起身子,头也没回,径直走上归途。
他说:“你们不是我的仇人。”
所以,活下来吧。
他的发间系着一根褪色的红发绳,末端不再坠着铜钱,只打了死结。
追兵愣愣看着他离开,竟没有一人上前。他们像是恍然醒悟一般,笼罩在身上的杀意被涤净,此时才从浑浑噩噩中脱身,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们在做什么?
有人目露迷茫,呆愣地看着自己沾血的手,这场杀戮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们是因,他们是果,因果报应却让受害者承担。
如果是他们,根本不会站出来拯救所谓的“仇人”。
有人的剑霎时脱手,长剑“呲”地没入黄沙,竖插着宛若一个坟冢。那人泪流满面,朝着黄沙里的背影跪地长拜。
“剑圣大人!”
一时间,无数武器落地,狼狈的追兵跪地,朝着罡风四起的地方齐齐拜送。
山呼——
“剑圣大人。”
沈扬戈的身后,罡风再起,逐渐形成风暴。风卷狂沙,遮天蔽日,筑成了参天沙墙,彻底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他将至亲、至爱留给自由,将自己献给囚笼。
至此,幽都迎回了他们的王。
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王。
秧歌的发绳一直都有端倪的,一开始小宁就发现它旧了,想着给秧歌换的,可是一直没换成,后来就没机会了。
不是小宁扯的,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候断了,但确实成为了压垮秧歌的最后一根稻草。
PS:大肥章,我棒不棒!^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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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当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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