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四月。
夜来一场春雨打湿了行道边团团簇簇的海棠花,承德路上行人寥寥。
陆延开车驶过,远远地瞧见了道边公交站台下蹲着一团黑影。
他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瞄了两眼,地上那一团一动不动,脸埋在臂弯里,好像在哭。
陆延只瞥了一眼,京海从不缺少夜半伤心客,他没有救凡尘的菩萨心。
车子驶近的时候,地上那一团动了动,等着今晚不知第几次被急驰而过的车子溅一身水。
可一秒钟过去,五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车子都开过去了,她还是安然无恙。
地上那一团疑惑地抬头,只看到了通体红色似火的车身,以及车尾的京海牌照。
这是第一辆在雨夜放慢了车速的车子。
没一会儿那车子就停在了路边,从车上走下一位清瘦的黑色身影——他撑着一把黑伞,看着怒气冲冲的,比瓢泼的夜雨还要吓人,活像要来索命的无常。
雨中的小蘑菇吞了下口水,看着黑无常逼近。
“喂,还能动吗?”
陆延停在两步远的地方,撑着伞睥睨看她。
月棉点点头,总觉得眼前这位黑衣黑裤的酷哥有些眼熟。
“能动就跟我走,在这蹲着哭是准备碰瓷吗?”
月棉摇头:“我没想碰瓷。”
陆延冷哼一声,把手里拿着的另一把伞递给月棉:“拿着。”
月棉打开折叠伞,这把与男人撑着的大黑伞不同,竟是明黄色伞面还印着雏菊白碎花的,与陆延狂放恣意的气质全然不同。
“陆先生,谢谢您。”月面仰起被雨水冰得冷白的脸,轻声道谢。
她浑身都被雨浇透,看着破碎又狼狈。
“你认识我。”陆延蹙眉,“你是谁?”
月棉迟疑:“我……”陆延听了她的自我介绍恐怕要转身就走,可她现在不能让陆延走。
“算了,”陆延没了耐性,“快走两步跟上来,我送你回去。”
从这里到停车的地方不过几十步路,陆延长腿一迈,一步抵得上月棉两步。
陆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一会儿的功夫陆延的肩膀就沾了雨水,他单手插兜先一步上车把灯打开,暖风也烘上。
海棠花沾衣欲湿,晚风把夜雨吹乱,在路灯下落下斜斜的雨帘,然后又被雨刮器扫开晕成一片。开着双闪的车灯照亮了车身周围的空地,细密的雨水似沾了珠光。
陆延坐在车里却没什么赏雨观夜的浪漫心情,肩膀淋雨的地方湿答答得不舒服,他解开扣子敞着领口出神——一会儿到家还得再改改毕业论文,明天上午去公司看游戏策划案,下午还得回陆氏总部跟老外开个会,陆瑾那个草包最好是沉醉在温柔乡里别来捣乱……
陆延左思右想的,在车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坐进来。
他耐心告急,越过身子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坏脾气地看向还在车边傻站着的人。
“淋雨淋傻了?”他问。
夜幕闪过一道白光,春雷乍响。
月棉被吓得一激灵,小声问:“我坐副驾驶吗?”
陆延莫名其妙:“不坐这儿坐哪?”
月棉说:“网上说,副驾驶是给女朋友留的,别人最好不要坐。”
“网上还说你坐后座是把我当司机。”陆延催促她,“难不成你喜欢淋雨?”
月棉摇头:“我没把您当司机。”
“不是就赶紧上来,你不冷我还冷呢,雨都吹进来了。”陆延撤回到驾驶座,暖色的灯光映亮了他的脸庞,在漆黑的雨夜里温柔得像一幅油画。
月棉望着眼前的蒙娜丽莎,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又看向陆延,小声问:“我衣服湿了,有毛巾吗?”她浑身湿漉漉的,坐进车里肯定要把座椅弄湿。
蒙娜丽莎出了画框,随手扯了条宽大的毛巾过来,眼神比蓝海还深邃。月棉接过来后铺在了座椅上,才小心地坐进来。与陆延错身的瞬间,她闻到了沁人的橙花香。
她朝陆延看过去,又转瞬低下头,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笑音。
车门一关,暖风就变得格外明显,月棉身子冷得彻底,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
她身上只一件轻薄的缎面吊带连衣裙,布料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裙摆不长,背部还大片露着,灯光一晃,肉色的肌肤透出盈盈的水光。
月棉要把裙摆扯开盖住腿,可布料就那么多,总是捉襟见肘,她按完腿又要去遮胸,上下不得其法,越急越乱。后来索性不再遮掩,直接拿包盖在腿上。
陆延没什么非礼勿视的讲究,他一点也不绅士,歪着身子看她左支右绌地折腾,末了还建议道:“这个颜色不衬你。”
月棉的睫毛也沾了雨水,眼神湿漉漉地望过去,附和了一声:“我也不喜欢这个颜色。”
陆延打开导航,问:“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月棉报了个地址:“学府路,东山壹号院。”
陆延动作一顿,终于想起了这个有些眼熟的女人是谁——他那便宜哥哥刚甩掉的前女友。
陆延这回倒是不急了,他熄了火,转过头盯着月棉深深看了两眼,嘴角要笑不笑的,比下车时的黑无常气势还要慑人。
“所以你刚才就认出我了。”
“是的。”
陆延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大概是第五任的前嫂子?”
月棉摇头:“我是陆瑾的前女友,不是前妻。”
陆延嗤笑一声:“是啊,他不刚把你甩了……为了个薄情寡义的废物这么糟践自己,在大雨里哭能让他从别人床上下来吗?”
月棉被嘲讽了也不恼,只不过她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一句:“我没哭。”
陆延乐了,难道是走累走困了蹲在地上眯一会儿吗?他扫了眼月棉还在滴水的发丝,把话咽了回去。
他启动车子,并不想再跟陆瑾的前女友谈论陆瑾了。
车载音乐应景地唱着哀怨凄凉的情歌,月棉低声说:“陆瑾要把我租的房子买下来给我,可我没要。”她连房子都不要,自然少了和陆瑾纠缠不清的退路,又怎么可能是贪恋陆瑾这个人。
陆延这回听懂了,诧异地看向她。
在陆瑾的众多前女友中,眼前这位是最不符合陆瑾的集邮偏好的。
——就比如现在,哪怕浑身都被雨淋透,她依旧身姿挺拔,提起分手也不见粘腻卑微和小心翼翼。
她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些依附陆瑾的柔弱无趣的菟丝花。
陆延替她惋惜道:“你亏了。”
东山壹号院虽然都是老破小,不在新城改造范围内,短期内都没法靠拆迁发家致富,但临近地铁,出门还有公交始发站,去哪都方便。
如果月棉答应了陆瑾,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个很不错的落脚地。可她竟然拒绝了前男友的分手补偿。
陆延说:“我要是你,不仅要这个房子,还得敲他再给我一笔钱。联姻让他又多了百分之二的股份,美死他了。”
月棉没吭声,她只是软着眸子说:“我叫月棉。”
陆延轻哼一声:“知道。”
月棉问:“您能和我结婚吗?”
啪嗒。
陆延随手拨弄的车内挂饰碰到了前挡风玻璃,他转头定睛看着月棉,被雨淋透的女人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副驾驶上,她没有靠着座椅,大概又是怕把座椅弄湿。
太有分寸了,却跟她刚才提出来的爆炸要求判若两人。
陆延问:“你在打什么算盘?”
月棉摇摇头,又问一遍:“您能和我结婚吗?”
“和我结婚?”
换作别人可能只当月棉淋雨淋疯了,可陆延却笑了,他像是得了趣,嘴角要笑不笑的,不知在憋什么坏。
月棉不怕他使坏,就怕他不答应自己。
陆延关了车内的灯,重新启动车子直接变道:“你今晚不用回去了。”
-
二十分钟后,月棉被带进了陆延独居的大平层,这里正是京海有名的小高层平墅住宅区。
进门后,陆延指了指玄关右手边的房间:“这间卧室带卫浴,走廊把头的一左一右两间次卧共用拐角的那间卫浴。最里面的是我的房间和书房。除了主卧,你可以随便挑个顺眼的住。”
月棉指着玄关右侧的房间:“我住这个吧。”
“随意,洗手台下第一格的抽屉有一次性洗漱用品,我这没有女士衣服,”陆延回衣帽间随手拿了件白T短裤丢给月棉,“凑合穿吧。”
月棉接过,欲言又止道:“还有……那个。”
陆延单手解着衬衫扣子,疑惑道:“哪个?”
月棉说:“一次性内裤……有吗?”
陆延手一顿,轻笑一声:“看不出来啊,陆瑾喜欢的是这种风格。”
他又扫了眼月棉身上的裙子:“陆瑾给你买的?”
月棉点头:“他送的生日礼物。”
陆延嗤笑道:“连房子都能不要,现在舍不得一条裙子了?”
月棉不说话了,她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陆延挑眉,转身又出了门。
等月棉洗好澡出来,陆延还在浴室,她挑了最近的沙发坐下,头发上卷着毛巾卷,可头发太长,发梢的水还是滴滴嗒嗒地落在肩膀上,在衣服上洇出一圈圈湿痕。
月棉摸着从脖颈滑下的水痕,她捻捻手指,又在脖子上抹开。
她喜欢这种触感,潮湿的,纠缠的,让人欲罢不能的,例如沉闷潮湿的雨水,例如洗完澡后浴室内的雾气。
她初次踏足这里,却不觉拘束。陆延的住所有她偏爱的气息,就连房间布局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室内的灯光在落地窗前映出月棉半伏在沙发上的侧影,她盯着眼前的某一处出神,半晌都没动。
陆延脱下的黑色衬衫随手丢在了矮凳上,月棉不知道陆延还要洗多久,她犹豫了一会儿,咬着嘴唇靠近那叠衣服。
她俯身轻轻嗅了嗅,上面是混着雪松和橙花的香味,被雨水的潮气一蒸变得湿漉漉的。
月棉蹲下身,将脸埋进了陆延的衣服。
刚出浴室的陆延远远地看见了,脚步一顿,戏谑地挑起嘴角。
陆延:什么叫天降老婆,这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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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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