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的人吱吱呀呀地唱着，台下两个女孩坐在木凳上看得痴迷。曲终人散，戏中人如云烟似梦，不着痕迹，不曾来过。
“碧漪，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能看到前几天公演的重映，这些人就像是真的一样，不对，是电影，就跟电影一样！”
碧漪看着白鹤兴奋不已的模样，微微一笑，轻轻挥了挥手，剧场的座位出现了两个女孩说笑的身影，赫然是刚才的她们两个。
“是不是很神奇？我可以重现所有见过的人和场景，只不过这些都是投影罢了，这样我们再遇到卡壳的地方就能调出的情景及时纠正，老师讲了什么技巧也可以反复听。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好。”
白鹤还是很吃惊，这个女孩竟然对她毫无戒备，“就因为我对你好，你就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了？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
“那不就得了，你是我在这最好的朋友。”
白鹤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说，“碧漪，我们拍张照吧！”她小声在碧漪耳边说，“我家里有台相机！”
碧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相机？你家怎么会有相机！那东西很贵的。”
“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这是我小姨夫从外国带回来的，不过也因为这层关系，我们现在不和他来往了。”
就这样两个人照了这一生唯一的一张合照。
碧漪饰演的富家小姐乐善好施，丝毫没有小家子气；白鹤饰演的贫家女真诚善良，尽显女子风骨。故事中她们之间的情谊真挚感人，故事外她们之间的情愫慢慢生根发芽。
由她们主演的《锁麟囊》一炮而红，一时间圩河京剧团并蒂名角响彻大街小巷。
等到白鹤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深潭，她对碧漪生出一种本应该对男子的感情。这种感情一旦被发现就会疯狂地长出枝蔓，拼命地生长。
疯狂的暗恋，无法自拔的渴求，让她无法再与剧中的贫家女并肩，原本纯洁的友谊，演到她这里全然变了味儿。碧漪却总是能演得那么好，她离碧漪似乎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呢？难道碧漪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吗？碧漪，从什么时候我追不上你了呢？
“白鹤，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你对剧中人物理解全都乱了套，这可不行。”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白鹤一把拉过碧漪，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温热的呼吸被无限放大。白鹤盯着那朵嫣红的唇瓣，忍不住凑上去闭上了眼睛。
迎接她的不是同样炙热的回吻，而是有力的一推，睁开眼睛，白鹤的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锁麟囊》的演出逐渐有了骂声，还没等她们从尴尬僵硬的气氛中缓和过来，运动开始了。
她们的演出被禁演，两个主角也被勒令在一处小屋反省。逼仄阴湿的小房间连窗户都没有，墙壁反渗着隔壁茅厕的臭泥水，容纳一个人都觉得拥挤的地方，两个女孩只能被迫挤在一起。
白天疲惫的出去，晚上伤痕累累的回来。两个人之间已经无暇顾及小情小爱，反而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情谊。
如今的沧桑年迈的白鹤时常会想，如果她没有说那句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如果你们能相互揭发对方的罪行，就是戴罪立功，就能免受责罚。”
白鹤看向碧漪，碧漪只是咧着嘴朝她傻笑。一连几天她们都没有屈服，直到滚红的铁水眼看就要灌到白鹤最引以为傲的嗓子。
“碧漪，碧漪她是个怪物，她会操纵鬼神，传播封建迷信！”
白鹤不敢去看碧漪的眼睛，碧漪哆哆嗦嗦地牵住白鹤的手，那双原本葱白的手上全是血污，“我不怪你。”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碧漪明明是在笑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沾湿了衣裳。
从那天起，黑暗的小房间里只剩下白鹤一个人。
过了不久，白鹤家里用尽了关系，说尽了好话，让她能逃出这个鬼地方去乡下避避风头。白鹤像过街老鼠一般偷偷摸摸地逃离出城，她回头一眼，就看到广场上奄奄一息的碧漪，碧漪似乎也看到了她，居然欣慰的笑了笑，那种笑意像有无数根针扎在白鹤的心上，刺痛难忍。
埋名在乡下的白鹤惶恐地发现自己拥有了碧漪那让人害怕的能力，60年来她从来没有动用过能力。她成日忐忑不安，生怕有人会突然闯入把她重新带回地狱，她怕极了，碧漪会不会揭发她，像一柄利剑始终悬在她的头顶上。
“碧漪，你还是在怪我，这是你惩罚我的方式吗？”
那是一个日头特别特别足的上午，白鹤听到了碧漪的死讯，这个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的女孩至此被永远的埋没在时代的洪流。
她竟然松了口气，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心里却堵塞的难受。
高傲的白鹤也有低头的那天，这出《锁麟囊》她再也演不好了。
“也许她当初是喜欢过我的，只是有各种阻碍无法言说。我倒愿相信是我自作多情，这样我的负罪感才会轻些，”白鹤望向怀英堂的方向，那里是曾经剧团演出的地方，“怀英堂是唯一还留有她痕迹的地方，我害她至此，总不忍再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掉。”
程珏：“只有人活着艺术才能流传，碧漪前辈看到您如今桃李满园，有那么多热爱戏曲的学生继承您的衣钵，兴许也是开心的吧。”
“这些年老师心里该有多痛苦啊。”姚双喃喃道，“怀英堂属于古建筑应该可以上报文物管理局，老师为何不试试呢？”
白鹤无奈地摇了摇头，“试过了，层层审批，关关加码，要一个结果谈何容易。”
“或许我可以动员话剧社的同学们，大家一起联名上报，相信总会有好结果的。”
“傻孩子，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这是我的因果报应，和你们无关。”
程珏：“老师，你就相信姚双一次吧，反正结果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相信她。”
白鹤看着姚双和程珏真挚的眼神，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漫步在学校的林荫路上，程珏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作跑步的小人，小人蹑手蹑脚地拽住姚双背包上的虎鲸挂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姚双微微一笑放缓了脚步。
“你说碧漪喜欢老师吗？”姚双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
“喜欢吧。”
“那为什么要推开她呢？”
程珏沉下声说：“因为不想老师一同受到冷眼相待，是想保护她不受伤害吧？”
“你会推开我吗？”
姚双把枫叶放在眼前，用薄薄的叶片着住刺目的阳光，枫叶的脉络清晰可见。
“那你喜欢我吗？”话语像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下。
程珏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橙花香，姚双得出结论。
喜欢是什么呢？她似乎总是在推开程珏，这就谈得上是喜欢了吗？
还不等她来得及回答，一个重物从他们头顶的树下哗啦一下子砸了下来，惊起一地飞鸟。
是一只黑猫。黑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微微起伏的腹部才能看出它还活着。血迹染红了石板，黑猫睁着古铜色的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姚双。
姚双被吓了一跳，程珏先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查看情况。
“这只猫的四肢提前就被人为折断了，从树上骤然摔下后脑勺着地，颅骨损伤，已经没救了。到底是谁这么残忍！”程珏发现猫咪的脖颈处有一个项圈，觉得奇怪，“这只猫有主人，它脖子上有个项圈……上面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就画了一个苹果？”
苹果……是她。姚双控制不住的干呕，她痛苦地弯腰张大了嘴巴，什么也吐不出来。
“既然还活着，就不能放弃它，送医院吧。”姚双断断续续地说道，干呕让她说话都变得艰辛。
程珏一边担心小猫，一边担心姚双，无助地看着两边，把自己的外套解下来包裹着黑猫放到姚双怀里。
姚双坐在小电驴的后座听着黑猫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声，悲伤地看着一个生命脆弱的挣扎。黑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动了动爪子，姚双看到它痛苦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停车吧。”
姚双抱着黑猫走到附近一片高高的芦苇荡，菖蒲的种子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和谐又安静。
程珏的电话响了，是神秘人，“看好了，我来帮你一把。”
掌心的温暖包裹着孱弱的心脏，黑猫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结束了漫长的苦楚。
程珏的瞳孔放大，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姚双的一缕黑发几乎在瞬间变成了银丝。
“看到了吗？我的17号，她生命力流失的样子多让人着迷。你之前根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得不让我亲自添上一把火。”
程珏后退了几步，用手遮住嘴巴和听筒，小声声讨，“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姚双她是个好孩子，她没做过一件坏事，我不干了！”
那边嗤笑一声，“该说你天真还是蠢呢？7月10日是你母亲的忌日，而那天也是17号杀了人叛逃的日子，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你是说……姚双杀的人是我的母亲？这不可能！”程珏握紧了手机，她无助地发现自己居然动摇了，话说出口，她就知道怀疑的裂口已经开始无限的扩大。
“程珏，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帮忙！”姚双把黑猫的尸体放在一旁的草丛，她想把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安葬。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程珏四肢不听使唤的软下来，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却吹不散她一团乱麻的心绪。
她的语调阴沉而哀伤，近乎绝望地说，“是你杀死了它。”
姚双乖乖坐在餐桌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程珏从冰箱拿出一罐酸奶，“今天是自制酸奶。首先准备一台酸奶机，将一小袋60菌的菌粉和700ml的纯牛奶混合一起搅拌均匀，加入适量的蜂蜜或白糖，放入酸奶机发酵12个小时。之后加入自己喜欢的水果、坚果一类，放入冰箱冷藏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吃啦！”
姚双当然放了烤枣片碎进去，程珏又加入了车厘子果肉。
“和外面卖的一点也不一样，居然是冰淇淋口感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02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