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蝶衣听到这，将直起的身子又躺回去了，转而盯住李长风的如玉面庞。
店小二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得垮下脸，哀叹道：“客官，您该不会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跑吧，之前可说好的让他抵债，咱家可是小本生意啊，如今您这样戏耍……”
话未说完，店小二的手上便稳稳当当接住了银子。
这下可以交差了，他顿时咧开嘴，频频躬身离开。
方才李长风不仅从乾坤袋中掏出银两，还掏出另一样东西。
伴离符。
伴离符是太衍道的独门追踪法。离符为阴符，伴符为阳符。将离符贴在被追踪之人身上，再催动由伴符叠成的纸鹤，便会自动寻踪。
其实离符早在那日客栈搜身时，便已经贴在黑衣人身上。
那日蝶衣故意偏离黑衣人心脏，转而刺穿他的琵琶骨，是为了留他一条生机。
留了他一命并非是蝶衣心慈手软，对于想杀她的敌人，她从不手下留情。
只不过比起将他毫无价值地杀死，不如物尽其用。
这些黑衣死士死咬着不肯说出幕后之人，蝶衣便想到了太衍道的独门追踪法，伴离符。
她虽没有符箓，但是李长风有啊。
很明显李长风与她想到一处去了，他借着搜刮雷火弹为由，将离符偷偷贴在黑衣人背后。
随后蝶衣配合着将废了武功的黑衣人抵作客栈帮工，他便有理由被关在柴房养伤。
当天客栈里人多眼杂，通过众人悠悠之口，将这个消息传出。
他的同伙必定会前来搭救，届时经过店小二的提醒，他们就可以通过伴符找到黑衣人的营地，抓住幕后之人。
不过，这只是她们想象中的完美计划，而此刻伴符叠成的纸鹤正在追踪黑衣人的去向。
蝶衣回头扫了一眼，看见李长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转而扭头继续追踪。
很快，他们就在前方发现两个可疑的人影。
头戴兜帽的黑袍人，像拎着一块破布般，拎着手中的黑衣人，快步奔走。
蝶衣自认已非常小心，但是黑袍人十分机敏，瞬间通过风声意识到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逃向人群众多的闹市街头。
今夜正是上元夜，芙蓉镇上不夜天。
整条街烛火通明，到处都洋溢喜庆的氛围，热闹非凡。
“猜灯谜咯，猜中有奖！”左右摊贩指着自家的花灯，吆喝道。
还有不少打铁花的赤膊艺人，奋力一击后，滚烫灼热的铁水霎时像千树繁花缤纷落下。
蝶衣眼尖注意到这火树银花下黑袍人的一片衣角。
她正要抬足去追，不料此时举着鱼龙灯的艺人们从蝶衣眼前舞过。
待鱼龙游过，黑袍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蝶衣咬牙，忿然不语。
黑袍人挤进闹市，哪怕是伴符纸鹤也很难再追踪到他了。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上空突然炸开烟火。
她仰头看向夜空，烟火映衬她眸中流光璀璨。
蝶衣望着如星火般点缀的孔明灯，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突然运气飞向空中，惹得行人仰头，一片惊呼。
蝶衣足尖轻点孔明灯，借力穿梭在一片灯海中。
底下的人潮中，有一小孩拉了拉母亲的手，仰面指着蝶衣的方向，一派天真无邪，“娘，天上有个仙女姐姐在腾云驾雾。”
女人顺着孩子的视线望去，又惊又惧，赶紧拉着她跑开。
蝶衣纵观全局，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黑袍人，俯冲下来。
抬头见她紧咬不放，黑袍人看着同伙恨恨道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说罢，他折断了手中之人的颈骨，将尸体抛向上空。
蝶衣见状侧身闪躲，黑衣人的尸体重重落在地上，惊得周围的行人如潮水般退开，而黑袍人借机桃之夭夭，不知所踪。
这时，李长风也赶了过来。
蝶衣弯下腰探了探黑衣人的鼻息，摇头道：“死了。”
这黑袍人见情况不妙，就将同伙掐死，换自己逃命。
可真狠。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回避！”官兵开道，拨开层层人潮，来到蝶衣面前，将她们团团围住。
走在官差身后的，是一位绯红色官袍中年男子，他留着两抹八字胡，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看上去一身浩然正气。
围观百姓见到他，都纷纷下跪行礼。
所有人都跪了，为首的官差见蝶衣与李长风二人仍伫立在原地，不由拔刀怒道：“见到县太爷为何不跪？”
没想到他口中的县太爷，在打量了李长风后，竟亲自来到他身前撩袍下跪，“参见广平王殿下，下官的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望殿下恕罪。”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官差也齐刷刷跪倒一片。
“不知者无罪，免礼吧。”李长风摆了摆手，随后讶然道，“你认得我？”
陈县令起身道：“殿下忘了？下官姓陈名生，与您在渔樵村有一面之缘。”
他这么一说，连蝶衣也记起来了。
前县令因贪墨罪入狱，而眼前的这位陈县令则是顶替他上任的新县令。
“方才府衙有人报案长街骚动，下官这才匆匆赶来。”说到这，陈生指着地上黑衣人的尸体，“这具尸体是？”
李长风：“刺客的尸体，他的情况有点复杂，此事说来话长。”
陈县令点点头，“或许衙内的仵作能够验出些许端倪，殿下不如随在下一同回衙门？”
“等等——”一直沉默不语的蝶衣此时突然出声。
陈生和李长风扭头看向她。
只见蝶衣正蹲在地上，歪头打量着方才被自己踏落的孔明灯。
“怎么了？”李长风出声问她。
蝶衣拾起孔明灯，递给李长风，“你摸摸。”
李长风接过天灯，细细抚摸，只觉这灯面薄如蝉翼，因受了烛火的余热，有一股温凉的触感。
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把天上的灯笼统统取下来。”蝶衣对陈生说道，还特意吩咐了句，“不要破坏灯面。”
“这位姑娘，不是下官不配合，而是这已经飞上天的天灯，你让下官怎么取，下官既没长翅膀飞不上天，也不是雷公电母，让老天说降雨就降雨啊。”陈县令整张脸皱成一团，无奈道。
“那我将它们打落，你和你的属下在下面接着，”蝶衣又叮嘱了句，“千万记得，不要破坏灯面。”
“这……这……”陈生看向李长风，万分为难。
今日可是上元节，百姓放天灯，是为了祈福禳灾。这天灯代表了她们的美好祝愿，如今却要因这姑娘一句话，就把所有天灯都摘下来。
这让他实在为难得很。
“去办！”见他犹犹豫豫，李长风不容置疑道。
张县令叹口气，只好领命照办。
他暗自心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这三殿下也是。
这姑娘还特意提醒着不要破坏灯面，分明是喜欢上了这灯，而三殿下为了博美人一笑，竟然也应允了如此荒唐的行为。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烽火戏诸侯。
陈县令止不住摇头。
蝶衣飞上空，向前方拍出掌，掌风席卷而过的地方，一排排的孔明灯齐齐熄灭掉落。
底下的衙役们撑开着渔网，接住灯笼。
待取下最后一盏后，蝶衣翩然下落，将手中天灯抛给县令，“拿着，这灯是很重要的物证，千万要拿好别丢了。”
“物证？”陈生举起天灯，端神仔细打量，半晌才道，“我看这灯与其他灯笼没什么不同，究竟有何不妥？”
“不同之处可大着呢，因为这是一只人皮天灯。”蝶衣拍了拍手掌上的灰。
“什……什么？这是人皮灯笼？”陈县令顿觉头皮发麻，吓得连忙将手里的灯笼丢给身后的府兵，然后嗅了嗅颤抖的指尖，忍不住捂住喉咙反呕。
蝶衣见状摇了摇头。
像他们这些日夜与书为伴的儒生，尤其是陈生这种新上任的官员，想必未曾接触过这种残酷的手段和刑案。
标题党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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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千灯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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