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是第一次，也是无数轮回的开始。
记忆犹如空气中飘浮着的尘埃，一不小心就再也找不见。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黑夜里便使人迷茫无措。
起初，夏油杰便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待到他反应过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一面是青春活泼的男子高中生夏油杰的记忆，心底还惦记着下次和五条悟打架时该如何出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偷偷暗地里加练有了进步，一面是已成幽魂的教主夏油杰灰暗的回想，满怀幽怨与彻底的癫狂、缄默，对于朋友的怯弱使得刚才的所作所为都好像变得可怕了起来。
他愣了有一会，才茫然的垂下脸，无措地盯着自己垂下的手。
熟悉而又陌生，指腹指间满是年轻的疲惫痕迹，还带着几分早已失去的少年稚气。
“……”
夏油杰亲手杀死了伊与久佑，但手上毫无诅咒血腥的色彩，只能看见一片淡淡的灰色雾霭缓慢散去。
什么都没留下。
类人的外表并没有让年轻的咒术师有一点不适——虽然和人类差不多的相貌还挺合心意的，但不过是一只咒灵罢了。
所以他如往昔一样轻易出了手，然后反应过来。
那些记忆如同被关在记忆匣子里的珍宝一同散落，氤氲着令人心碎的微光，连带着夏油杰的心也快要无声的碎掉了。
夏油杰怔愣地回忆几秒前那郁郁潭水般晶莹的光亮，然而咒灵面对死亡时毫无惧色，多是茫然，像是不认识他，所以大约是没有这个概念。
可那确实是佑。
吵闹的搭档还在大声说话：
“杰!发什么呆啊杰!”
“我们要快点去做下一个任务了!!”
……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惩罚吗？
又或是佑对他的不满？
夏油杰确确实实的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从未联想过这样的可能性，毕竟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顽劣的好友发出奇异古怪的语调：“难道你是在觉得奇怪吗？”
伊与久佑的强大咒力来源与他人有关，听起来是有点像诅咒。
夏油杰还是没出声。
白毛搭档若有所思道：“你还没见过这么像人的咒灵。情有可原，不要把它当成真的人了，杰。”
——但把佑当做诅咒杀掉什么的……这怎么可能啊？
他曾听悟提起过佑在六眼观察下的奇怪表现，但当时谁都没有当成一回事。
“唔。说实话，没想到距离高专这么近的地方都有诅咒。还蛊惑了这么多傻子。”
——那种咒力来源的方式，除了诅咒便没有其他可能了。
他嘻嘻哈哈地挑眉道：“怎么这么失落，难道你是想调伏它？哇，杰。你的手在抖？生气了？”
夏油杰一时失声：“……”
他根本无法组织出合适的话语去解释。
脑子里满是混乱的记忆，夏油杰也没办法去思考。
原本去该做什么的，比如查一查关于伊与久佑这个名字的讯息，又或者想要去做什么的，比如寻找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佑。
但此时，夏油杰还没意识到这是轮回的开始。
他茫然地快要以为关于伊与久佑的一切只是个远梦，但又很快清醒过来。
可生活和现实却将夏油杰困在原地，明明这并不是他的人生——就如往昔那些后悔又不后悔的所作所为，他性格倔强，也似乎过分要强了，便不愿意承认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无力，也不向任何人倾诉。
在此，他见到了他从未想过的与嚣张的五条悟、一直沉默的家入硝子、早已死去的灰原雄……等等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一同改变咒术界的方法。
尽管不是尽善尽美，但比起……已经好很多了。
见到菜菜子和美美子成为合格的咒术师时，夏油杰居然有些释然。
不像他总是告诫自己厌恶非咒术师，还能无谓地远离人群，菜菜子和美美子永远无法拒绝人间烟火，讨厌孤独。
夏油杰曾教给她们不该触碰的仇恨。
然而这不是结局。
命运再次回溯，他又坐在了没有佑的课堂里，五条悟高兴地和他勾肩搭背，而家入硝子一如既往嫌弃地瞪他们。
半晌，夏油杰意识到是五条悟偷了庵歌姬的校服，还栽赃陷害他。
繁杂的思绪让他忆起伊与久佑哭泣的模样，声音也没有，只剩下无尽的纯粹哀伤。
那泪水甚至不是为他自己，也没有一丝该有的委屈。
这里，大概也是佑的领域？
窗外的白云成絮状，仿佛留存于蓝色玻璃上名为美的瑕疵。
炎热的夏季拥有躲不开的蝉鸣，教室里的风扇也吱呀吱呀合声而起，带着一股子烦闷郁愁的枯燥。
“杰!”
五条悟将一只尖叫的蝉扔到发呆的夏油杰头顶上，“怕不怕!不怕的话，我这里还有只大蜘蛛!”
夏油杰没有大动作，只是略显怅然地捉下头顶的蝉:“怕什么啊，再可怕也没有诅咒可怕。”而他们还是咒术师。
五条悟觉得他态度不对劲，往昔不是该直接一拳上来展示挚友间的拳脚相加式友谊么，今日怎么反而萎靡不振。
联系到盛夏的可怕，他疑惑道:“难道是苦夏了吗？”
“大概吧。”
夏油杰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虫，手指渐渐攥紧:“……是这么弱小的诅咒。”
“蝉”竭尽全力尖叫着，仿佛要扯破不存在的嗓子，滋儿哇滋儿哇的声音搞得人也有些烦躁。
夏油杰瞥到一旁瞬间失去兴致的五条悟，知道他想恶作剧，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捏着小小的诅咒，手一抬便成了咒灵球，抵着喉咙口塞进去后，面无表情的夏油杰已经想好了名字。
这只咒灵，就叫「滋儿哇」。
……还是让人作呕的恶心味道。
但佑还没见过这样的咒灵，也不知道悟从哪找来的。
夏油杰等啊等，还是没等到夜蛾正道带来的转学生。
这一届是三个人。
无聊到极点的时候，夏油杰试图使曾经参与过的粗糙计划更完善一点。
见得人越多，似乎眼界也没有以前那般狭隘，或者是他终于愿意去接受更多的东西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被欺负的不只是当做异端的拥有天赋的孩童，哪怕是普通的孩子，发色不同，身体的差异也会引来欺凌……天赋也会成为负担。他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无力，也学会了不只盯着一角。
何况杀死咒术师的不仅是普通人，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家伙。
高专时期星浆体事件的挫折残留下的影响已经无法改变，而现在，在这里，他已经能够逐渐放开自身。
除此之外，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伊与久佑，夏油杰居然开始试图以“我有一个朋友，他……”向五条悟陈述过往，只属于他的过往。
就算决裂的样子再难看，夏油杰也去偶遇过伊与久佑。
但他只敢偷偷的，有次被孩子们发现，还被教训了。
她们奇异“原来夏油大人也有这么胆小的时候啊”，后又被成年人熟稔的冠冕堂皇骗过去。
底线的存在一打破就只余下懊恼。
夏油杰很少这样说话，时不时又要打补丁。再加上五条悟格外敏锐，他只开了个故事的头就不小心说漏嘴，后面便直接开摆。
轮回中的白毛挚友没有追问更多，只是笑嘻嘻地讥讽夏油杰的想法，十分奇怪他为何成为了会被弱者想法影响的胆小鬼。
取名为菜菜子和美美子的两个女孩坐在他们身边，脑袋挨着脑袋，亲密地挤在一起看恐怖电影，已经对这个讨论的小会习以为常。
屋檐边垂着细密冰凉的雨帘，拉拽下去的细长水珠很快落入泥泞的草地里。
针尖对麦芒的两个大男人争辩够了，一起瘫坐着望向阴雨绵绵的世界。
“如果说这个世界由99％的普通人组成，也由99％的笨蛋组成。很遗憾，杰，你虽然不是一个普通人，但却是一个笨蛋。你分明是知道这不可能实现的吧？”五条悟听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忍不住摸摸下巴，脸上浮现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微妙的笑容。
他不觉得夏油杰不明白这点，或许……只是需要一个人论证给他看？说服他？
“就算‘猴子’，也是某条食物链的一部分。随缘撕扯、玩弄它，世界只会坏掉的啦。比如，世界上再没有会做可丽饼的摊贩，最后一代蘸水荞麦面也失传。”
三心二意的美美子闻言抬头震惊：“这怎么可以？!”
“是哦。所以就算是为了喜久福，我也一定会阻止你!杰。”
菜菜子也附和:“就算是夏油大人……也不可以让可丽饼从这个世界里消失——!”
“……”
夏油杰无言扶额，抬头正好看见一个湿透的狼狈女人把摩托停在路边。
他礼貌性移开视线。
那是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
曾在夏油杰崩溃的时候给予他一个选择的人。
在屋檐下的四人岿然不动，身形漂亮的女人倒是不在意，也过来躲雨。
五条悟奇异地问:“杰难道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自从术式觉醒以后，我倒是见过很多咒术师的死亡——虽然比起普通人的数量还是算少了。”
“……”
“这样的心态，杰要是出任务死掉的话一定会很后悔各种各样的事情吧？不像我。”
他口无遮拦的时候太多了，这有些冒犯的话听得一边的两个女孩子都无言以对。
但接话的不是夏油杰，而是走上木台阶，撩起湿漉漉乌发的九十九由基，微微勾起的唇角都带着肆意的弧度:“很少人能在死去的时候不后悔吧。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在讨论这个？”
夏油杰也不例外。
他闭口不言，可兴致勃勃的女人不管这一点，反而和话痨的五条悟攀谈起来。
他们议论的声音有点吵闹。
夏油杰望着朦胧了一切的雨色，视线的焦点落不到实处，却又想起喜欢这种氛围的伊与久。
如果他在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开始犯懒打哈欠，不过，夏油杰已经很久没见到佑了。
九十九由基再次讨论到那个0咒力的术师杀手，又讨论到难以成功的杀死所有普通人的想法。
“哇，杰!这个女人可真是和你心有灵犀!”
那并不是心有灵犀。
他本来就没走出属于自己的路，而是选择了别人的答案，一个当事人也不会去尝试但看着就危险、仿若走向悬崖的小径。
夏油杰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场面，他懒得应付五条悟，却已经对这些谈话很是熟悉，所以接下来的话该是:
“咒术师可能诞下非咒术师，而非咒术师也可能诞下拥有天赋的孩子。纯血至上的御三家也不乏普通人的存在……这是随机得到的东西，也不能说没有得到它便是一种错。”
五条悟噫了一声，犹豫地说:“这可不像是现在的你能说出来的话。太贴心了，贴心到虚伪了，杰。”
夏油杰冷冷瞥他一眼。
因为这是你的话，悟。
九十九由基看着他们，没忍住笑出声:“至于第二个方法，还有一个后续没说呢。毕竟我们无法控制咒术师生下非咒术师的可能性，而人可是非常神奇的生物，情感更是难以掌控。”
不论开头，只说结果。只需要生下一个非咒术师的可能性，这种未来就已经破碎。
她感叹道:“短暂的新世界啊。想想就好了，因为完全不可能实现。”
一声长叹后，九十九由基唇边的笑容越发大了:“想必二位也知道我的来意。不过在一切交流开始前，我先问个问题。你们知道星浆体的选人吗？”
五条悟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夏油杰也不免惊讶地看过去。
尽管知道星浆体的选人不止一个，但没有人会猜到仿佛乖乖受戮的无辜羊羔般的星浆体们中会出现一个特级咒术师。
“没错。我也是星浆体。”
夏油杰从来不知道这个消息，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若不是那句话，或许九十九由基还不会说出她曾经的身份。
“——而那些成为天元的孩子们，我一直都能听到她们的声音。”
五条悟的笑意也散了:“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倒是你们翻天覆地的大计划可以加我一个，而为表我的诚意，我有一个人要向你们引荐。她的术式，可以在天元那帮上大忙。”九十九由基笑得十分爽朗。
“别告诉我——你们对他没一点想法呀？”
夏油杰听到五条悟冷笑了一声。
他终于转身面向他们，仿佛火毒从胸腔燃烧到喉间，带来无止境愤怒的滋味。
死亡也无法将之熄灭。只需要一点点的回忆，就能再度烧尽所有。
笑意散去，夏油杰温和的面具寸寸迸裂。
他沙哑低沉的声音依旧含着虚假的愉快，语调却冷漠至极:“我明白九十九小姐的意思。”
犹如敲定了最终的满意答案和结局，懒懒支着脸的男人骤然绽开了一个冷冰冰的糟糕笑容，他的眼角上扬愉悦至极，眼睫下暗紫色眼瞳分明闪烁着歇斯底里的怒火和疯狂。
看起来就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所以，欢迎九十九小姐的加入。”
九十九由基要交代的话也卡了一瞬，对上他的眼睛后莫名有些后悔。可观望太久了，她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五条悟当然选择支持夏油杰的行为，脸上明显满是兴奋的情绪:“直接冲总监会嘛!”
“当然不。”
他有足够的耐心再复刻一次。
只是通往目标的路程上，他的身边还是少了一人。
夏油杰确认伊与久佑不会轻易死去。
他是这样想的，也只能这样想。
可他们似乎从未教过伊与久佑爱护自己，毕竟他们都不在乎疼痛与血色的气味，自然不在意这些东西，觉得理所当然。
说来可笑，毕竟要让夏油杰满怀希望的活着，伊与久佑就不能这么轻松的死去。
只要想到这点，他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愧疚和难过，因为曾经藕断丝连的放弃过，说要决断后路却又被阻挠。
而伊与久佑从未放弃。
夏油杰再次和朋友们到达了理想的终点，在摒弃天真后甚至因为过于熟悉这套操作而被当做是玩弄人心的天才。
往后的生活不乏寂寞，直到年岁已至，所希望的时代也已经到来，夏油杰合上双眼，依旧没等到伊与久佑的归来。
如此，让他的爱恨皆成为佑的食粮，倒也不错。
只是别让他等太久了。
哪怕是自认为心硬的夏油杰，也忍耐不了许久不相逢的分离。
何况这不是结束。
轮回还是不止，转眼却又是第三百一十九次。
——说起来，第五十六次时，佑似乎开了个小书店，过着十分平凡的普通生活。然而只是一次路过的他却十分不礼貌的对佑一见钟情了，尚且年轻冲动的男子高中生满是不便开口的自我怀疑，茫然，冲动，不过迟疑几天，任务多到夏油杰没有空再去，而等到再去时，书店老板已经换人。故事的尾声，自然便只剩下遗憾。
他再次在濒死之刻清醒了过来。
三百一十九次轮回里面，除了没能认识到佑的极少数，他似乎都能在初次见面时喜欢上伊与久佑。可惜浅薄的喜欢并不能留下多大的水花，该错过的还是错过……就像是爱情并不是生活的主题曲一样，毕竟如果让它成为生活主要的旋律的话，只会让人发笑。
而怀抱着纯洁无瑕的爱意的佑，是多么奇迹、多么不像是人类的存在。
果然，还是好喜欢佑。
哪怕说不出来，哪怕决定永远不告诉他。
爱意也会藏不住。
它不从口中出，便溶在眼睛的湖泊里，每一眼都是在意的人，每一眼都是说不出的如泪水般难过的爱。
年轻时觉得脱口而出是浅薄，稍微年岁大一点便可能会顾前顾后，觉得耻于说出。
遥远的记忆深处，夏油杰茫然地又想起那一幕。
他所经历过的人生拥有无数个难以想象的未来。
是只有一个选择的世界，因伊与久佑的多次尝试且出现的可能性。
那些偶然遇到过佑的、从未见到过他的、只是在人群中错身而过，再无邂逅……等等的可能性。
他的未来并不难以改变，可软弱的友人并不想用残酷的方式。
喧嚣的蝉鸣此起彼伏，尚有一丝余下的炎热，而温柔的声音正一次次尝试将夏油杰从夏末的噩梦里唤醒。
伊与久佑希望的是朋友能够由衷的开心。但这份开心不该从他人那里掠夺，也不可能从践踏过去的自己中获得。
不过这一次，仍然是与过去相似的结局。
梦中的、轮回里的五条悟慢悠悠地问：“杰。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其实已经和他无话可说了，就好像重复过了很多次。
这也从来不是个可以说服五条悟的合适机会。
蒙着绷带的白毛青年并无笑容，蹲在了夏油杰面前，只是歪歪头：“如果是指那两个孩子的话，她们见势不妙已经早早溜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只有这些么？”
夏油杰张了张嘴:“……”
又是这种时候，让夏油杰突然想起来了。
佑去哪了，为什么还没见到他。
已经过去多久了，就好像身为教主夏油杰的记忆都快要远去，都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是哪一个夏油杰。
可为什么夏油杰永远会奔走在拯救众生的道路上，乐此不疲，但伊与久佑却会消失不见？
夏油杰已经无力再去做些什么，原本能够维持平静的思绪被如前几百次那样被冲击得甚至有些许茫然。
那些有关于大义与拯救的绝望……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显得有些苦涩。
“只是想问个问题罢了。”
“悟，你听说过一个叫伊与久佑的人吗？”
“伊与久佑？”
五条悟摇晃着脑袋，嘴角下撇，回答道：“不认识唉，这个姓也没听说过，感觉很少见吧。是你认识的什么人吗？”
该如何去向不认识他的五条悟去介绍佑？
而这个五条悟，也是佑所希望的吗？
夏油杰满怀迷惑，与挚友对视。
“看起来你还有问题。”
“你是如何看待我的，五条悟？”
“啊——应该算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的。”他摸了摸下巴，上半张脸和眼睛依旧被挡得七七八八，看不清大致的表情，“不过当时最大的疑问仍然是，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去做。现在无论如何你也说服不了我，但以前那时，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因为在没发生那件事前，即便时常苦恼，我也没有理清自己的想法。而在做出了那件事之后，时间当然不够我去思考再多的东西了，一切都无法挽回，所以我也只能那样顺其自然地去做。”
夏油杰的语气极其平淡，已然能够轻易剖析自身的每一寸，“以前年轻的时候，总想得很简单。可世界并不会围绕我的想法而转。”
哪怕是最强，也不能做到所有的事情。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说：“这算是为一时的泄愤付出代价？”
“是的。但这——”
“不要跟我说有没有意义这句话。它既然存在，那么在你这里就有它存在的意义。就算是泄愤。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普通人，最不能接受的其实是你自己吧，杰。”
五条悟轻轻地叹了口气，直白如六眼轻易地看透一切：“向自己担负着的责任下手，击碎它，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否定了你自己。”
“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是在逃避。”
长久的沉默游走在两人间，随着生命的流逝，夏油杰的身体越发沉重起来，他不由得无声地笑。
“真了解我啊。”
但这不是行差踏错，也不可以、不可能迷途知返。
“有后悔吗？”
“……怎么可能没有。”
他早就后悔了。
只是他不能后悔，也已经没有办法后悔了。
与往昔熟悉的一切斗争并不可怕，令人畏惧的反而是他用尖刃，对方却展开双臂去拥抱他。
第七千五百二十四次轮回，夏油杰成为了一个直白的**体。
他从没体验过那样的异常感。
心中涌动的爱恋之情从未如此疯狂过，完全无法遏制，就连拥有这着它的本人都生出了几分无法说出的恐惧，像是要燃尽一切的焰火，而不分你我，最后变成惨烈痛苦的余烬。
而现在，夏油杰只剩麻木。
所以，他立刻就要俯下身去吻他从未言明的恋人，滋味是甘涩的清凉。
像是即将要啃食掉猎物的野兽忍耐不住的渴望，这种疯狂的思绪直到在那双平静的眼中看到模糊不清的影子前都盘旋在夏油杰脑海里。
理智皆空。
伊与久佑不明白他伫立在自己房间门口是为了什么，疑惑地开口问道：“村上先生……？等、等等……你不是村上先生!”
少年轻而易举地摔倒在木质的地板上，被他压制住，红白的巫女服也掀开露出令人心动的景色。
薄荷色的眼瞳里缀着几颗因疼痛而出现的隐约水光。
“当然不是村上。你该叫我……杰。”
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随着缓慢震动的胸腔溢出，是竭尽全力的克制，手指却先行动作，将摔倒的少年紧紧抱进怀里。
夏油杰早已记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和姓氏，然而这个地点和伊与久佑的反应又教他回想起来曾经所知晓的一切。
他知道自身的状态不对，但无济于事。
“——什么？”
夏油杰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曾经等待着所有的结束，名为夏油杰的人的一生的可笑结局。
就如同这几乎不会结束的轮回的莫名其妙那般，夏油杰的身躯中依旧藏着一片炽热到绝望的疯狂，但这次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除了佑。
每一个故事的结尾都是他。
夏油杰操控着的躯壳，似乎又不是夏油杰所使用着的。——这样子去想，或许能安慰到他自己吧，但这确实是夏油杰渴望过的。
没有人会不想去拥抱自己爱慕着的人，与无法靠近的恋慕之人极近亲密。
偏僻村落的一隅，自然永远等不到其余人的到来。
“呜、好……好凉。”
少年的手无力攀扯住了他的袖角，又轻轻落下去，被大了一圈的手扣住，动弹不得。身体不住的被顶得往后落，粗糙的薄茧随着手指的下抚而磨得伊与久佑迷茫的轻颤。
柔软的被褥被浸染出一片深色的水印。
夏油杰恍惚地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得更入怀中，同时也得到了一声压抑的崩溃。
压抑的小声呜咽轻飘飘的从面无表情，显得一点也不温柔的他耳边路过，一个一个钻进他的胸口里，像是小刀子，割得生疼。
不该是这样的。
然而愉悦感却从夏油杰心里弥漫出来，让他不知所措。
不该在这种地方。
“……我爱你。”
他几近恍惚，甚至以为这是佑的告白。
伊与久佑又呜了一声。
于是，他知道这是他不自觉在示爱。
夏油杰视线划过伊与久佑潮红的面庞，很快的忽视掉含着泪水的双眼，不敢对上视线，仿佛没看见那里一般。
也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做这种事。
他听着伊与久佑压抑的泣音，轻轻闭上了眼：“我爱你。佑。”
夏油杰不曾吻过，也没有想过如何去亲伊与久佑。
此刻，他无师自通地去安慰伊与久佑，眼睑很快红了一大片，连同耳根子一起显出纯情的青涩。
一直狡黠到可恶的眼尾翩翩下落，暗紫色的狐目显出柔弱可欺的美妙颜色，含着动人的泪水。
明明强硬地在欺负别人，夏油杰的神情却看起来像是快哭了，唇舌品尝到芬芳的苦味，从中再察觉到隐秘的甜蜜，便不由自主去追逐柔软的触感，于是情不自禁露出一副痛苦又隐忍的脆弱模样。
尽管如此，突然开始的情/事却仍然没结束。
“……就这么难过吗？”
伊与久佑听得茫然，不由得轻轻蹭蹭男人贴近的面颊，配合着他的动作，犹带着几分疑惑地小小声开口，“杰。你演得好认真啊。”
夏油杰被这个称呼喊得头脑发昏，茫然又难以置信，一时间挂在眼角上的泪水都滚下来了：“佑？”
“嗯，我也爱你哦，杰。”
他的舌尖慢慢碰了一下夏油杰的唇边，很快蜷缩回去，像是在试探性地碰心爱的糖果。
“你找到答案了么？大义的答案。”
那些曾掩饰过的眼神在此时终于皆成了满载爱慕与渴望的炽热疯狂，以及不知道算不算是恨的东西。
——让他亲手杀死了佑，再也找不到佑存在过的痕迹。
夏油杰很快垂下脸去，不让伊与久佑辨别他的眼神和表情。
温热的泪水将两人相触的脸颊打湿，随后变成了黏黏糊糊的冰冷感。
点点轻飘飘的啄吻落在伊与久佑湿漉漉的半边脸上，他下意识闭了闭眼，便感觉夏油杰停了几秒，温柔的吻又落在眼尾，顺着脸边滑落。
“不要再玩弄我了……佑。你还有以后，可以看见更多的东西，更大的世界。别这样、别这样再只看着我了好吗？”
他复又含糊地低语，轻吻却依旧不停：“……而且那根本没有答案。我早就不追寻它了。”
放弃了它，就像是放弃了自己。
骗得别人，可永远骗不了自己。
伊与久佑只是眼带笑意地看着他，任由夏油杰亲昵的动作，没有反抗，也没有反驳：“还有很多次。杰。”
他缓慢地迎合着夏油杰的动作，声音不觉也带着几分可爱可怜的颤意。
“你还可以了结它，用你自己的办法去试错。就像是杰说的那样，以不对普通人下死手为底线。明明悟的想法那么灵活，杰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死脑筋了呀。”
他轻轻的语调仿佛在诱哄：“我也很想见到，杰的理想实现之时，这个世界该是怎样的样貌。”
“真的……？”
伊与久佑与他耳鬓厮磨，真挚的言语也吐露殆尽。
“是哦。让我看看吧，杰。你真正的……‘大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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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番外·八兆亿次轮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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