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选择在峭壁旁驻扎过夜,一是考虑到虽然此次距离王都不远,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魔物出没,更别说那些潜伏在森林里、专注打劫路人的团伙,被他们盯上的可能性也不能不考虑,因此比起四面受敌,能有一面傍山肯定更好些。
二则是这座峭壁上方是专供贵族消遣的捕猎场,主要接待那些单纯只想要过过手瘾的少爷小姐,所以面积大归大,里面圈养的都是经过严格“处理”、绝对不会伤到客人们的魔物幼崽。
根本就是“狩猎过家家”版本的游乐园。
稍微有点实力的人都看不上的地方。
不过它也有它的好。至少在雇佣兵们看来,抛开其余一切,单说这个地方的安保,是真的很严格。
明面上说是为了保证内部安全,绕着捕猎场边缘围了高墙,并且定时巡逻。稍微靠近一下就会被立马驱散。
这点看似对雇佣兵们很不友好,但高度警惕的反面,就是只要保持好距离,对面就不会主动来挑事。
比如峭壁上到峭壁下的距离,恰到好处。上方只要有人盯梢注意下面是不是有爬山的动静就行,下面的人则不用担心上方会出什么事,可以相对安心的休息。
如今,沿着这段峭壁的下方空地自然也就成了附近口头相传的驻扎最优选择之一。
所以护卫长才会选择在这里过夜。甚至在发现没有先到并已经驻扎此处的人时,还在心里暗自窃喜,感慨真是走运。
谁知是走的背运。
他又怎能预料到长久以来都没事的山崖,今天突然就给人崩了呢?
合理怀疑是不是上面的捕猎场惹到事,没有处理好,才牵扯到下方的无辜路人们。
男子抬头看向坍塌的位置,见那附近亮起数个火光,快速聚拢,然后留了几点在原地,其余分别往两侧散开。
应该是捕猎场的人,在找刚才那几声爆破声的制造者吧。
待心里有了初步判断后,他这才低头,开始给从莫名被弹飞出去后就低头一言不发的“雅科布”做开导:“别担心,有拉尼在里面呢。可能你看不出来,那小子还是很靠谱的,肯定能保证伽布瑞拉小姐的安全。等会儿确定那群魔物不会突然掉头回来,以及上面的爆炸不会再出现了,我就叫大家一起来搬这些石头石块的,尽可能用最短的时间把那俩给弄出来。”
见对方依旧不吭声,只好继续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可以使之安心,然后接着往下说道:“再说了,我们每一个护卫都有配置紧急避险用的圣器。品质算不上多好,但肯定能——”
“可以了,我没事的。”少女抬起头,深深看了眼面前的石堆小山,却转头向着反方向走开,“救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过麻烦分些人手给我。”
面上已全然没有刚才不管不顾想要冲进帐篷的焦急劲。
“你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少女现在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最后雅科布对自己说的话。
“不能把两个人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所以自己才会被推出——虽然很在意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明显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那么要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去把那个女仆找出来。有不少事得跟她掰扯清楚。”
崩塌的岩体外,人们经过磋商,很快便兵分两路,有条不乱地同步推进着;而落石之下,遇难的两人,可就没有那么互帮互助、和谐友爱了。
气氛甚至有些许冰冷。
“你说是你毁坏了圣器?”
面对气急败坏地质问,“伽布瑞拉”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抬头打量着在头顶上大小不一却都悬而不落的石块。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仿佛这里仅有他一人。
完全的无视,这让拉尼更恼火了。
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他上前一把就拎起对方的衣领,正想着是直接上手揍还是扔到哪里,让人清醒一点,明白现在的处境,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结果还没完全拎起来,手上就感受到了股怪异的阻力。
同时响起的还有多个铁制品摩擦的声音,与一声压抑着的痛呼。
此时“伽布瑞拉”除了闭着眼咬紧牙关,脸上表情有些许扭曲,被拎起的身体,尤其是下半身,摆出了很是怪异的姿态。
气恼归气恼,见这状况,拉尼不禁连忙松手,并且蹲下身,伸手就将对方的裙摆往上提起一截。行动十分迅速与果断,以至于“伽布瑞拉”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拦住他的动作。
被铁链各勒出一圈血痕的左右脚脖子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颜色深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渗出的红色血珠顺着链条流下,给垫在身下的毛毯染上异色。
这套链锁,拉尼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眼熟。在些仅对特殊人群开放的交易市场非常常见。
是王室与圣所都明令禁止的人**易,也是奴隶交易。
他曾经差点也戴上过同款的。
这对于平民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事。偷来卖,骗来卖,或者是直接与小孩父母交易,只要广撒网,根本不愁没有货源。
毕竟总会有觉得这也是个好出路的平民。
但按理说也只局限于平民。
若是今天以前,有人跟拉尼说这玩意儿也能捆贵族,他决定会觉得对方不是傻了就是疯子。
结果现在疯傻的变成了自己。
拉尼直接愣住。
可惜,也好在只有他一人愣在那里。
因为慢半拍没能拦住裙摆被拽的“伽布瑞拉”反应过来,用力拍开对方的手,扯回裙摆,然后抄起木剑就往对方砍——
“尽量留下无害的形象。”
脑海中,少女的话语再次浮现。
“……真是麻烦。”小声嘀咕着,最终女装少年没有真的挥舞木剑,而是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又将其放回到身旁的地面上。
这一路上少女的努力,他并不想使之毁于一旦。
于是压制住同样对这番境地感到烦躁的内心,尽可能友善地开口搭话:“这个挡落石的,可以持续多久?”
然而心里虽然这样想,口吻却非常僵硬。不管落在谁耳中,也听不出丝毫友善之意。
若不是还震惊于刚才看到的脚链,按照拉尼的性格,高低要回击几句不好听的话才算解气。
但显然他现在没有这份兴致,只是诧异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将脚链与伤重新盖在布料下的千金小姐,同时嘴上回答道:“坚持个十分钟是没问题。如果缩小空间面积,可以相应增长时间。”
“如果要坚持半小时,大概需要缩小面积到怎样的程度?”
“最起码要缩减到这个空间的三分之一?”这问题还真就触碰到拉尼的知识盲区了。他挠挠头,有些不耐烦地给自己找补,“不过看刚才落下来的石块,数量算不上多。应该不出十分钟就可以把我们救出去的。”
说完就被“伽布瑞拉”投以不可思议的眼神。
盯得拉尼都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说错话的错觉,很不自在地挤出两个字:“干嘛?”
这一刻“伽布瑞拉”是真的很意外,意外于面前的雇佣兵能如此看得开:“你都不考虑如果又出现二次塌方,或者外面的人被其他事牵住,不能立刻实施救助的情况?”
难不成他除了像那位异世界人所说的直性子之外,连脑回路都是一根筋直到底,完全不会思考其他的吗?
女装少年不禁暗暗在心里揣测着。
若真这样,那未来会为了圣女暗中处理掉伽布瑞拉的事情也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
对于“伽布瑞拉”提出的两个猜想,拉尼给出的回答很简单,就四五个字:“没必要考虑。”
看对方脸色更差了,他才有些别扭地开始展开讲解,给面前这位完全算不上熟稔的贵族做现状分析:“落石不是自然坍塌,而是人为引爆的,这些你是知道吧?”
“伽布瑞拉”点头。
“上面是个捕猎场,专门招待你们这种没啥实力但就像体验一下的贵族。也正因为这样,安保方面抓得很严,下了不少钱。有人敢在那附近玩爆炸?是真不把驻场巡逻的人看在眼里。分分钟就会被制止住。”
所以二次塌方的概率完全可以不用考虑。
若真的是些实力足以碾压捕猎场巡逻人员的家伙,说实在的,拉尼反倒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选用炸毁山崖这种绕弯子的法子?直接抄家伙硬干一场不是更好吗?不管目标是捕猎场还是山下驻扎的车队。
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是练家子们,会如此绕弯子大概率是不想被发现身份。既然如此,爆炸完了后肯定会尽快撤离,绝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回来补一轮爆炸。
“至于你担心的什么被其他事牵住,还有什么事能比即将完成的护送人物更重要?”拉尼停顿片刻,看“伽布瑞拉”没有反驳,明显正顺着自己说的话在往下思考,有点意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作为拿钱办事的雇佣兵,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按照委托要求把你们护送到目的地,找那里的人拿剩下的钱。所以即便真的有其他事情发生,也绝对不会耽误对你的救援。”
话刚说完,空间里便响起了一句:“那可不行!”
声音大得拉尼在捂耳朵之余,无自觉地分神怀疑是不是把头顶的落石都震碎了几块。
“这能有什么不行的?救你还有错了?”刚嘀咕几句,他突然想起两人在彻底被落石埋下之前,对方朝帐篷外喊的话。
再结合刚才自己看到的脚链。
突然,启程前“雅科布”对管家单方责问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
拉尼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转而捏住“伽布瑞拉”的双肩,将其身子强行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然后非常严肃地问道:“那个女仆是帮手?和刚才在上面搞爆炸的那些家伙是一伙的?谁指示她的?难道这次的护送任务本身就是霍尔家族做的局,你们根本就没想把剩下的钱付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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