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京城的寒凉并未完全褪去,却抵挡不住十里红妆的喧嚣,和人潮的热闹,就连街上的乞丐也都来沾喜讨些吃食。
后宫匮乏,当朝皇帝于三日前选出一批合适的秀女,而今日则是她们正式入宫的日子。
宋雯静是其中的一位,人不如其名,不是说她要生得不好看,相反,她的五官很清秀,只是她并不文静,相信她能消停一会,倒不如相信这世上有恐高的鸟,咋呼两个字用在她身上更妥帖一些,总而言之,她长着一张国泰民安的脸,却有着祸国殃民的性格。
宋雯静是当朝丞相的嫡次女,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别人家为了能当上皇亲国戚,或是为自己的家人升官加爵绞尽脑汁打破头皮也要往上冲,而这位丞相为了阻止自己的掌上明珠参与后宫的斗争,宁愿避之,也不想将宋雯静往火坑里推,宁可女儿丑些,在选秀的时候被刷掉,大不了落个名声,以这些年他辅助帝王,他早已被视为左膀右臂,养活女儿下半辈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事事不如人意,不知是嫔妃稀缺的原因,宋雯静入宫便是妃位,赐号怡。
对比于门外丞相的内心汹涌,外表淡定的样子,屋内的宋夫人却是一连三叹,她自是知道宫内城墙高,所有人都能爬,但不一定所有人都能爬的上去,这中间有太多的狠角,成功的了寥寥无几,宫外的儿女情长都杯盘狼藉,若是自己这女儿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也就罢了,起码她还能活着,可惜宋雯静的性格别人不知道,她不能不知道,闺房中找不到人,指定又在谁家房顶上揭瓦。
宋雯静倒是一脸平静,内心想着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可是今天她一改那挑皮的模样,着服、带冠异常轻松,脸上的烟脂水粉并不浓重,随便添上几抹色,额上是朱红色五瓣梅花花钿,一颦一笑都透露着贵气。
宋夫人为宋雯静最后梳理着头发“雯静啊,从今天开始你就算是真正的长大了,母亲不求你在宫中发光闪耀,你不需为你的兄姐着想,平安便好。”
宋雯静搭上了宋夫人放在她左肩上的手,“娘,我知道,那宫墙高,不比别家的房顶好揭。”一本正经的调皮,宋夫人觉得她前句说的很对连连点头,反应过来,对上了宋雯静一脸天真的笑。
指尖勾了一宋雯静的鼻头,“就你频,无情最是帝王家,进了你不好揭瓦的那堵墙,若是闯了事母亲也不能担着了。”
“及时已到,请怡妃娘娘出阁!”掌管太监在客席吆着,并不给母女俩太多的时间相处。
“我的雯静啊,让娘再好好看看你,切记莫惹是生非啊。”宋夫人透过铜镜,镜中五官神似的两人都笑了下,宋夫人的笑是不舍,宋雯静的笑是安慰,然后抚过宋夫人湿润的眼角,最后拿起喜扇为她遮住面容。
赭朝律法女子出嫁需着装后由母亲亲手执扇送出闺阁门,交由父亲手中并送出府,而入宫的则是由父亲送入宫门,剩下由女子自行解决。
宋丞相接过宋雯静的手,对着掌控事太监,比了个恭请的手势。“有劳大人,请~”
“宋相大人客气了,若娘娘在宫中备受宠爱自然平安,小的本份办事,日后还得仰仗着您,您请。”
于是宋相便将宋雯静扶上婚轿,自己跨上嫁马,一路护送宋雯静,即使送亲的队伍已经远离了丞相府,宋雯静也依旧觉得能听到母亲的抽泣,她只是安静的坐着,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强大的压抑感压得她喘不出来气,她轻轻的撩了一下喜帘,窗外被开辟出一条通路,轿子动一下,窗外便有不同的人围观,没有她独自上街时人潮的涌动,而自己的父亲骑马的时候也是那般的不专心。
进宫的这条路是长的,但若是要和亲人告别,那这条路也是短的,就在一个短短暂暂的回想中,便会踏入一个不同的崭新的世界。
“怡妃娘娘,臣……目送您入宫。”是宋丞相的声音,声音中带有一丝哽咽,宋雯静心中也不好过,平日里父亲会叫自己雯静,宝贝女儿,这句怡妃娘娘和臣是那样的生分,她觉得自己担待不起父亲这般叫她。
纵使她以前再怎么闹,宋丞相顶多是罚她抄抄女德经,再敷衍的说几句罢了,她多么希望现在父亲能说她两句,打自己几下也好,都比不上一句怡妃娘娘和臣两个词剜心。
空气中沉寂了一会,就在掌事公公觉得这位娘娘没有什么入宫前的话要跟父亲交代的“起……”
“女儿叩谢父亲的养育之恩,而今女儿出阁,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宋雯静有些要落泪的趋势,她真的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自己还是一个可以依靠父母,惹事了有人担着的懵懂小姑娘。
帘子外宋荣岐对了袋银子塞给掌事公公“大人,小女在宫中还需有个照应,一点心意只求在小女有难的时候,能够略微的帮助一二。”
公公也没有拒绝,细微地颠了颠那不轻的囊袋子,“宋相如此通情达理,想必娘娘也是如此,那娘娘在宫中的日子自然好过着。”
“好了,公公别误了吉时,快快入宫交差吧。”
掌上事公公点头“起~轿~”
轿子便在宋丞相的眼中一点点变小,然后彻底消失在无尽的宫城里。
宋雯静还是掀了下轿帘,唯一变了的是父亲没有再跟上来。
好像那公公察觉到宋雯静的情绪安抚道“娘娘不似别家入了宫便是妃,是去过好日子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受着王上王后之下,万人之上的膜拜。”
“谢过公公。”妃?好日子?福分?膜拜?唉,可能现在她最不想要的东西,别人求还求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雯静可能是有些累了,太久没有装的这般乖巧,便闭着眼小憩一会。
“娘娘,到了后宫的门,小的也不好进去,只得您下轿亲自踏入昭阳宫,娘娘莫担心会找不到,欢儿是陛下踢予娘娘的贴身奴婢,从今儿个起,她负责照顾娘娘的起居。”
宋雯静走下轿子由褚欢儿扶着,走过第一个寝宫,奇怪的不是这个宫而是这个宫门上了锁,宋雯静把头往左偏下喜扇遮脸并没有阻挡住她的视线“寒宫?”
“对,娘娘,是寒宫,快离这吧,我们要寝在昭阳宫”褚欢儿似是并不想在此地久留。
宋雯静也确实觉得这个宫冷清清的,配得上寒宫这个名字,大概想想这个宫可能只是比真正的冷宫摆设好些罢了,便悄悄留了个心眼,路过每一个宫都可以会看一眼宫门是否上了锁。
“走到最里面倒数第四个宫才是昭阳宫,然后依次是焕贵妃的安华宫,王后的百凤殿,最后是王上的未央宫”褚欢儿在宋雯静耳旁唠叨着。
“知道了。”也不知道宋雯静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因为宋雯静心里一直惦记着刚才那个寒宫,始终不明白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用一把大锁去隐藏住寒宫曾发生过的事。
“寒宫之前发生了什么?”宋雯静打断了褚欢儿的絮絮叨叨。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毛病,可对于褚欢儿来说像是听到了什么鬼畜,竟一下子跪了起来“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这寒宫乃后宫禁地,非皇命不得入啊。”
宋雯静也没想为难一个宫女,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反倒是更正常些。
寒宫是入后宫里离百凤殿和未央宫最远的宫殿,甚至可以在用偏僻来形容这赭朝阔大地疆中的寒宫,宋雯静坐在榻上想着,褚欢儿不知去干什么了,把她扔在踏上便以宋雯静舟车劳顿,口舌干燥为由,准备吃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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