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米瑞恩道别，江再云抱着电脑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在学校一众需要仰赖国家财政拨款的学院中，工学院的财大气粗是出了名的，新生入学发福利，从衣裤、帽子、外套发到背包、挎包、帆布包，恨不得连去超市购物用的环保袋都一并发了。
哦不对，是已经发了，去年材料专业和某个企业合作的周边产品，据说每4个废弃塑料瓶可以做一个这样的环保袋，除了配色丑了点别的没毛病。
扯远了，总之，工学院非常有钱，而H楼作为工学院今年上半年刚建成的新楼，更是将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要说花大价钱投资的几个实验室，单每个教职员工都能分到一间单独办公室这一条，就足够把其他学院羡慕得流口水。
江再云的办公室在五楼尽头的倒数第二间，邻居和对面分别是他们系的两个大BOSS，当初分房间的时候，她年资最轻，是最后挑的，离教授们远、适合摸鱼的位置全都早早被占走，只剩下这个被大佬们包围的“风水宝地”。
她放下电脑，端着杯子出门，准备在下班前去蹭一杯咖啡。
前几天隔壁系有教授去南美洲开会，带回来几袋当地的咖啡豆，正巧这学期系里给教职工茶水间添了一套做咖啡的专业设备，就放了一袋豆子在这里，造福各位同事。
有一说一，江再云至今都想不通，花六万斯维利亚克朗（折合近五万中夏币）买一套咖啡机，这样的预算学院到底是怎么批下来的。
只能说，斯维利亚人对咖啡是真爱。
江再云走进茶水间，远远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优雅背影立在咖啡机前面，走近一看，是楼上物理系的顶级大佬，前两年刚拿了诺奖的一位老教授。
看见江再云进来，老教授十分热情地招呼她，“YUN！你也来蹭咖啡？快来快来，就快做好了！”
江再云“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杯子放下，又问：“您下午不是在G大有讲座吗？专门回来喝咖啡？”
G大是斯维利亚邻国的名校，与江再云他们学校就隔了一座跨海大桥，两个学校之间常有学术交流。
“是呀。”老教授一边手上娴熟地捣鼓，一边嘴上也不停，“我早就催他们要弄一台真正的咖啡机在这，拖了这么久，终于兑现了，要我说，做学问怎么能没有好咖啡，那些速溶的垃圾，喝得我连做实验的心情都没有了！”
江再云：“……”
破案了！价值六万克朗的咖啡机背后的真相原来在这！
老教授端起冲泡好的咖啡，给自己和江再云各倒了一杯，端起杯子，凑在鼻尖嗅了嗅，表情舒展，满意地点头，“嗯，好机子就是要配好豆子，马克西姆这次从巴国带回来的这个确实不错。”
她没急着喝咖啡，放下杯子，开始清理流理台，“对了，玛瑞娜去哪儿了？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她？”
江再云动手帮忙，“她去中夏参加学术会议了，还没回来。”
“难怪，我就说嘛，有好咖啡蹭竟然不见她来。”老教授转头，对江再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趁她没回来，我们赶紧多喝几杯，争取在她回来之前统统喝光，不给她留。”
江再云失笑，“好。”
“对了，YUN，我记得你是中夏人呀，这次开会不在中夏吗？怎么你没和玛瑞娜一起去？”老教授关切地问，“蹭公款顺便回家一趟多好。”
江再云洗滤网的手微微顿了顿，很快恢复自然，“正好有个实验，走不开。”
“哎！”老教授大叹一声，看起来非常遗憾，活像没能蹭上这一场公费探亲的不是江再云，而是她自己一样。
她安慰江再云，“没关系，之后肯定还有机会，现在大流感已经结束了，今年的会议和活动就比去年多得多，大流感之前，中夏经常举办各种学术活动和会议，都会慢慢恢复的，到时候你有的是机会回去。”
江再云笑了笑，接纳了老教授的好意，但没说回不回去的事情，只道：“您说的对，活动肯定会越来越多的，上个月，我们院不是才办了一场五校联合会议吗。”
“那个会议。”老教授皱眉，十分得体地露出一个略带嫌弃的表情，“会又无聊，自助餐又难吃，别的不提，就说那个甜点，还不如我从lidl买的好吃。”
Lidl是起源于德意志的一家百货零售商，别名也叫穷人的超市，主打性价比高的平价商品。
在STH，这种学术活动的自助餐会，按照惯例，一般都直接从镇上的大酒店订餐，但斯维利亚美食荒漠的名字不是白叫的，虽然该酒店已经是本地最奢华的大酒店，餐品的味道还是颇为一言难尽，导致每次自助餐会，都会在与会师生中引起诸多抱怨。
然而该酒店就跟和学院领导有什么裙带关系似的，从江再云来到本校读研开始一直到现在，不管民意如何，一直牢牢坐稳供货商的位置。
江再云记得听同事说起过，老教授本来是意国人，因为伴侣是斯维利亚人，才来到他们学校工作，而意国虽然常年与法兰西争夺欧洲美食的头把交椅，但不管龙头老大的位置坐不坐得稳，碾压斯维利亚这种洼地还是绰绰有余，这么想来，这些餐会对她来说也是颇为折磨。
在吐槽斯维利亚的食物难吃这一点上，中夏人和意国人实在不能更有共同语言，江再云赞同道：“确实，苹果派、牛角包和提拉米苏都做的比较一般。”
“一般？”老教授不屑地道：“你抬举他们了，要我说，lidl那个才叫一般，他们这个，得叫噩梦。”
江再云和老教授聊了一会儿，整理好茶水间后就各自分开，端着咖啡回办公室的路上，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摸出手机，是江妈妈发来的信息。
妈妈：【幺儿，你在忙吗？】
江再云：【刚上完课，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妈妈：【你要是忙完了，抽空去大群里发个消息吧，今天是曈曈的生日。】
江再云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回复了一句。
江再云：【好。】
然后，她加快脚步，匆匆走进了电梯。
她走得太急了，又一直盯着手机，完全没注意到，在她身后，拐角处的洗手间门半开着，里面站着正想和她打招呼的米瑞恩。
所谓大群，是江再云祖父这边的家族群，江再云一家，和他大伯一家，以及江爷爷、江嫲嫲[1]，都在这个群里。
江再云步履匆匆地回到办公室，点进名为【江河湖海】的群聊，几十条未读消息扑面而来。
她往上略翻了一下，发现是堂弟江再曈的生日宴照片和视频，聚会的背景看起来是在某个高档自助餐厅，场面很热闹，除了江爷爷、江嫲嫲、江二叔、江二叔母等一众亲戚外，还有好些孩子，大概是男孩的朋友同学之类的，桌上地上满满当当堆着大堆礼物。
其中一个视频还＠了江再云。
江再云点开视频，一片嘈杂跑调的“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男孩闭着眼睛在许愿，一首歌唱完，睁开眼睛，“呼”的一声把蜡烛吹灭。
“哇，曈曈好犀利！一口气就把蜡烛全部都吹灭啦！”江再云辨认出这是江嫲嫲的声音。
“曈曈许了什么愿望？”这是江爷爷。
“我许了三个愿望！”小男孩大声说。
“三个这么多啊！讲来听一听！”这是江二叔。
“第一个是希望爷爷嫲嫲、公公婆婆、爹地妈咪、大伯大伯母，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曈曈这么小就好孝顺懂事哦……”江嫲嫲夸赞。
“第二个是希望我可以快快长高！”
“这样的话，以后每日饮牛奶不可以再耍赖了哦！”江二叔母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第三个是我想有一个乐高的蝙蝠车！”
“锵锵！你看这是什么！”
伴随着江二叔嘴巴模拟的音效，一个大盒子从旁边从天而降，递到男孩面前，封面上画着一辆漆黑酷炫的黑色蝙蝠车。
盒子的出现瞬间引爆了周围小孩的注意力，小孩们纷纷围了上去，发出羡慕的惊呼。
男孩一把抱住盒子，又惊又喜地大叫：“哇！蝙蝠车！多谢爹地妈咪！”
“这是你堂家姐专门从斯维利亚买回来给你的哦！”江二叔问。
“堂家姐？”这显然对男孩来说是个有点陌生的词，他懵懂地抬头看向父亲，“是家姐吗？”
“不是家姐，是堂家姐，大伯家的再云堂家姐。”见男孩的表情依然迷茫，江二叔提醒儿子，“你忘了？去年堂家姐从国外给你寄的巧克力，你不是很喜欢吃的吗？”
男孩“啊”了一声，“是下雪的那个姐姐！”
“下雪的姐姐？什么下雪的姐姐？”这次轮到江二叔茫然了。
男孩歪头，“就是那个下很大很大雪的地方的姐姐呀！”
江二叔母在一边低声和丈夫解释：“去年过年的时候，云云和大嫂视频，云云那边下了好大的雪，被曈曈看到了，之后一直心心念念说想去看雪呢。”
“那今年找个时间带他去看嘛，看雪有什么难的——”
江二叔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嫲嫲打断了，“不行，下雪的地方都冻得很，等下把我曈曈冻坏了。”
江二叔被噎了一下，无奈开口：“妈，看个雪而已，小孩子哪有这么脆弱啊，还会被冻坏，又不是不穿衣服。”
“你懂什么！”江嫲嫲异常固执，“要是把曈曈冻坏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了！”江爷爷制止了妻子和儿子的争吵，一锤定音，“等曈曈再大点吧，过两年再说。”
江二叔不说话了，转而推了推儿子的背，“曈曈，堂家姐送蝙蝠车给你，你要同她讲什么？”
“多谢堂家姐！”男孩眼睛黏在盒子上，不假思索地说。
“你要看着镜头说嘛！堂家姐在镜头那边啊，来，曈曈，对着镜头，和堂家姐再说一遍！”江二叔母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
男孩抬起头，对着镜头，认真地大声说：“堂家姐，多谢你买的蝙蝠车，我超——级——超——级——喜欢！”
视频播放完毕，跳回一开始的图片，重播的小箭头出现在屏幕上，所有的喧嚣与嘈杂都消失了，办公室重归寂静。
江再云退出视频，打字。
江再云：【不客气，祝曈曈生日快乐，快快长高，天天开心！】
江再云：【动画表情*点燃蜡烛的生日蛋糕】
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二叔母的私信就来了。
二叔母：【云云，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帮他买到这个车子，又千里迢迢邮寄过来。】
江再云：【曈曈喜欢就好，一家人，不要那么客气。】
二叔母：【他很喜欢，今晚一回来就开始拼了，刚刚还不肯去睡觉呢，还是我吓唬他说再不去睡就给他没收了，他才肯上床。】
江再云和江二叔母客套了两句，终结掉对话，刚要放下手机，上方跳出来一个新消息弹框。
姐：【有空吗？打个电话？】
[1]嫲嫲：南方人对“奶奶”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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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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