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皮，何辙衍下意识以为又是那间令他痛不欲生地小屋，空旷的海面把小屋吹散，眼前开阔的天空不禁让他一愣。
焚渊停坐在海边，海浪每一次拍打都堪堪到它脚边。闻见身后动静，它抬起一只手。
挡住了何辙衍继续往前走的步子：“想死就继续走。”
何辙衍一惊，连着后退。
签了契约后，不知为何，何辙衍不怕这只绿怪物了。
他畏畏缩缩地蹲在焚渊旁边问：“为什么？”
“眼睛瞎吗？”焚渊没言明。
黑海面上泛起邪烟，看着酸性很强，碰一下就能把人腐蚀掉。
何辙衍真就觉得自己眼瞎。
“这是地海。”焚渊解释道：“诡域里邪祟众多，雾气弥漫，水多少被污染了。”
“哦，”何辙衍应了一声问：“我真的还能回去吗？”
焚渊也不跟他掰扯：“能。”
“那，怎样找诡主啊？”何辙衍追问道。
焚渊没答。
何辙衍皱了皱眉头，偏了偏头终于瞥见焚渊手上的东西。
他火速从地上跳起来，离焚渊两米远。
“给你的，怕什么？”焚渊拿着匕首把玩，说完转头看向何辙衍。
在爪子里来去自如的匕首突然停下来，焚渊眼神犀利，捏住柄扔向何辙衍。
何辙衍咬住嘴唇大退一步。
匕首掉在退后前一步的沙地上。
这把匕首通身反着隐约白光，柄身镶锲几颗水晶，铁链环绕。
“不是想知道怎么找诡主吗？”焚渊嘴角微勾：“捡起来，我告诉你。”
闻言，何辙衍照做了。焚渊也信守承……？
“饿了，说不动话了。”焚渊朝何辙衍走来，缓缓道：“我需要进食。”
何辙衍肉眼可见地慌了，他举起匕首连忙后退，喊道：“你说过不吃我的！”
“当然，”焚渊眼里闪过精光：“所以我需要你捕一只鹿来，作为我的食物。”
何辙衍被焚渊无情地扔到一片森林前。
临走前焚渊提醒道：“别走深了，里面有更可怕的怪物，碰到它们，我也救不了你。”
何辙衍抱着匕首，脚打着抖，勉强迈出一步。
下一刻背后的海滩被森林淹没，眨眼的功夫何辙衍被森林包围。
光线变更暗，枝叶渡上哑光，树影婆娑，小径幽长深远。灌木丰富，深绿色的草地上响起窸窣动静。
通体墨色绿眼散发黑气的松鼠在树间穿梭，动静吓了何辙衍一大跳。
何辙衍跌坐在地，匕首摔在手边。内心崩溃：这绿妖怪没手没脚吗！！！
森林很大，何辙衍直往一个方向走，很幸运，他看见一只鹿。
这鹿毛色深得可怕，鹿角缺一块少一块，长满蓝水晶，从角上延伸向下，头上，背上，覆得满满当当，黑瞳边冒着邪气，尖齿刺破鹿嘴，黄黑黄黑的。
假如被这鹿撞一下……
何辙衍咽了咽口水，后撤两步……踩到一朵花。
“你踩疼我啦！”花说话了。
何辙衍：？。？
一朵会说话的花？？
何辙衍连忙抬脚，花儿顺势挺起腰，昂着脸说：“踩到我，你就说怎么办吧？”
好吧，鹦鹉都会说话，花说话好像也不奇怪。
等会儿，鹦鹉好像本来就会说话？
细思极恐，何辙衍又变哑巴了。
花花见他这幅模样，有点生气：“你在怕我吗？我长得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会怕我？”
这里的生物不是黑就是墨绿，没点邪气在身上飘着都不正常。
花花颜色很饱和，鲜绿色的腰肢，嫩粉色的花瓣，格外娇艳欲滴。
何辙衍承认，确实挺可爱。
人总是对可爱的事物没有抵抗力，何辙衍也是。
他小声问：“你……想让我赔什么？”
小花挥动苞片，高兴地说：“我本来都睡着了，你又把我吵醒。”
“赔我一个睡前故事怎么样？”
“好。”何辙衍答应。
他瞥过一旁的黑鹿，它貌似没有要走的打算。于是凑近小花，轻声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花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一片巨大的黑暗森林，邪恶的怪兽要让可怜的胆小鬼做坏事，胆小鬼就进了森林，踩到一朵可爱的花花，花花要胆小鬼给她讲故事。”
何辙衍侧过头，小花好像睡着了，他陪在小花旁边，大吸一口气，垂下眸子，继续道：“从前有一个幸福的小孩，他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小孩特别不争气，他总是生病。他的世界很小，只有爸爸妈妈和哥哥。”
何辙衍抽泣一口，他知道没人陪他聊天，还是问：“你说小孩离开这么久，他的家人会不会想他啊？”
小花揉了揉眼睛，开口说：“肯定很想呀！”
“所以，小孩儿要勇敢地长大，然后回家。”
何辙衍怔住，他完全没想到会有回答，眼窝悄悄湿了。
小花伸出藤蔓抚摸何辙衍的脸，替他擦下了泪水：“我睡醒了，谢谢你给我讲故事。”
一颗种子落在花叶上，递到何辙衍面前。
小花说：“这颗种子能变成任何东西，是给你的谢礼。”
话音刚落，草地上一空，种子砸掉下来，被何辙衍接住。
家里人总说不要把自己的苦难随便告诉别人，可小花不是人，可以说。
说了，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何辙衍落寞地蹲在草地上，像无数次蹲在密道污水里那样。不过没有那么黑，那么臭，甚至还有点馨香。
只有快快长大，才能回家。
小花的声音又一次穿过何辙衍的耳朵。
仿佛提醒着他，需要起来面对恐惧了。
何辙衍缓了缓情绪，从地上爬起来，纵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意志仍趋势他向前。
锁骨上的印记微微发亮，双脚震动停了下来，何辙衍猛吸一口气，脚后蓄力。
他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冲到黑鹿身后，一刀直击要害……
可要害在哪？
还没想清楚，印记再一次发亮，没等何辙衍思索大腿已经弹出去了。
何辙衍内心咆哮：死腿，你跑什么！？
来不及了，这双不听何辙衍使唤的腿已经快到黑鹿身后了，何辙衍眼一闭，双手紧握匕首，用力往下一插。
脚停了，手也很疼，黑鹿……变成一团黑雾浓缩进一颗玻璃球里，旁边附带着大毛肉。
……这就，没了？
何辙衍先是一惊，后知后觉感受到恐惧，跌坐在地。
焚渊的声音出现地很及时，它靠在树后，评价道：“不错。”
何辙衍瞪大眼睛：“你一直跟在后面吗？”
“怎么？”焚渊走过来问。
何辙衍崩溃：“你都自己来了为什么还要我……”
在何辙衍惶恐的眼神下，焚渊挑起那块毛肉，一口吞了下去。
焚渊没理会何辙衍的话，不知哪飞出来的两只鹦鹉把何辙衍抽起来。
鹦鹉们刚松开喙，何辙衍又跌坐在地。
绿红鹦鹉“啧啧”两声说：“老大，他腿软了。”
红绿鹦鹉用翅膀扇了它一巴掌：“用你说，老大看不出来吗？”
何辙衍：“……”
焚渊给两只鹦鹉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走了。
鹦鹉们会意，叼起何辙衍的衣襟，把他拎起来，跟在焚渊后面。
缓了半天，麻木的脚才恢复知觉，焚渊挺有耐心，等何辙衍能站起来。
何辙衍神奇地发现他锁骨上有一块白色的疤，他扣了半天发现扣不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的……
绿红鹦鹉看不下去了：“你别扣了，扣不掉的。”
“！”何辙衍抬头：“所以是你们干的？”
红绿鹦鹉飞过来：“你自己同意签的契约，还怪上我们了？”
何辙衍一时语塞，他垂头再次打量这个痕迹。
形状何辙衍有点眼熟，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何辙衍也懒得细想，他尝试动了动腿，这死腿终于响应了！
焚渊见状也不过多停留，让鹦鹉把何辙衍揪起来，领着他往一条路上走。
“这是去哪？”何辙衍拖着脚跟在焚渊后面。
他比这绿妖怪高，低头就能看见它光秃秃的头顶。
焚渊放缓了步子：“珞尔德，离这里最近的村子。”
它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子，扔给何辙衍：“不想一进去就死的话，老老实实吃药。”
闻言，何辙衍本想问这是什么药，临近村边，他看见一只鲜活的白鸟闯入村子，原本一派祥和的村庄爆发躁动，各色怪物失去理智，齐齐扑向鸟儿。
被怪物包围的白鸟五脏六腑被瓜分得一干二净，鲜活的生命在何辙衍眼前消失殆尽。
他好像知道这是干啥的了……
何辙衍抬起药瓶盖，摸出一颗药丸往嘴里扔。身体上没感觉什么不舒服。
盖盖子的时候，紫粉色的手背吸引了何辙衍的注意……？
他望向焚渊，发现焚渊已经比他高了。
焚渊抿着唇撇过头笑了一声。
何辙衍蹙眉问他笑什么。
焚渊回头评价道：“还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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