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下意识去看解里尘。
可对方的兴趣像在别处,并不像见他眼神的样子。阿清躲开那个身体,见解里尘走向这屋里为数不多的木柜,也跟上去。
他没敢回头看,只是跑到人跟前躲在一边。
解里尘拿起木柜上的串子,透明的手串,像花瓣,也可以说是大一圈的麦壳。
他拿到手中探了探,并没有仙法的痕迹。
“女人家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陈阿斗醒了些酒,跌跌撞撞走过来,伸手就要夺下,被解里尘一个转身绕过去,反脚一踢,将人提出一丈远。
“你……你有病吧!!”陈阿斗被痛醒,眼前男人身形高挑,居高临下地站在面前,把玩着手中的手串,目光甚至不在他身上:“酒醒了?”
陈阿斗后知后觉地咳出一口血来,他痛了心里也发怵,但习惯改不了:“抢……抢劫啦!打人……杀人了!狗娘养的你……唔!”
话音未落,右脸被猛地一击,连着两排牙齿一齐松动。他吐了口血,与此同时脑袋骤然清醒,再抬头才见着对方慢慢收回靴子,鞋尖一道血,在地上抹开。
“陈阿斗,”解里尘心平气和,“一把年纪的人了,可得好好说话。”
陈阿斗被这一脚吓得不轻,身体挪动着站起来,好久才说出句完整的:“我……我从窑子里拿的,娘们儿和那些贱蹄子多的是,我,我就拿一个又如何……”
解里尘听完,手串捻在手指上,转头看了眼阿清。
“现在这手串还有?不是说前些年才多些么?”
陈阿斗终于站起来,抹了把脸:“是两三年前的东西!我喜欢,就拿了,就因为这两年不出新我才拿的!你就为这么个破东西打我?!”
他忿忿不平,脸上还残留有酒精的红晕,像是被戳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嗜好。阿清趁这间隙看了圈房内,勉强称得上是床的下边散了几块花红柳绿的布料,不知几天没洗,都脏了。
解里尘将手串放一边,像是没见着他的情绪:“陈盼玉,你可认得?”
陈阿斗的面孔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不会装,自然被解里尘看出来,轻而易举。
解里尘讨厌费口舌,此番问话里他四处一看,实在没有能坐下的地方,这屋子于他而言太小,竟没有舒展的地儿。
陈阿斗眼里算计,问得警惕:“你是什么人?”
解里尘冲阿清抬了抬手指,阿清悄无声息地绕到他旁边。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他的新主子。”
“他的新……”陈阿斗看了看解里尘,又看了看阿清,脸上神色变幻,轻蔑和忌惮同时出现,最终这些情绪被压下去,他压低声音,“你问这些……是来帮我的?”
“这怎么能呢,”解里尘说,“我可什么也不知道,也能谈帮你?”
“你,你真不知道?”陈阿斗面露怀疑,坐在三只脚的木椅上,“你说了陈盼玉!”
解里尘不说话,也不回答,忽然抬手一指屋子角落:“喏,陈盼玉来了。”
“来什么来!!”未曾想陈阿斗突然大叫,拎起椅子就往角落砸去,“咔嚓”一声,木椅摔成几半。
阿清看过去,那处空空如也。
“你骗我?!”
陈阿斗一脸惊魂未定,对面人优哉游哉,连同那阿清也冷静,却只有他一人滑稽——若是先前,阿清没攀上这人,哪来的这幅脸色!
“你到底来干什么!”他眼珠一转,又想了想,“你们能来找我,便是我知道的对你们很重要,不如这样,一个问题百文钱,放尊重点,对谁都好,嗯?”
得寸进尺,难以交流,这就是解里尘烦的。
他刚要出手断人一只胳膊,一直没声音的阿清终于开口:“喂。”
两人同时看过去。
“我主子没耐性,你再啰嗦我们可就要走了。”
解里尘眼角一抬,余光放在那双狐假虎威的肩上,阿清若有所感,薄肩颤了下,没有转头。
可陈阿斗目光还真动摇了,被阿清见着。于是作势要走,解里尘也乐得配合——两人走出门口,身后脚步果然跟上来,“等等!”陈阿斗闪身到他们面前拦住,“你们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就……就来这儿打我一顿?”
解里尘笑笑:“看来你也不想白挨一顿打。”
说得好像是他陈阿斗自己贴上去挨打一样!?
见两人停下,陈阿斗四下望了望,咽了口唾沫,才说:“那女人到底死没死?”
解里尘与阿清对视一眼。
阿清顺着他的话下去:“死了。”
“不可能!”陈阿斗激动地,“她……我一直在房里看见她,她……”
“房里?”阿清环视一周,这屋子空空荡荡,一个木桌,一把木椅,一个木柜,和一张四角床,“在这屋里?”
陈阿斗往屋外瞟了眼,语气压低:“不是这屋,是陈盼玉她夫家老宅!”
“家里人都搬走以后我看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便一直住那儿,没……没曾想这两天,不,这几个月总感觉别的房里,我睡的房里有什么人,然后就见着……”
解里尘打断他:“你同陈盼玉可也能攀上亲戚,你还怕她?”
“能一样么!”陈阿斗急得跺脚,“我见着她是在一日晚上,她……她站在侧房,木愣愣的,眼珠子都不转,浑身是血呐!我差点没认出来……我觉得她那样子是要杀了我!”
“所以你便搬出来住?”阿清问。
陈阿斗没有否认:“不止那次,还有几次,她就站床头!你说这,这不是鬼是什么?你们要真是冲这事儿来的,不如去老宅蹲她,蹲个几天,说不准能抓着呢。”
“抓?”解里尘一笑,“说不准,她先前就是被你杀死,如今找你索命来的,让她杀了你,说不准事情便这样过去了呢?”
“什……”陈阿斗这两日全睡在窑子里,丝毫没听着外头的风声,“你,你可别血口喷人!她的事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清站在一旁,幽幽道:“这几日镇子里好多人都被剥了皮死了,也许下一个就是你呢?”
“人皮?”陈阿斗打了个颤,望向阿清的目光来不及装下瞧不起,“你是说,陈盼玉杀人了?”
阿清不言语,脸一冷,拉住解里尘就要走。
“别别别,等等!”陈阿斗跳起来,“你们说清楚啊,她怎么啦?”——若真是杀人,他可就要想着卷铺盖回家了。
解里尘袖口被阿清揪着,作势要离开,可那指尖分明没有用力。他停下身,反手抓下那只手腕,捞在身后,掌心温热柔软,像小动物的爪子:“听你的意思……这陈盼玉确实本应当死了?”
“她?对啊……算了,同你说罢,她是我表姑的姨夫家的女儿,我搞不清楚……反正都是亲戚。”陈阿斗说,“她以前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听说嫁了个好人家,我叔叔带着我就来投奔。当时抠得很,以为攀上了好人家就……”
“哎,总之,”他扣了扣衣服,手指一弹,“她和他男人成婚生子,后来……听说女儿丢了,疯了,就这般。”
这些解里尘已经听过了,如今再听一次,难免无趣。
“没有其他了?”阿清看了眼他的神色,冷冷道,“你若瞒他,骗他,到时候被知晓了可不是再挨一脚的事了。”
“还有啊!”陈阿斗说,“别人家不知道,我倒是听说了些,“女儿丢了,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后来她出事那阵子儿子也不见了,一直到现在,夫家人也都搬出去了,估计是嫌晦气。”
阿清问:“她出事……是指她死了?”
“投河了呀!”陈阿斗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方才他用椅子砸过的那个角落,“这事儿也就我知道,那天我酒醒得早,去河边洗脸,就见着她一个人往河里跳呗。你说她要是还活着,那她夫家能没消息?”
陈阿斗脸上不见悲伤,或者应当说没有表情:“哦对了,她女儿好像叫……陈宣玖吧,儿子我都没听着起名。”
末了他又对着解里尘问:“怎么了,你除鬼还要问她的身世啊?”
解里尘没回他,想了想,又问:“陈盼玉平日里有同什么人来往么?比如,有没有人送她这个手串?”
“她平日里同什么人来往我怎么会知道?”陈阿斗说了这么多,已是不耐烦,“孩子失踪后便经常找不到。我说,你们到底帮不帮我?那老宅里的要是她的鬼魂,你们就把她收了,让她别来了!”
解里尘不置可否:“就这些?”
“你还要啥啊,我跟她也只不过是远房亲戚,能有什么交集嘛?”陈阿斗两手一摊,正要再抱怨几句,下一秒面前一道风,两个大活人便这么消失在他面前。“喂?喂!人呢……”他顿感受骗,冲前方喊,“畜生生的……敢耍老子??!”
陈盼玉老宅。
阿清被解里尘看了一路,终于回看过去。
“……怎么了?”
“呀,”解里尘眼尾勾起,凑到人跟前:“阿清威风凛凛。”
阿清长吸一口气,身形后倾,对方的气息还是绕过来了。他试图转个话题:“你用的什么熏香?”
“乌木的死墟种,做成檀香,”解里尘答得快,“你若喜欢到时候送你些。”
阿清垂着眼,这话说得不像施舍,只是赠送。
他正不知道说什么,解里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生来便是冷脸么?”
“嗯?”阿清抬眼,对方已经走入宅内,脚下木板“吱呀”声响。他跟上去,下意识笑了下,“也许吧。”
“怪不得,”解里尘走在廊中,脚下灰尘漫天,“凶人的时候还挺像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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