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帕子掉下去。
阿……阿清?
锦小夫人没有姓氏,取了个叠名叫萍萍,后来跟了锦明德,就一道姓了锦,锦萍萍,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被叫做锦小夫人。
名姓是前尘往事,一经抛却便很少再记起来,所以见到阿清的那一刻锦萍萍首先觉得不真实,不禁捂了捂心口,心慌接踵而来——是自己的报应来了么?
她快速别过眼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对方垂着眸子跟在那个红衣修士身边,像是并没有注意到她。随后,乾桓上尊好像同那个红衣修士说了什么,只见那人一手揽过阿清的腰,宣誓主权般磨了磨那段后颈,衣襟滑下来,上面一片红痕,很显眼。
锦萍萍心头一颤。
她活了三十余年,什么事情没见过,这两人的关系甚至不用多猜就能知道。
呼吸顿时急了些。三人朝她走来,那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搭着阿清,语气颇有挑衅,传进她的耳朵里:“那可不行,阿清可是要同我睡的。”
某个字划过锦萍萍的心尖,带来一瞬间的羞躁。
那人很快掠过她,锦萍萍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要高出许多,不由自主地退两步。
“告辞了,锦小夫人。”
“等等!”
解里尘停住脚步。
锦萍萍险些要伸手拉住阿清,见人转过身,又将手收回去,提起一抹体面的笑:“府上空置的居室很多,外头总没有府上来得周到,几位大人要不……还是在此歇歇脚吧?诸位大人若是需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外头有的府上也能送过来。”
徐微垣站在不远处,也对解里尘做了个口型。
艮簿宗。
……这消息还要两人共处一室才能说?解里尘眼底不满,抓着阿清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力,旁人看来是阿清又被他往怀里拉近了些。
几息后,解里尘将阿清往前一推。
“这人身子不好,给他叫几位医修来看看。还有,给他备个手炉。”
锦萍萍皱眉:“身子不好?是……”
“外伤居多,脾胃也不好,你看看,整个人瘦得很呢。”
外伤居多。
锦小夫人内心抽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很快将事项安排下去,竟直接备了三间房。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等婢女来请人时,解里尘才知道阿清的居所与他的隔了个池子。
离开前阿清拽了一下他的手。
……
“吱呀”一声,阿清掩上房门。
寒气被隔在外头,折屏的后火炉烧得正旺,他点了盏火烛放在床边,这床是金丝楠木,桌几是紫檀,就连地上的火炉也有陶纹。
亥时的锦府很安静,他褪下外罩,一人在床头坐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起身,端起火烛往盥洗间走。
“笃笃。”
走到一半,只听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木门被轻轻扣了两下。
“公子,夫人差小人来问,府上可住得惯?若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请公子尽管吩咐。”
阿清愣了愣,十余日来同解里尘一道走,倒多了许多以前没有过的待遇,但一个人待着时也被这样优待的这还是头一次。
听里头没有声音,那人又重复了一遍。阿清放出热水来,说:“住得惯,多谢夫人,我没什么其他需要的。”
这处地方离锦安平的卧房远,也未出过事,因此也不曾加过灯盏。此时夜里也只有房前的一盏灯笼微微晃着,像一处孤灯。
“是,小人这就去回禀夫人。还有……暖阁里有裘袄,八宝阁内放了脂膏,都是西域来的好货,公子若用得上是锦府的荣幸。”
阿清拉开柜子一看,里头的香氛膏脂都摆满了,还生怕不够似的,在一旁列了个单子,若客人写下什么,第二天便会有人送到。
那门人接着说:“府上的林姑娘是合体一重境的医修,可需要小人去请林姑娘来为公子候诊?”
解里尘的那句话算是被听进去了,可这样晚了,解里尘又不在,阿清想了想,还是说:“不必了,明日再劳烦林姑娘吧。”
门外脚步声远去,阿清洗漱完站起来,重新回到火炉旁。解里尘离开前附耳说了句“等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但既然要他等,那便等吧。
分开时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当时被他收在袖口中,到现在才取出来。
他仔细瞧了瞧,这是……一块很小的白骨?
中间镂空,四面崎岖,除此之外看不出用途。解里尘给他时也并未说怎么用……他想了想,将骨头往火炉上一放。
“啪!”
谁知,那白骨刚被放上去就从火炉上弹起,直直崩到他额头上,“咻”一声留下一道红印。
“唔……”
什么啊……
他又将白骨收起来,借着火光烧了些茶,茶香扑鼻,要较一般茶馆里的浓郁。这卧房里准备了柑橘和甜柿,市面上的新鲜货,他拿了几个炆在火炉边。
大户人家的柑橘,也同别处甜得不一样吗?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解里尘没有来,门口倒是多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又是守夜的门人?
阿清鞋都脱了,半裹着被子正昏昏欲睡,忽然一阵唱词正对着他的方向唱出来。
“硕,鼠,硕,鼠……”
阿清猛地睁眼。
烛影摇动,纸窗外一片漆黑。
那声音又唱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半句话像是贴着耳朵咬出声的。阿清骤然起身,端起火烛往后一照——床帷微微晃动,什么人也没有。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硕鼠硕鼠……”
不……不是在屋里,烛光晃了三次,阿清看向门口,那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
他屏息凝神,却迟迟没等来下一句。
门缝紧闭,他死死盯着那里,有种不好的念头。
——像是,有人透过门缝在看他。
这次的声音仍是种幼稚的童音,他不确定是不是锦安平的,因为声音当中带着一丝沙哑,乍听上去有种大人扮小孩的违和感。
阿清捏着那粒白骨,手中的烛盏紧了紧:“你是谁?”
没有人回他。
而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音时,门缝处泄出了声腔调:
“嘻,嘻。”
阿清全身紧绷,四下看了看,将那壶煮沸的茶水提在手中,慢慢向门口走去。
“仙……人……”
如果说那几句唱词是被流利地唱出来的话,这两个词就像是失语多年的病人勉强凑出来的东西。
阿清站在门口,睡意全无,手中的白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寒,慢慢从他手中脱离,浮在他的肩上。
这是……在保护他吗?
他紧了紧茶壶,指尖扣在门缝上,与此同时白骨似乎心有灵犀,脱离了他的肩膀,黑墨从骨头里流出,罩在他面前,先他一步将门冲开。
“吱——呀——”
一只惨白的眼珠子出现在面前,眼白上翻,半只黑瞳盯着他。阿清不假思索,猛一扬手,将茶水泼向门外。
“哗啦!”
烫茶浇在地上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突兀,热气散成水雾,一轮圆月从乌云里出来,灯笼的光影晃了晃。
游廊左右空无一人。
阿清愣在原地。
“怎么……”
没人?
风一吹,他白衣单薄,长发动了动。
怎么会没人呢?
白骨仍罩在周身,他回屋拿了盏火烛出来,蹲在地上查看。
雾山长白上好的嫩叶就这么被撒在地上,迅速冷掉了,阿清扫了眼地面,那茶叶间一根白发引起了阿清的注意。
“白发?”他这几个时辰在锦府里尚未见着有老人,况且,这白发丝上好像有血?
阿清伸手将发丝捞起来,正要收回去,虎口一凉,像是雨点落在手心的重量——有什么东西滴下来了。
指尖微不可闻地顿了顿,一滴红色的,粘稠的,血落在他的手背上,月光和皮肤的白皙更衬得这滴血诡异。
他将火烛拿近,烛光不稳,恰好照见了滴落在不远处的第二滴血。
阿清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一道人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在门梁上,面目被阴影隐去,像是在盯着他看——
——!
哐嘡——
烛盏摔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阿清仓皇起身,烛芯湮没在茶水滩里,瞬间便熄灭了。
屋檐上的两盏灯笼随风摇,月光不明,肩上的白骨迅速向那人刺去。
“阿清?”
“谁!”
阿清心绪未平,猛一转头,一道试探性的柔声从门廊处传来,只见锦小夫人只身一人出现在外头,手中提了个食盒。
“……”
阿清再抬头去看,门梁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他皱了皱眉——那颗白骨也在同一时候消失,。
他一时没有说话,锦萍萍看卧房大门洞开,阿清薄薄的一个身板站在门口,心里不是滋味,又叫了他一声:“这么晚没有睡,是……府上住不惯?”
“……不,”阿清像是这才回过神来,退了一步,抹掉手上的血,对锦萍萍一拜,没有纠正那个称呼,“住的很好。”
两人默默无言,最终还是阿清先开了口。
“锦夫人。”
锦萍萍攥手帕的指尖紧了紧。
“这么晚了,夫人……有事吗?”他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在锦萍萍眼里只是温温地问了一句,却让她没了立场。
“我……”锦萍萍“我”了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夜风一吹,吹起阿清半边薄衫,锦萍萍看着他打了个冷战。
美人受寒,茕茕孑立,一眉蹙动万千心。
她当年就是这般,所以生他下来的时候便知道这是个祸患。
“我有些话……可否进屋说?”
阿清拢起衣襟,清瘦的骨节,眉宇低下去,说:“好。”
他拾起烛盏,推门走进去。
——
“吱呀——”
解里尘抬脚往后一踢,木门应声关合,屋内只剩他和徐微垣两个人。
“说吧,艮簿宗的什么事?”
失败了……连续试了三次日更3000,都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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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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