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哈佛医学院附属的布莱根妇女医院,
神经外科的忙碌一如既往。
“Charcy,等病人醒过来记得叫我。他的手术费用还没结清,再不缴费,后续的药品和监测设备可就得撤了。”古德里奇医生边说着,边脱下无菌手术服,步出手术室的安全区。
外国人发不出“承”字的后鼻音,周承曦已经习惯了大家喊自己“Charcy”。
“好的,老师。”周承曦接过老师的手术服,顺手扔进了回收箱。
今天是周承曦首次参与手术跟台,而且第一天就跟上了自己导师的手术。老师离开后,留下医学生们继续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和苏醒情况。
周承曦和麻醉老师一同将病人推进复苏室,她凝视着心率监测仪上起伏的曲线,耳边回荡着氧气泵和监测器的“咕嘟、嘀嗒”声,静静放空着自己。
回想起昨天,那是周承曦值夜班的第一天。凌晨四点,601病房的警报突然响起,一位上周才做完颅内血肿清除术的病人突发脑水肿充血,压迫到神经导致昏迷,急需进行颅内血肿软通道穿刺引流术。
值班医生古德里奇立刻叫上周承曦这个值班博士一同进入手术室。虽然周承曦内心有些慌乱,但表面不显。经过一阵忙碌,凭借自己之前接受的外科手术基本培训,虽然没有做到完美辅助,但好在也没有给古德里奇医生添乱。
医院中有值班实习医生和值班博士。值班博士做的工作,大部分是给患者做一些基本的检测,向患者家属交代注意事项,手术台提前准备工具等等,总之就是个打杂的。比值班博士高一个级别的实习医生,就可以上手术台,做一些简单的小手术,或者在主治医生做完重要的手术之后,进行缝合等等。
这场漫长的手术从凌晨四点持续到早上九点,终于圆满结束。周承曦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双手冰凉还有些发抖。由于一晚上没有睡觉,再加上紧张地站了五个小时,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酸软无力,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麻醉老师边收拾麻醉器械边感叹道:“古德里奇医生简直是个超人,前天晚上接了两台手术,昨天白天坐了一天诊,晚上又接了三台手术,两晚没睡还是这么精神。”
“是啊。”周承曦附和道。
麻醉老师转头问周承曦:“Charcy,这是你第一次跟台吧?感觉怎么样?”
“有点紧张,不过现在只想病人快点醒来,我就能回去睡觉了。”周承曦回答道。
“回去睡觉是不可能的,还得跟病人家属交代一堆注意事项呢。”麻醉老师边说边拉过一把椅子,“你先坐下休息会吧。”
“不过,我记得这个病人一周前才做了颅内血肿清除术,怎么突然又脑血肿了?他到底干了什么?”麻醉老师疑惑地问。
“不知道,昨天白天不是我值班……”周承曦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这位病人一周前因在工位上突然昏迷摔倒入院,确诊为大脑中动脉瘤破裂并脑内血肿。经过一场复杂的颅内血肿清除术,他得以保住性命。然而,仅仅一周之后,他就因并发症再次住进了ICU。
周承曦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决定等病人醒来后再细细盘问。
“叮铃铃”,自封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周承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不少来电。她赶紧隔着塑料袋接起电话。
“Charcy,我刚让理查德去替你班了,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电话那头传来了古德里奇老师如同天籁般的声音。
“Charcy,你可真让人羡慕啊,古德里奇医生真是个体贴入微的人。要是我曾经的导师也这样,难以想象我会有多幸福!”麻醉科的露西卡老师一脸羡慕道。
“那我先撤了,下次见,露西卡。”周承曦笑着回应,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白班的师兄来接岗,周承曦也没客气,拖着疲惫的身躯骑上自行车。
老破自行车拖着自己残破的身躯,“吱扭吱扭”地响着。
突然“嘎吱”一声,车子踩起来没有阻力,也不往前走了——车链子掉了。
周承曦认命地下车,熟练地将车链子放回车轴上,转起脚蹬,双眼无神地盯着车后轮的旋转。
并不是因为周承曦穷或是抠门,从公寓到医学院只需要10分钟的自行车程,实在没有必要买车。
她刚来美国的时候,买了3辆新自行车都被无一幸免地被偷。最后一辆,也是用的最久的一辆,也仅仅三个月就被偷了。
周承曦买了4把锁,分别锁在车前轮,车杠和车框,最粗也是最难开的一把锁锁在车后轮,与楼下车棚的铁栏杆锁在一起。
结果,某天清晨,周承曦下楼,只看到了孤零零的车后轮与铁栏杆牢牢地锁在一起。
从那以后周承曦开始走路上下学,又又后来,周承曦继承了学姐的一辆老破自行车,一直与它相依为命至今。
周承曦拖着破旧的身躯和破旧的自行车回到了公寓。
“叮咚”手机上又跳出一条短信:“今晚我到波士顿,到了去接你。”
是那个男人的消息。她翻了翻通话记录,发现他之前打过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在她手术的时候。
“喂,我……”周承曦回拨过去,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通了。
“Charcy,今晚我到波士顿,晚饭去接你,大概七点。”男人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并没有责问周承曦为何不接电话,只是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安排。
“我刚下手术台,刚到家想休息一下,”虽然男人没问,但周承曦还是解释了一句,“今晚我还得值夜班,吃完饭得麻烦司机送我回医院。”
“好的。”男人言简意赅,说完就挂了电话。
被挂断电话的周承曦默默翻了个白眼。
没有礼貌的男人,居然在先于女士挂断。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完全是被他的美貌所欺骗了。
将手机调成静音,定好闹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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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大楼的顶楼餐厅里,夜色正浓,轻柔的爵士乐在空中缓缓流淌,如同细语般环绕在耳边,既不过分打扰,又恰到好处地提升了整个空间的格调与情调。
只不过周承曦完全没办法感受音乐的美丽和食物的美味,她的胃在隐隐作痛。
“怎么了Charcy?胃不舒服吗?”对面的刀叉声暂停,男人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有一点。”仿佛胃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动,或是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那里,让人难以舒展。女孩细眉微蹙,漂亮的眼睛中有些失焦。
周承曦今日穿着细吊带长裙,妆容精致,能看出来精心打扮的痕迹,只不过没想到餐厅里温度如此的低,手搭在上腹部,身体微微颤抖。
“服务员,麻烦上一碗浓汤。”男人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招呼道。
周承曦从包包中翻找出一包胃药,随着水送入嘴中。
男人平日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心,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量身定制的奢华西装脱下,轻轻搭在周承曦的肩上:“好些了吗?”
“我不想吃这些了。”
“Charcy,你今天吃什么其他的东西了?吃坏肚子了吗?”
“我昨晚值完夜班,就没有吃过东西,直接回公寓睡觉了。”
“所以,Charcy,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周承曦的旁边,但是她今日不舒服,男人平时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脸,她现在看起来也很不顺眼。
只会说教的死老外,她心中骂道。
“好了,不要再说我了,一晚上没有睡觉,我真的没有精力自己做饭。”
“Charcy,我在波士顿买了幢房子,你可以住进去,有保姆为你做饭,离医院也不会太远,司机送你过去只需要20分钟,你也不用再骑那辆旧自行车。”
“马尔科,我以什么身份住进去?你的情人吗?”胃是一种情绪器官,周承曦有些生气道,刚刚缓过来的胃又开始疼痛起来。
生气起来的周承曦就像是一只波斯猫,用它那双漂亮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你,尾巴竖起来,仿佛下一刻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Charcy,我真的很想照顾你。”马尔科有些头疼地说道,这和他计划里的不太一样。
波斯猫的毛直接全炸了起来:
“马尔科,如果你有妻子或者女朋友了,那就不要再招惹我了,我不差那些钱和那些东西
是的,我承认,我喜欢你,我追求了你,你也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
但是你根本没有好好回应我的喜欢,
你把我放在那个房子里的目的是什么?
做你的性玩具吗?
做你的宠物吗?”
周承曦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安静的餐厅中却异常清晰,虽然她是在意大利语在说这些话,在场的宾客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是她语气里的指责和气愤,让大家纷纷侧目。
“不是的,Charcy,听我说。”
“每次电话你总是先挂断的那个;你也从来没有为我学过中文,你不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其实不叫Charcy;你带我来这些西餐厅,却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辣的!中餐!”
“周承曦!”马尔科突然说出的字正腔圆的三个字,让周承曦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如此严厉地叫出她的中文大名,“你不能吃辣的!”
马尔科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过于严厉,稍微软下声音道:“这些我都可以改,我以后可以等你先挂断电话,你告诉我你的英文名字,或者你喜欢我叫你的中文名字,中文我也正在学,只不过还没有学好……”
“你没有抓到重点,马尔科,重点在于,你是什么身份来做这些事,你配吗?”
“这可能是文化差异的问题,我以为,你接受我的约会就是答应做我的女朋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周承曦差点被气笑了。
“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们老外在这种事上这么随便,
却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
“我爱你,周承曦。”马尔科先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用英文和意文各说了一遍。
“现在晚了。”周承曦拿起包包就跑出门外。
马尔科额头青筋暴起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巴尔特。”
“在的,boss。”
“重新买一份送下来。”马尔科边说边追了出去。
周承曦要将迈巴赫宽敞后座中的那俩破旧的自行车费力搬下来,她瘦小的身躯,精致的吊带裙和破旧的自行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尔科捉住周承曦的手腕,女孩的手腕瘦弱不堪,仿佛轻轻使劲便能折断,
“我送你去医院,你今天值班我陪着你。”
“不用你假好心!”周承曦眼眶里蓄着泪,用哭腔喊道。
她奋力甩开他那双手,这双手却像铁钳一般,挣脱不掉。
马尔科微微使劲,将周承曦扯进怀抱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将她的头轻轻地按到自己的肩窝,鼻子闻着她头发上的馨香。
“周承曦,等你下班,你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
我会告诉你一切,
你对我的要求也好,对我的讨厌也好,都可以告诉我,
你问我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但是你不能离开我。”
感受到男人宽大的肩膀,那双手的抚摸奇迹般地抚平了一些她的委屈。
她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怎么了,生气烦躁的样子不像是平日冷静的自己。
但是既然是赌气,她也不好早早收场。只是冷着脸挣脱掉男人的怀抱,默默走上迈巴赫的后座。
她的额头感觉到突突的跳动,他们的认识就像是一场戏剧,像是一场梦境。
梦境掌握在做梦人的手里,现在,她觉得梦境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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