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西森进了宿舍，发出若有似无的怒吼声后，将手里厚厚的一沓简历抛上空中，那些没用的白纸在空气中飘了几秒，最后如他愿落在了地上。
他关上门，走到四散的简历中间，低着头，开始发呆。
一旁的林跃显然是习惯了他这种抽疯的举动，一脸平静，淡定地赶着论文。
毕竟都一起住了快四年，他早就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死水般的习以为常。
甚至，他现在可以若无其事地提醒他：“今晚要抽查宿舍卫生，你记得把它们捡起来。”
都快毕业了，安安分分别作妖，让他平静地过完这最后几个月吧。
林跃边敲着键盘，边祈祷道。
西森听到他的话，懒懒应了声，才终于不再放空。他蹲下身，拾起一张张简历，这些简历沾上了地上的污渍，已经没用了。
林跃偷瞄了眼，见地上干净，以为他要将那些废纸通通丢到垃圾桶，那样他就不用帮他收拾了。
真让人省心。林跃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可是下一秒，他就恨不得扇死前一秒的自己，他竟然会有那样的想法，真是愚蠢至极！
只见西森抱着厚厚的一沓废纸起身，犹疑了一下，又蹲了回去，抽出一张废纸，铺在了地上，然后，又一张……直到所有的纸张都齐整地聚在一起。
西森起身，脱掉鞋子，踩上去，然后……躺了下去。
林跃：“……”
对于一个有着超强洁癖和强迫症的人，这是多么大的刺激。
他默默转过头，敲键盘的指节更加用力，他愤愤道，再也不管他了！
西森躺好后，看着发暗的天花板，觉得他应该向学校反应，是该换换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西森听到他说：“我不信，你怎么会一个都没找到，这不合理……你再想想，一个都没有？”
西森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一个都没有。”
地面上透出的寒意爬到他身上，刺痛了他，将他从过去拉回了现在。
说是过去，其实也就是十几分钟前的事。
还在床上躺着的他，突然接到导员面谈的邀约，于是慢吞吞的起床洗漱，在十分钟后走出宿舍。
已经快中午了，他还连早餐都没吃，更别说午餐，此时肚子饿的不行。不过他还是忍着痛，顶着寒风，硬挺着走到了导员室。
他进去坐了十分钟，就被赶出来了。
他捂着肚子灰溜溜走进了寒风里，天色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导员为什么要找他，其实很简单。
因为大四上学期都快结束了，他还没有得到任何一个offer，这对于只想工作的他，毫无疑问是很不利的。
用导员的原话讲，他整个大学成绩优异，也担任了各种职务，还参与举办各种大型活动，整个人像个灯泡在发光，就算放弃了保研资格，他也是毫不担心，这样的人，要找一份好工作也并不难。
可是现实往往就是如此无情，优秀的西森，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去路的人。
他简直气得两眼翻白，不过还是忍着怒气，恨铁不成钢地给他们的对话画上了句号。
“你别急，还有机会，千万别急，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西森走在路上，看见许多光秃秃的树，稀疏地散落开，很荒凉，却也有美的感觉。他边走，边缓慢地摇摇头，其实比起他，导员才更需要休息。
他注意到了，导员刚刚的脸色很苍白，一定是生病了。
……
他们宿舍的暖气不热，就那么躺在地上，没过多久就冷起来，西森忍受不住，终于爬起来，双手团起那些废纸，草草卷成一大团丢进垃圾桶，脱下羽绒服，爬进了被窝。
真暖和。他眯起眼，蹭了蹭棉被，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他被饿醒了。
他扒开床帘，探出头去看，林跃不在，照他以往的习惯，应该是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回来，西森漫不经心想道，要是回来，不如帮他带点烧烤。
想拿出手机问问看，在床上找了一圈，他才慢半拍想起来，他的手机被偷了。
也就昨天的事，当时他坐在商场外的长凳上等人，等着等着觉得困，小眯了一会儿，等被林跃喊醒，手揣进兜里，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林跃当时恐怖的眼神他都还印象深刻，西森不自觉抖了抖。
刚刚导员都是让林跃转告他的，林跃不在，他们宿舍是双人间，西森和其他人也不熟，再说他也记不得林跃的手机号，借到了手机也没用。
说不定饭卡里还有钱。
他挠挠头，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颤颤巍巍下了床。
冬天真冷。
他似感叹似埋怨的自言自语，翻箱倒柜半天，才从某个落灰的角落里找到了饭卡。
去碰碰运气吧，起码有一半的可能，再不去，他怀疑自己很快就会被饿死。
他还不想死。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套上另一件黑色大衣，又围上蓝色的围巾，穿上加绒的鞋子，准备齐全后，他带上钥匙出了门，满怀希望地朝食堂走去。
……
倒霉。
西森看着余额为零的读卡机，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他朝对面的阿姨笑了笑，收回手，连带着卡放回包里。
饿肚子真难受。
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这种感觉，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西森失落地收回视线，只能回了宿舍。
林跃已经回来了，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没吃饭，提起桌上的外卖递给他，习以为常的样子说：“快吃，别饿死了，到时候麻烦的可是我。”
西森接过食物，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狼吞虎咽起来。
林跃见他这样，无奈道：“我借你钱，你快去补办手机卡，再重新买个手机。”
他突然想到什么，说：“我记得你卡上不是有钱吗，怎么不直接取出来？”
西森喝汤的动作顿住，沉默了几秒，诚实道：“我忘了。”
林跃：“……”
这也能忘？林跃这个财迷的下限再一次被刷新，他用惊奇的眼神瞪着他，默叹道，可能快要死了，他的脑回路才会变正常吧。
西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然也不关心。
吃饱喝足后，他在躺椅上睡了半小时，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谁来也改不了。
睡醒后，他心满意足，心情也好多了，才有心思做点事。
……
哦，要修改简历来着。
他打开电脑，登上了常用的网站，打开了那个导员说成是垃圾的简历，西森握住鼠标的手滑来滑去，像是与西森散漫的意识同步了。
这份简历很烂，西森亲自写的，心里自然有数。
西森视线游离着，一一略过桌上的物件，放得很乱，可在西森独特的审美看来，他很喜欢。
视线又落回到起点，西森看着那张一寸照，想道，其实他是故意的。
那么烂，闭着眼写，要做到也挺难。呈现出这样的东西，他当然只有刻意为之才行。
为什么这么做？
理由也很简单，西森只是对那些工作没有兴趣。
为什么不感兴趣？
西森不知道，不感兴趣还需要理由吗。
可是他想做什么？
他这样问自己，心里却没有答案。
简直形成了无解的死循环。他冷静分析道，就像一个旁观者。
十分钟过去后，西森还是没有动手去改任何一个字，他突然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他合上电脑，草草洗漱后，又爬上床，卷起被子团住身体，在缓缓聚拢的暖意中，陷入梦里。
-
西森无事可做，又闲逛晃荡了半个月。此时夕阳正落下，他盯着看了半天，在落日彻底消失时，他眯眼笑了笑。
周围的人陆续离开，他也跟着转身，朝校外走过去。
心情不好，去买个醉。
这句当然是谎话，他只是单纯想喝酒了。
西森加快了脚步，像看到各色的美酒在招手，愉悦像分子被加热，从他心里渗透到身上的每一处。
他出了校门，走到路边，很快打到车。
二十分钟后，付钱下车后，西森走进一旁的小巷，不知走了几个岔路，拐了几个弯，才找到了那家酒吧。
西森推开门，这家酒吧隐蔽，很难有人找得到，他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
此时酒吧人很少，不过可能就没有人多的时候。
西森打量着熟悉的一切，熟门熟路走到吧台前坐下，那调酒师见是熟客，吹了个口哨，“老样子？”
西森点头，调酒师知道他话不多，就算他很无聊，也不打算强求他一起聊天。
顾客第一，更何况还是难得的常客，调酒师很快应他的喜好，将各种颜色的酒端到他面前，离去前，不忘提醒道：“度数不高，喝多了也不会醉，再说凭你的酒量，也不用我担心。”
“慢用。”
说完这句话，他就去了另一个吧台，为那边的人调酒。
西森端起末端的一杯，蓝色的液体，像是新出的口味。
他抿了口，脸色瞬间复杂起来，等缓过劲来，才将那杯酒放下，放在了里他最远的地方。
他皱起眉，他从来没喝过那么苦的东西。
酸甜苦辣咸，五味中，西森最讨厌的就是苦。
这种味道，他一辈子都不想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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