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三尺高的陶罐上是一颗面目狰狞的女子头颅,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欣赏周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与无助,嘴角一点点扬起,几乎要咧到耳根,白齿森然,腐朽腥臭味蔓延开来。
“哈哈哈哈哈——六郎,你还是被我找到了吧,哈哈哈哈——”
“咕噜咕噜——”
陶罐滚动,那女子迅速来到周野面前,在周野惊诧的目光之中,从罐中缓缓爬出,被打断又重新愈合的四肢以怪异的角度重新愈合,瘦骨嶙峋,与枯骨无异。
“你,是谁?我不是六郎,你认错人。”
“不是?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不忘了你,我可是那么爱你,你让我去死都可以,我又怎么会记错你的样子呢?永远都不会。”
女子尖锐怪异的声音慢慢扬起又慢慢降下来,目光在周野脸上游移,缓缓伸出粗糙削瘦的手。
眼看就要落在周野脸上,周野眼一闭,侧向一旁,女人没有顺势继续抚摸,也没说话。
沉默,是今晚的周野。
“那个,额,我真的不是六郎,还有你刚刚说那个六郎让你去死都可以,这个观念是要不得的,爱他人的先学会爱自己,首先就要珍爱生命,还有,可不可以让我活动活动?麻了。”
周野强忍着女人身上散发的恶臭,半眯着眼,试图能够协商出个结果。
女人只盯着停在周野白嫩皮肤上方的手,褶皱堆叠,筋络虬结,多大的讽刺。
周野:靠,说话呀,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到底是十级自恋狂,还是折服于小爷我的美貌呀?
周野见女人不做应答,只能静观其变,变就变吧,以他的聪明机智绝对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他万万没想到,本来还停在半空中枯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上了他纤细的脖子。
“咳咳咳——”
女人很兴奋,痴笑着,欣赏满脸通红的周野。周野额角的血管暴起,女人看得出神。
“嗬——咳嗬——”
周野眼角泛起泪花,双唇张合,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六郎啊,你猜猜为什么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者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女子力气出奇的大,但力道控制得很好,多一分,就足以让周野窒息而亡。
周野目光迷离,眼前不再是女子的恐怖与狰狞,反倒像蒙着一层雾,什么都看不真切。
高大奢华的酒楼内,全是坐满的宾客,酒香四溢,菜色丰富,劝酒谈笑的声音几乎要将周野的耳朵炸掉了。
东南的小小角落里搭起一方小小乐亭,亭上并不是奏乐的美姬,而是一个个摆放整齐的陶罐,一个个半大孩子的头露在坛口,或者说,坛口与他们脖子一般大小,脑袋卡在外面了。
“你看,那个是昨天新来的,还犟着不肯低头,到现在也没吃上饭。”
“这一个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就被这样对待呢?”
“你就不懂了,这是权贵们时兴的乐子,将这半大孩子养在陶罐里,掐着时候换罐子,到了一定日子就不必再换,就算养成了,再将这些活下来的孩子交由专人教养,学得一两个傍身技法,最后挑选品相技艺双绝的上贡到贵人们面前,嘿,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贵人们最是慈悲怜悯,赏金大把大把的就来了……”
……
男人们交谈的声音一点点消失,旋即,周遭所有的景象飞快地变换,人们来来去去,春秋晃过,台上的孩子们慢慢长大,有离开的,又新来的。
周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就像快进的电影,他却没有控制权。
画面渐渐慢下,周野不受控制的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女孩脸上,她与周围其他孩子的讨好、害怕、悲伤不一样,从眼睛里散发出来的质疑与不确定交织成绝望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秋秋又冬冬,万幸,女孩没有死掉,眼里也只剩下了麻木,每天吃着酒楼里的残羹剩饭,只能寄居在陶罐之中,不被允许有招揽客人之外的活动。
周野意识到,也许这个女孩就是破门而入的怪物,不禁有一丝怜悯。
场景还在变换,周野的视线移动,有一个翩翩公子走进酒楼,没有立即坐下点菜,而是来到乐亭,就在周野以为这公子也是如同其他纨固一般时,那公子摇扇将酒楼老板叫来,花重金将那女孩赎下。
“从此以后,你就跟我生活,叫繁露。”
“平凡的凡?”
“繁华的繁,是这世间最晶莹的露珠。”
周野:呼,终于救走一个。
繁露也以为自己真的遇到救星了,抬头时眼里都是六郎。
“砰——”
陶罐被击碎,繁露扭曲畸异的四肢躯干暴露无遗,羞怯,恐惧,促使着繁露不断蜷缩自己,动作之间不慎被碎片刮破了皮,鲜红的血珠滴落,触目惊心。
六郎上前将繁露包裹在大氅里,轻轻抱起,离地那一瞬间,繁露觉得六郎不仅将她带离了那片噩梦之地,甚至将她捧上了云端。
饶是周野活着时就见惯了这样的戏码,可在六郎虔诚抱起繁露的那一刻,他也认为繁露会有个好结局。下一刻,就在繁露和六郎离去的方向光芒闪烁,让人睁不开眼。
周野下意识地闭眼,撇了撇嘴,就差开口吐槽转场技术了。
再睁眼时不再是那雾蒙蒙的连五官都看不清的世界了,但周野觉得自己就像身处一个小暗室里,被强按在椅子上,看繁露被带走后的生活像走马灯一样,在他面前重现。
繁露被带走的生活并没有如同一切常规想像一样进行,六郎所有的温润有礼都是他伪装的面具,他请了训诫师,像训练牲畜一样,鞭打,谩骂,虐待,繁露每挨一下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远处长身玉立,芝兰玉树的六郎,明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又生生憋了回去,连同所有的委屈、伤口和疼痛,因为她记得,她答应了要帮他的。
……
“繁露,我需要你帮帮我,你可能会受伤,会很辛苦,但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繁露……”
繁露看着六郎希冀的眼神,慈悲又作祟,摇摆不定。
周野:“不要——”
可是她又怎么听得到呢?明明自己这一身数不清的上就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可她还是点头了,就因为他救了她一次。
突然,眼前的画面像雪花一样闪烁,周野头疼欲裂,泪水生理性的从眼角滑落,束缚住他的力量消失了,他从椅子上滑落,手下意识的支撑。
“啊——”
女人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繁露蜷缩成一团,陶罐破了,流出一滩腐朽腥臭的黑水。
“为什么——六郎!为什么要骗我啊——你不该买走我的,什么繁华,就是平凡罢了,哪那么多好听的说辞……”
周野最后看见的就是繁露化作流萤一点点消逝,然后他还来不及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就看不见了。
周野:“靠……”
他全身也就这点子力气吐槽了,失明的不安充斥了内心,伸出手四下摸索。
“你不是梦里的人?”
虞逢至的声线很好认,更何况周野和他在这不知所以然的梦里相处了小半个月,简直可以算得上熟悉了。
“虞大夫?你不是离开了吗?梦里?什么意思?我是在做梦吗?”
手提长剑的虞逢至皱眉不语,单手挽了个剑花,在虚空中劈开一道光门。
“你还能自己起来吗?梦境修补完成很快就会崩塌,得赶快离开。”
周野试着自己使劲爬起来,结果就是原地落下,他尴尬的抬头,却又由于看不见而四处试探虞逢至的位置。
周野:靠,老子也就这一次,一次。
虞逢至没有犹豫多久,上前将周野搀扶起来,可就在周野被协助站立的那一刻,他又像没长骨头似的瘫软下去,软得虞逢至那叫一个猝不及防,直接一个公主抱。
周野:!!!!!!!!
周野:放老子下来,老子能推100公斤!
然而事实不允许这样,周野老老实实呆在虞逢至怀里,由着他带自己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虞逢至,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带进梦里,甚至为什么瓶女会找上你,明明这个梦不是程公子的。”
“这个梦是那个叫六郎的对吗?”
虞逢至没有回答,看来是了。
“你又什么会进到梦里呢?”
“为了修补梦境。”
“修补梦境?什么是修……”
周野没说完就被疲倦席卷,双眼不争气的合上了。
虞逢至看了一眼怀里昏睡过去的周野,一步跨出光门,彻底离开了梦境。
虞逢至将周野放到自己的床榻上,远远退到一侧的下塌上调息休整。
周野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正儿八经的梦,但梦的主角就是自己和虞逢至 。
里他穿着宽袍大袖,将斟好的茶递给虞逢至,对面的人莞尔一笑,接过茶杯就仰头豪饮,喝完还声色淡然地向他展示空杯子。
“怎么会,我明明加了,啊——”
周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羞恼的看向挑眉的虞逢至,对方嘴角弧度更甚。
“我就知道你放了辛辣之物,倒了没喝。”
“虞逢至——”
周野这一嗓子不止喝住了梦里的虞逢至,还将自己喊醒了,睁眼就看见木制屋顶,起身左右环视,就看见紧张兮兮盯着自己的虞逢至。
“虞逢至?”
“怎么了?”
“我们还没出梦境吗?为什么你还是梦里的样子?”
如周野所说,虞逢至还是广袖长袍,青丝挽髻的古人模样,但周野低头一看,自己依然恢复入梦前的衣着了。
“出来了,出梦境了。”
“呼——”
出来了,终于离开那梦境了。
周野:小爷我行的!嗯!(不容置疑)
虞逢至:.......
PS:来晚啦,见谅,捉虫就等着全写完吧,到时候有可能会全文梳理一下,把接不上的或者奇怪的情节改一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瓶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