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不情不愿地飞到门口，刚准备下喙，里屋传来喊声，操着一口方言：“外头有车嗒？哪个啷在那哈儿？”
谢绮星越过夏知初的座位，倾身掰开窗子：“我是美术系写生派来跟班的老师，请问学生们是不是躲在您家里？”
小黑如释重负，展开一边翅膀安慰自己的喙部，趁着屋主不注意，飞进院子里先一步排查。
夏知初用小黑的视野看见了主屋里面躲在门框旁边的几位学生，他们身后有一处隐藏在柜子后面的暗门，此刻正敞开着。
屋主谨慎，问了谢绮星很多问题，用来确认他是否真的是美术系的老师。里屋躲着不敢出来的学生喊道：“张叔叔，这是我们谢老师的声音。”
屋主这才放下心来：“我这搭有三十个娃娃，还有些受伤的，已经给他们处理过伤口了，你们开车来是要把他们接走吗？”
谢绮星：“是打算来接他们，我们能先进来看看情况吗？”既然有学生受伤了，转移起来恐怕比较麻烦，他想和夏知初先进去看看再做计划的调整，“槐老师，咱们俩先进去看看吧，师傅熄火等我们，有突发情况手机联系。”
车外面的怪物埋伏在草丛和灌木里，贸然打开折叠门并不是明智之举，而打开院落大门怪物冲进院子里更是不可取，夏知初问道：“车顶能上去吗？车身光滑，怪物要爬上来比较困难。”
谢绮星惊道：“咱俩上去之后呢？跳车？”
夏知初不跟他废话，拽住他的手腕：“时间紧，跟我走。”
司机升起天窗，夏知初先踩着座椅靠背攀上去，天窗打开时的喷气还未散，谢绮星攀上车顶后伸手挥了挥，只见夏知初面朝院子，两手食指中指并起，一上一下对叠，顿时狂风大起将衣摆吹拂。
不久，夏知初单膝跪地手掌下压，烫金流光从掌心冒出来，车顶形成一个符文法阵，左手的捏诀指放到唇边，念了一句谢绮星听不懂的上古语，而后撑法阵的手掌拱起向上抬，轻声念道：“精卫，神降！”
院子里的小黑发出长鸣，旋转着翼身翩旋升空，金光包裹着她，羽翼紧合又张开，顿时变成了比方才更大的巨鸟，翼展起码达到七米宽，羽翼也不再是纯黑色，长出了着金色的镶嵌符文。
夏知初回过头，发丝被风吹拂，眼瞳里的金色流光残留着：“先进去看看受伤的学生，之后让精卫把其他学生接上来。”
谢绮星从刚才目睹了神降就震撼得说不出话，此刻被夏知初眼眸所烫，心脏狂跳不止，说话磕巴：“嗯......好......吧，可以的。”
精卫成神时的翼展可以伸展至目之不及，为了适应院子的宽度，她自己调节成了能容纳进去的距离。她轻轻落到车顶，以免把契约主和谢绮星吹飞，俯首压尾，以便他们攀上来。
夏知初跪身，伸手摸了摸精卫的脑袋毛，她快乐地摇了摇尾翼，差点把正爬上来的谢绮星掀下去。待两人抓稳，精卫立起身，红爪蹬地，腾起来扇动翅膀，凌空跃进院子里。
精卫降落，尘土膨起，屋主退至露台旁目瞪口呆，拍了拍脑袋以为自己在做梦，夏知初为了节省时间，径直走进屋里，谢绮星跟上去，两人很快随学生的指引下到地下室。
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防空洞，修建的和应急疏散设施没什么区别，甚至连生活用品都一应俱全。谢绮星在受伤的学生面前蹲身，询问他们是怎么受伤的、伤口还疼不疼。最严重的那位，奔逃时小腿冲撞骨折，谢绮星俯身检查他腿上的直板是否固牢。
这边在安慰学生，夏知初打算去同屋主了解情况，角落里，方才问他们话的男人和自己的妻女对话，他的妻子眼神畏怯，不断朝新进来的两个大人身上瞟，来回踏步似乎心急不已，夏知初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一句：“张老三，你这样做不安全的，把我们搭进去了怎么办？”
张老三揽住她的肩膀，安抚她道：“他们不走门，怪物不会攻进来的，你就放心吧翠娘。”
“您就是屋主吧？”看见夏知初走近，夫妻俩停止了交谈。
张老三点点头。
夏知初：“我看你们家地下室修建的很完备，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会爆发怪物吃人的灾难？”
“嘶......这......”张老三和妻子交换眼神，许是夏知初方才使的神通让他实在惊诧，夏知初的气度又似非凡之人，张老三选择暂且信任这两位年轻人，“这样吧老师们，你们先跟我来，这个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们得亲自看看。”
“你......想好了吗？”老三妻拍了张老三一巴掌，好像张老三所做的决定会给他们带来不确定的灾祸，张老三叹了口气，抚了把妻子的背心，侧头让女儿照看好她妈妈。
张老三：“跟我来吧。”
夏知初拍了拍谢绮星的肩，示意他跟上，谢绮星起身后凑到他耳边说：“你是真实存在的人吗，槐老师？”
夏知初抬头与他对视，看见他的眼波里疑问与信任并存，还是那个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贴上来的小孩，一点也没变。
夏知初勾起唇角，转回头，给他留了个悬念：“度过危机后我就会告诉你。”抬步往前走。
谢绮星追上去，拉了拉夏知初的袖子，摸到了他的袖子里藏着一个鼓囊囊的手环，夏知初装作不经意抽回手：“怎么了？”
他听见谢绮星问：“你会消失吗？”你到底是谁，你属于我生活的世界吗，梦醒后你会消失吗？
暖黄的灯光下，谢绮星的眼神却很悲凉，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后，内心会如此难过。
夏知初心脏漏了一拍，刚想编出个合适的理由顺一顺小狗毛，张老三在甬道深处喊他们，他拉开了一扇门，腥臭腐烂的味道涌了出来。
谢绮星：“这是？”他下意识跨步挡在夏知初身前。
走近了，也看清了，小小的隔间里拥挤着数不尽的怪物尸身，斑驳的骨头散落，血液凝成痂粘在门板上，蝇虫飞来飞去。
谢绮星捂住口鼻，喉结滚到一半难以吞下，努力憋着还是失败了，转身趴到夏知初身上：“还是你身上味道好闻。”
夏知初拍开他的脸：“滚一边吐。”
张老三给他们看过情况，关上门，重新锁上铁链，重型锁碰撞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你们也看到了，这些怪物的数目是非常之多的。”
“刚爆发那会，我和我婆娘还有女儿准备下来躲难，听到了那些娃儿的尖叫和求救。你说你们，干啥不好非要到我们村来画画，这些都是人命嘞，我们咋啷能不管，我就举着猎枪守在大门上，还是遗漏了几只怪物，混乱中冲进院子里，娃儿们奔逃的过程中好几个都跑伤了。”
“救不完其他的娃儿，我只好赶紧锁门，在院子里解决了那几只怪物，拖了下来，锁进地下室。”
张老三摸了把脸，垂着眼皮尽显疲惫：“哎......我锁了门后，听到其他娃儿在外头拍门，也是没有办法，我开门就是让屋里头的娃儿去送死，还有我的妻女......”
夏知初给谢绮星拍着背，抬头问张老三：“我们没有怪你，其他学生最后也跑走了，他们现在很安全。这些怪物被集中关起来，还锁在地下室的深处，难道有什么别的原因？”
这里空气污浊，张老三引着他们往出走：“我说来你们肯定难以置信，但是既然亲眼见到了那些可怕的怪物，也没什么更难以相信的了。”
“我们村子经历这样的风波，已经四年了。”
谢绮星终于好些，头还晕着，他用衣领遮住口鼻：“四年？”
张老三：“对嘞，四年。”
“我都记不清四年前村里是啥样了，第一晚怪物出来猎食的场景倒是记忆犹新，那之后每晚每晚，都会有数不清的怪物从山上爬下来，四处猎杀，见人就扑，红色的眼瞳简直就像噩梦一样将我们村子困在里面。”
“这一困，就是四年。”
“可一到白天，也就是浓雾散去的时候，阳光照在地上，一切的鲜血或者混乱的场景全都消失了。有一次我跑到二楼阳台上观察过，只要是白天一到，怪物们就会变回白色的眼睛，慢悠悠爬回山上去，村道上暴尸的怪物，在被太阳照射下，也会神奇的起死回生。”
“白昼的时候，就像一切死亡不曾发生过一样。月亮升起来，血腥又会再次降临。”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几乎是源源不断的，有一天我就想，能不能尽量把一些怪物杀死然后藏进黑暗里，只要不让阳光照在它们身上，那些已死的怪物就不会复生，这样以来村子里的怪物会不会有一天被我杀完，我们村子的噩梦也就结束了。”
谢绮星：“所以你就建了地下室，然后把那些怪物的尸身拖下来关起来？”
张老三点点头，农民的黝黑肤色在暖光下显得心力几近枯竭，本是健壮的中年人生，每晚都经历着噩梦的催磨，让持有乐观态度的他也消瘦如柴。
夏知初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住在其他院里的村民呢？”
张老三如实回答：“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因为每晚我都不敢出门。这四年里，也就只有你们这一波外人来到了我们村子。要不是你们来，到点我就会锁门，和妻女躲到修好的地下室来，发出任何动静，只要天还没有亮，就绝不会踏出门一步，出去就是送死。”
“我只有在白天和其他邻居说过话，有一个奇怪的地方，白天和他们谈论晚上的怪物时，他们就会像神游一样，晃晃悠悠醉汉似得游走，我喊也喊不住，问也问不明白。”
“有些邻居特别奇怪，我总觉得他们老的特别快，皮肤啊那个上面的皱纹，简直是越来越多了，总觉得他们不像我认识的人，可是一说话，就比如俺村村长，还是一样中气十足，真是诡异的不得了！”
“两位老师，你们说这是不是闹鬼了啊？”
谢绮星和夏知初望了眼超绝反射弧的张老三，只觉得他命真大，智商不祥心地善良。
张老三又回忆道：“我们村子可是评过省级最美乡村的，从来没发生过恶**件或什么怪事，连传闻逸事都少见的不得了。”
谢绮星：“少见，那就说明还是有几件的吧？”
张老三：“都是大人哄小孩的，为了不让小孩乱跑，跑丢了被人贩子抓去，谁家不编几个恐怖故事和夜行传说啊。”
“欸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一个，我们全村人都知道的传闻。”
谢绮星：“是什么？”
张老三说道：“据说啊，我们村子在建设初期，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时常有四脚兽类在夜间爬行，它们会模仿婴儿的哭声，吸引过路人的注意。”
“有一天，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大概四、五岁那么大，家里的大人去集市买东西了回来得晚，小孩上街玩到深夜还没回家，听到怪兽的哭号以为是谁家婴儿被丢弃了，跑下田埂去看，结果被早就埋伏好的怪兽一口咬掉脑袋，两个小孩被啃得不剩全尸。”
“就这个传闻，吓得我们全村的小孩晚上再也不敢在外面疯跑了，准时准点归家，那时我家妞妞才刚满两岁，成天给她讲这个故事让她引以为戒......”
谢绮星听着，察觉到夏知初的状态不对，转头看过去，发现他脸色苍白，十分心不在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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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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