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空,公堂之上,李素眠与顾尽烟坐在一旁,他们是来旁听的。
顾尽烟本不想带李素眠过来,可李素眠总觉得事有蹊跷,执意要来此旁听。
“堂下何人?”知县问。
钱舒站在公堂中央,她低着脑袋,恭敬道:“民女钱舒,是莫杰的妻子,也是杀死莫杰之人。”
“你为何杀他?”
“初六那晚,民女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后他说要去河边,我气盛心头,便追了出去,他面朝河站着,我一时头昏,便推了他一把,他摔进河中,一直挣扎,我太怕就跑了…………”钱舒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到随后她泣不成声。
“为何争吵?”
李素眠想知晓两人为何争吵的原因,她潜意识觉得这原因会给到她一些指引未来的方向。
“因为钱,她时常拿钱出去。”钱舒刚说完话,外面传来击鼓声,随即衙役从外走进。
“大人,外面有人击鼓,他说他才是杀害莫杰的凶手。”
钱舒震惊,知县诧异,她道:“一同带上来。”
一个衣服上满是补丁,灰头土脸,长得端正的男子走进公堂,仔细一瞧,那人长得还有几分像死者莫杰。
“草民莫文,是莫杰的弟弟。”莫文一进公堂就跪在地上。
李素眠仔细打量着进来的莫文,他看起来不像是之前衙役说的逃犯,同时她也在观察钱舒的表情。
知县阴阳怪气道:“本府还派人到处寻你,你倒是自己来了。”
莫文没说话,反倒是钱舒扑通跪下,她急忙道:“大人,民女才是凶手。”
“大人,草民才是!”
“不,我才是!”
两人开始揽罪,李素眠蹙眉看着这一幕,顾尽烟的表情有几分不耐,知县连忙用抚尺拍桌。
“停停停。”
两人瞬间安静,知县道:“先把钱舒带下去。”
知县打算一个一个审问,钱舒被衙役带了下去,离开时,她看了眼莫文。
“莫文,你先说说你为何杀死莫杰。”
“那晚,草民约他在河边见面找他要钱,他不给,还骂了草民,草民咽不下这口气,就将他溺死在了河中。”莫文一口气说完,与钱舒说的倒是差不多,都是因为钱才杀了人。
“你是如何将他溺死在河里的?”
“掐着他的后脖子,将他摁在水里。”
莫文的回答与验尸报告上的一致,死者后脖子有淤青,而莫文又是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在水里的。
“约定的时间呢?是你先到河边还是他先到河边?”知县严谨地问。
莫文回:“我们相约在丑时一刻见面,是他先到河边的,我到的时候,那里只有他一人。”
知县点点头,他道:“把钱舒带上来吧。”
钱舒没想到知县这么快就问完莫文了,她走进公堂,跪在中央。
“钱舒,你是何时到的河边?”
钱舒怔了一下,回:“三更天左右。”
“你推他入河,那你可是轻眼看见他在河里挣扎,最后咽气的?”
钱舒点头:“对,大人,他花钱花得很厉害,民女一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请大人宽恕民女。”
莫文见状,他连忙磕头:“大人,人是我杀的!”
钱舒:“人是我杀的!”
两人又要互相揽罪时,衙役走到知县身边,俯身轻语。
知县听后看了钱舒一眼,随后摆手让衙役下去。
衙役离开后,一名妇人被带进公堂,妇人行完礼后站在一旁。
“木婶子,昨日四更天,你在河边看见了什么?”
知县刚问出这话,钱舒与莫杰都变了脸色。
“我……我看见了莫文将他兄长摁在水里面。”木婶子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莫文。
“你确定?”
木婶子点头:“民妇确定。”
知县问:“钱舒,你还有何话要说?”
钱舒瘫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她一言不发。
“来人,钱舒妨碍公务,杖责二十!”知县一声令下,钱舒被拉了出去。
“等一下!”
一直沉默的李素眠开口了,众人纷纷看向她,顾尽烟问她怎么了。
“放了她吧。”
知县看向顾尽烟,顾尽烟没看他,他的视线一直在李素眠身上流转。
知县无奈,他应声:“是。”
“带她出去吧。”知县吩咐完后,有问了莫文几个问题,莫文都如实回答。
知县让莫文在罪状纸上签字画押,由于他是杀人逃犯,逃出来后又杀了一个人,所以他被判了斩首。
李素眠与顾尽烟回到府邸,李素眠一直心事重重,她总觉得钱舒与莫氏兄弟之间还有故事。
莫文行刑之日,李素眠去刑场了,她穿得很是素雅,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刽子手举起大刀,一刀挥下,人头落地。
李素眠也不知自己为何来这儿,不过当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时,她知晓了。
“骗子…………都是骗子。”
李素眠朝声音来源看去,钱舒站在她的旁边,她泪流满面,当莫文的尸体被收走后,钱舒也离开了,而李素眠一直在思考钱舒口中的骗子是何意思。
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平淡,终于,在某日清晨,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钱舒家门口。
李素眠下了车,她独自一人敲响了钱舒的家门。
吱呀————
钱舒开了门就看见一熟悉的女子。
“钱姑娘,我是李素眠。”
李素眠一出声,钱舒就想起来了,是那日在公堂之上帮她说话的翊阳王妃,她慌乱地俯身行礼。
“民女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我来是想问问你与莫氏兄弟的事。”
钱舒眼中悲伤,她嗤笑:“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素眠道:“我只是想问问,莫文行刑当日,你为何说他是骗子?”
“王妃听错了吧,我何时说过骗子二字。”
李素眠听懂了钱舒明晃晃的拒绝,她轻声道:“是我打扰了。”
李素眠转身想走时,钱舒拉住了她。
“等等…………”
兴许是热闹的家里变得冷清,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人,此刻的钱舒急需诉说自己的苦楚,企图缓解自己心中的压力。
钱舒将李素眠迎进房中,还倒了杯茶给她。
“一年前,我原本住在山中的草屋里,那日草屋里的蜡烛被打翻,草屋失火,我被困在屋中。”
“我以为我要死在那里了,结果有一个人救了我,可惜我的眼睛被熏瞎了,我看不清他的脸,还好我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帮我找大夫,帮我将屋子重新盖好,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一直照顾着我,渐渐的,我们互生情愫,就在我即将复明时,莫文说他要去街上买菜,我在家等了一夜,直到他隔日才回到家,他很慌张,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可也并没有过多追问,直到我眼睛复明。”
“我看见的是莫杰。”
“他的声音却不像我记忆里的那般,他说他嗓子哑了,我半信半疑,可他对我的生活习惯都很清楚,渐渐的,我也放下戒备心。”
“我与他下了山,定居在这里,我们成了婚,婚后,莫杰对我很好,直到一个月前,莫文来了。”
“他说他是来找他哥的,可当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李素眠问:“什么感觉?”
“很熟悉,并且他的声音和我记忆里的一摸一样。”
“我开始怀疑起莫杰和莫文,一直在偷偷试探他们,莫杰不让莫文接触我,也不让我接触他,他说莫文是杀人逃犯。”
“那日,我与莫杰的确争吵了,不过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骗了我。”
“莫杰爱酒,一喝就耍酒疯,但他从未在我面前喝过酒,那日,他罕见地喝了酒,醉酒时,他说了出了真相。”
“原来在我失明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照顾我的是莫文,而真正杀人的是莫杰。”
“莫杰喝了酒,在幽州雨雪县打死了一个打更夫,他找借口将约莫文见面,将罪责推到莫文身上,让莫文以为这人是他杀的。”
“莫文让莫杰照顾我,告诉他了关于我的喜好,所以…………”
“莫文被押往刑场的过程中逃了出来,他说他只是为了再见我一面。”钱舒突然流了泪。
“那晚,我与酒后吐真言的莫杰大吵了一架,而莫文听到了一切,莫杰心虚跑了出去,莫文去追,而我一晚都在家里哭泣,直到第二日传来他的死讯。”
钱舒哭得泣不成声,她将这几日一直积攒下来的情绪通过哭的方式爆发出来。
“我恨他们骗了我,我更恨我不知晓自己到底爱谁。”
一直照顾失明的她的人是莫文,复明后对她很好的人是莫杰,所以她不知晓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李素眠不知该如何安慰,钱舒说完一切后,心里畅快了不少,见呆愣愣的李素眠,还以为自己崩溃大哭的状态吓到了她。
“王妃恕罪,是民女失态了。”
钱舒急忙起身跪下,李素眠拦住了她。
“你…………他们骗了你,你还要爱他……他们吗?”
以前的记忆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李素眠浑浑噩噩地回到府邸。
李素眠听到了钱舒的回答,钱舒说不爱是不可能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日日夜夜的相处,只是她不知自己应该爱谁。
“听说你去找钱舒了?”顾尽烟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大清早的一辆马车驶出翊阳王府邸,顾尽烟不可能不知晓,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晓李素眠去了哪儿。
李素眠回神,说:“对呀,钱舒是个可怜人。”
顾尽烟的脸色有些阴沉,李素眠有些疑惑,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也不知为何,李素眠并不想要将此事告诉顾尽烟。
顾尽烟端着一碟豌豆黄进屋,搬了张椅子坐在李素眠的傍边,他将豌豆黄放在李素眠面前,道:“娘子,我打算再办次婚宴,我们再结一次婚。”
李素眠眼中眸光闪动,她道:“随你。”
顾尽烟显得很高兴,李素眠看到桌上的豌豆黄。
“豌豆黄…………南宫秌呢?我想见他了。”
顾尽烟几乎是下意识说出口,语气充满醋意:“娘子,你夫君在这儿,你怎么还想着其他男子?”
“我就是想见他。”李素眠说得强硬。
顾尽烟无奈:“好,我去安排。”
望着顾尽烟离开的背影,李素眠用他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不是死了吗?”
顾尽烟脚步一顿,随即装作没听见的模样走出房间。
李素眠觉得房中很闷,她再次离开府邸,在街上毛盲目地走着,身后跟着贴身婢女还有几个奴仆。
街上的人纷纷朝李素眠问好,李素眠一一浅笑回应,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得,她走到了一间宅院前。
她问:“这座宅院是谁的?”
婢女回:“这是座空宅子,是王爷的。”
“我能进去吗?”
婢女难为道:“王爷不让任何人进去,要不您在车上等等,奴婢去问问王爷?。”
“这宅子空多久了。”
“不到两年,这是王爷来邢州后才买下来的。”
话落,婢女就见李素眠朝宅院走去。
“王妃!”
婢女不敢拦她,只是对一个奴仆说:“快去向王爷禀报。”
接着婢女让其他人在门口等候,自己追了进去。
李素眠推开大门,绕过长长的走廊,这一切似曾相识,她似有目的般径直走到一座院落面前。
“王妃很熟悉这里?”婢女诧异。
“我住过。”李素眠坚定道。
这个回答令婢女困惑。
“想来这后院应该有种芍药吧。”
“这………奴婢不知。”
李素眠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果真种着芍药,十分艳丽的芍药。
婢女惊呼:“王妃,这后院真的有种芍药!”
“宅子空了将近两年,这芍药长得竟如此之好。”
“想必王爷有派人打理了。”
李素眠在后院待了许久,直到天色昏暗,婢女忍不住说:“王妃,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走了,王爷还在外头等着您。”
“他怎么不进来。”
“这……这………”
李素眠不等婢女的回答,就转身离开,婢女连忙追上去。
走到大门外,李素眠看到了脸色沉重的顾尽烟,见到李素眠,他立刻迎了上去。
李素眠没给他一个眼神,直接绕过他上了马车。
顾尽烟顿感不妙,他问婢女:“王妃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将芍药的事说了一遍,随后顾尽烟忐忑地上了马车。
李素眠正双眼含泪地看着他,顾尽烟慌了:“怎么了,娘子?”
“没事…………”
顾尽烟不再问她,马车里一阵沉默。
顾尽烟不知晓李素眠发现了什么,他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两人回到府邸,如往常般用膳就寝,期间,两人之间从未说过一句话。
次日,李素眠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片红色,料想中的红色。
红色盖头,红色喜服,一切都是红色的,包括记忆中的顾尽烟。
敲锣打鼓声萦绕在耳边,宾客的祝贺声令李素眠心痛至极。
拜过高堂后,李素眠回了房,她静坐在喜床上,等待着顾尽烟的到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红盖头被挑开,映入眼帘的是顾尽烟的脸,他脸颊泛红,笑得开朗,身上的酒味十分明显。
“娘子,该喝交杯酒了。”顾尽烟拿着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李素眠。
李素眠淡漠地接过酒杯,两人双臂交缠,顾尽烟欲仰头喝下时,李素眠开口了。
“这是我们第三次成婚了吧。”
“什么?”顾尽烟诧异,眼中茫然,可醉意早已散尽。
“有些时候一直演下去也挺累的。”李素眠松了手,酒杯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两人对上视线,眼中都是不舍。
“顾尽烟…………”李素眠正想说些什么,顾尽烟打断了她。
“你要走了吗?”
李素眠愣住。
顾尽烟见她不说话,默默站起身来。
砰!
酒杯被顾尽烟砸在了地上,酒水四溅。
顾尽烟大吼:“你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陪我?!”
李素眠被吓了一跳,顾尽烟见此,他连忙跪下,一步一步挪到李素眠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娘子,我错了,我不敢瞒你,你能不能别走。”
“你不想和我永远待在一起吗?”
“你想离开这里吗?”
“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有现实里没有的一切,还有小雅儿,还有我…………”
顾尽烟疯魔地说着,李素眠伸手摸上他的脸,顾尽烟瞬间安静了下来。
“当我看向你的脸时,我的脑中总能浮现出你的死。”
顾尽烟的死一直环绕在李素眠脑中,挥之不去,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对不起…………”
啪嗒————
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在顾尽烟的手背上,滚烫到能融化一切。
两人对视,眼中只有彼此,两人都想把对方的脸铭记在心中。
顾尽烟松开了李素眠的手,他缓缓开口:“是我对不起你,还有………”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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